“哎哟哟,我一个大房都不说什么了,你怎么还不好意思了呢?快跟我说说嘛,我想听!”
见他死缠烂打,侯镇赶紧就过去将他一把薅开了。
“真是有了小的就忘了大的了,啊?侯纪绅,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嘿,爷爷我就不是人!”
侯镇比他骂得还更难听些呢,气得赵回声,不仅不敢打他,连骂也骂不过他了,只能闷着脑袋生气,在他身后装模作样地踢他屁股。
“回去吧,别在陀山留了,每次来这个地方,都没好事,谁知道这次又会遇见什么人。”
不等赵回声多歇息一会,侯镇便去牵来了衙役大哥们帮他们拴在县衙门口的马。
“你还真的个黑心肠的!幸好,幸好爷爷我跟你没什么,不然这辈子就算是交代了!”
赵回声有气无力地站起来,都还要再骂他两句。
还没到城门口,安七七便已经在等着他了,说安戟着急要见他,叫他赶紧过去。
虽然没有明说,但侯镇知道,肯定是提前回去的衙役大哥走漏了风声,安戟这个老狐狸,肯定也自己猜出了些门道来了。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侯镇也不知道自己这回能不能应付得了安戟的盘问了,要是真跟他说了陀山的情况,他会不会抢先一步去邀功,到时候王爷不仅被孤立了,就连班离这个援手也会失去的。
“侯镇呐,你可算回来了!”
安戟一把将他薅过去,他一脸的愁容,侯镇也是心里难安。
“刺史,出什么事了?”
“你看看。”
安戟递到他手上一份文书,侯镇打开来一看,竟然是朝廷要派褚世安来黔州。
“他来,应该没什么问题吧,这个褚世安,也不是什么眼尖的人精啊。”
侯镇有些警惕,一个褚世安,应该还不至于引起他如此之大的警觉。
“还有上面没写的,另外朝廷还增派了一个人过来。”
“谁?”
侯镇不由得跟着紧张起来,盯着安戟想看他嘴里还会吐出什么名字。
“阿史那彼干,你应该认识吧?”
“他?他不是在给先帝守陵吗?来黔州做什么?”
不出安戟所料,侯镇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跟他的反应是一模一样的。
“先帝的陵寝,要加修,现在陛下派了金吾卫的人去,他就得闲了,跟着一起来了黔州了。”
“他爹也让他凑这个热闹?”
侯镇甚至说着说着,还着急了起来。
“他爹都病了多少年了,自从先帝驾崩,他闹着要殉葬,被陛下给拦了下来,就一直在家待着,给人都待出病来了。他母亲可是先帝的皇妹,陛下的姑奶奶,大唐的长公主,连她都帮着开口,要她儿子来黔州一趟了,陛下也不好驳了她的面子嘛。”
“不是···不是这黔州是什么风水宝地吗,怎么是个人都往这儿挤啊!”
“我也是这样想的啊!”安戟也跟着激动起来,“你说说,前些年,你在这,帮我办了多少案子,我又向朝廷报了多少案子。本来来了一个大理寺的少卿,我就已经很头疼了,现在,什么刑部啊,御史台啊,金吾卫啊,全都来全乎了!好嘛,我一个黔州刺史,在黔州的地界上,成了小喽啰了!”
“那你预备怎么应对?”
“还应对个什么,要是褚世安一个人来的话,随便打发打发也就行了,可是现在还跟着一个阿史那彼干,我惹不起呀!那可是长公主的儿子,长公主谁呀,高祖皇帝之女!按辈分,连陛下都得叫他一声表叔呢!咱们现在可算是倒霉透顶了,人人都在等着看我的笑话呢,你是不知道啊,消息还没传开,附近一些大小官员就开始写信来嘲讽我了,说我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其实,这次既是机会,也是机遇,就看咱们怎么利用了。”
侯镇心生一计,不如把安戟也拉入李侗的计划里,反正从哪个方面来看,他跟李侗都应该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才对啊。一个是驻守一方的宗室,一个是一州刺史,一方翻案,另一方就绝逃不了!
“什么机遇,怎么利用?”
“刺史想想,他们来是为了什么?”
安戟一捋胡子,沉思起来:“来这里嘛,当然是为了刚发现的金矿咯,都是钱呐。我这一个处理不好,到时候就全拿我开刀,我可真就是五马分尸,死无葬身之地了!”
“刺史其实不用如此悲观,您完全可以摘干净的。”
“哦?”安戟打量了他一眼,瞬间就来了兴趣,“什么法子?可靠吗?”
“您先按兵不动,到时候等人来了,要是真查出了什么,您就暗地里把责任往王爷身上推,不就行了吗?”
安戟被他简单鲁莽的计谋给吓了一跳,当即就表示反对,而且还质疑起了侯镇这样做的缘由来。
“你不是王爷的人吗,怎么,呆得不好,想脱身?”
“王爷还是比您更能抗事的,要是您一个人对付他们一大帮子人,早晚完蛋!但加上王爷就不一样了,他是谁呀,身份不一样,有免死金牌的!”
“咱们这样冒失,会得罪他吧?”
“咱们私底下去找褚世安说啊,他跟成南王可不是一条道上的,难不成您还怕他出卖您不成?”
安戟停下来想了想,觉得虽然有些冒险,到时候也未尝不能一试。
“行,到时候看,要是真顶不住了···哎!也只能如此了。”
侯镇则有自己的打算,他也对阿史那彼干来此的目的,有了一些新的猜测。
而且刚刚自己说要出卖他的计谋,现在应该也已经被他的人给听了去了,自己还得找个机会跟他通通气,免得这小王爷脾气上来了,连自己一块收拾!
出了门准备回家,虽然没见到温括,但摸着怀里他给的那块玉,心里也是美滋滋的。
“这可是咱们温大人的传家宝哦,要好好留着哦,贴身揣着哦。”
侯镇一边在怀里摸着它,一边自言自语起来。
“纪绅!”
温括的呼喊声在前面响起,侯镇立马猛地抬头。
“你来了。”
“怎么样,听说长安要来人了?尉迟走得挺快的嘛,这么快就有消息了。”
“我看应该是国师传回去的消息,他一个小破孩说的话,陛下未必会放在心上。”
“不管是谁吧,总之看起来,对你都不太有利啊。”
“你又知道了?”
侯镇凑拢过去,盯着他问道。
“王爷局面不利,那不就是你要跟着一起遭殃嘛,他预备怎么办,听说还来了一位大人物,是金吾卫亲自护送来的。”
“对,是阿史那彼干。”
“他不在昭陵守陵,来这里做什么?”
“所以呀,他算是个变数,估计也是陛下的后手吧。”
“你看懂陛下要做什么了?”
温括好奇地跟上去,跟着他一起往家走。
“陛下在黔州,有好几拨人在办他办事,这些人或许相互之间,知道对方的存在,又或许,很多时候,他们还要互相残杀,以在长孙大人的眼皮底下存活下来。”
“那你看出都有谁了?”
“你这么相信我的判断吗?”
侯镇既得意,又惊喜,原来我在你眼里,是这么能干的一个人呐。
“我信你,不是因为我相信你,而是因为我知道,人在决出求生的时候,总会更加顽强一些。你就更不一样了,你等了十年,现在这个机会对你来说,意义非凡。”
“是”侯镇笑了笑看着他道,“虽然站在雾里看不清事情的全貌,但我还是觉得,成南王在黔州的境地,绝不像咱们看见的这样,如此轻松。人人都觉得,当今陛下,未承先帝半分遗风,大小事务皆由长孙大人与几位重臣决断。可我觉得,陛下是一个十成十心机沉重的人,就像派人看着成南王这件事一样,他不会只留一手,他会多重准备。”
“难对付吗?”
“其实我不该这样去想,不是对付他们,而是联合、利用他们,要真成了对付了,以我的实力,恐怕早就被人碾成灰了。”
“你倒是谦逊嘛。”
“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种境地了,还不知道收敛,还不知道迎合别人的话,我早就死了八百回了。”
侯镇的过于明白事理,让温括不禁更加心疼起来,这些年在黔州,尤其是失去了大哥庇佑的侯镇,这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啊。
“纪绅,”温括丧着脸,一把将他搂到了自己怀里,“你辛苦了。”
“不辛苦,我还想着多攒些钱,将来回了长安,好娶···去以前待过的地方好好看看呢。”
“好,到时候我陪你去。”
侯镇难得委婉,更难得害羞,平时见到的那些糙老爷们儿,根本就不值得他收着说话,但温括就不一样了。
他怕自己冒冒失失的,会吓到他,还会把他给吓跑了。
“我来黔州···快一个月了吧。”
温括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地说道。
“哦,对,一个月了。怎么,司马这是想家了?”
侯镇一脸好奇地歪过脑袋去瞧他,竟然没看出来他有些瘪嘴了。
“不想,反正在这儿也一样。”
“我还挺想的,我娘死的时候,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上。我大哥离家的那天,我也没来得及跟他说句话,一切都是那么仓促,好像老天爷就故意不给我多点时间似的。”
本来还拈酸吃醋的温括,这时候也没有小脾气了,转过脸去,盯着他看了起来,心里揪一下地疼啊,生怕他活不下去了。
“你想你哥了?还是想起什么···”
“我哥都不知道死活呢。”
温括话还没说完,侯镇就紧跟着感慨了起来,弄得他含在嘴里的剩下半句话,愣是出不了口。
“给他写信吧。”
温括有些无奈地妥协道。
“送不出去的,而且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去了,西域那么广的地方,谁知道他在什么地方活着,又在哪里死了呢。”
侯镇的情绪顿时急转直下,甚至都要落下泪来。
温括也赶忙转移起了话题,问了些别的。
“哎,你不去王爷那里了,怎么是回家的路啊?”
“不去了,人多眼杂,我去了反倒叫人怀疑王爷,到时候场面更难办了就不好了。他要是真有心,自己就会明白,我刚刚在安戟那里说的话,只是些应承话罢了。不过就算是他记恨上我了,也没关系,或许陛下想要的,就是看他众叛亲离,身边再无一人臂助。他自己身在险境之中,想必更能明白这个道理,我不好贸然闯过去的。”
“是啊,他要是有事的话,也会派人来找你的,对吧?”
温括突然说起了这个,也让侯镇心头一紧,自己还从未跟他解释过,他和李侗的关系呢。
“那个···我其实跟他···没什么的,就是他老爱捉弄人,看我闹笑话,其实他就是无聊的时候,捉弄了一下就好了,我跟他真是清清白白的!”
“是吗,那你还脱光了让他看,我还没看着呢。”
温括的话犹如一声闷雷一样,在侯镇的耳中、心里慢慢炸开,他不自觉地加重了呼吸,红透了脸,看着面前这个像是在提醒着自己什么的温括。
“我···我身上不好看,你也···想···”
“我就是随便说说的。”
温括见气氛不对,赶紧解释道。
“哦,好,那···那·我先回···回去了。”
眼看着已经到了巷子口了,侯镇竟然都忘了请他进去坐会儿,就只想着自己逃跑。
“哎,你···”
温括想叫他都没来得及,一转眼人就已经不见了。
“真是个木头!”
扫兴而归,温括也只能自己一个人在大街上晃悠着走回去了。
“哥!”
刚一扭头,那边的树底下便传来了一阵呼喊声。
“阿攘?是你吗?”
“是我是我!怎么样,小嫂子自己回去了?”
“谁是你小嫂子!”
温括有些气急了质问他道。
“不就是那谁呀!那野花开得,都开到我大哥心坎里去了吧?”
“你怎么还没回家,二叔没派人来抓你回去吗?你不要成亲了?”
“不要不要!谁乐意娶公主谁娶去!我伺候不起,我还想乐呵两年呢,谁愿意请一尊活菩萨在家里供着。”
“闭嘴吧你!最近黔州事多人多的,难免让人把你这话听了去,到时候传到了陛下耳朵里,别说是你了,整个温家都保不住!”
温攘听了他的警告,这才消停了点。
“哎,是不是他不懂事,惹你不高兴了?”
“他没有,他事情挺多的,本来就心烦意乱的。”
“哎哟哟,事情多,就是没多到你身上来,哈?想起了那么多事,就是没想到你,哈?哎呀,小嫂子真是的,跟别的男人眉来眼去就算了,竟然还不搭理你?简直是岂有此理!”
见他又叽叽歪歪的,不知道抽什么风呢,温括赶紧警告他道:“不许给他惹事!人家跟咱们不一样,他活着就已经挺难的了,不要再去为难他了。”
“好好好,谁让你是我大哥呢,听你的,以后回了长安再找机会收拾他!”
“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要是真惹急了公主,到时候带你回公主府去住着,看到时候谁救你!”
“不救就不救咯,反正我爹也看我不顺眼。”
“胡说!二叔最疼你了,走走走,回家回家,我给你做好吃的。”
温括心里明白,他之所以觉得他爹不疼他,就是因为他爹把原本应该属于他的疼爱,都给了自己了,自己才是那个获益者。
温攘从小叛逆,也是为了引起他爹的注意而已,只是老人家心思藏得深,除了揍他一顿,也想不出别的法子来跟他对话了。
“哎,哥,小嫂子会做饭吗,以后可别委屈了你。”
“会,他还会照顾一家人呢。”
温括耐心地跟他解释着,怕他又去找侯镇的不痛快。
跑回了家的侯镇,更加觉得燥热难安,连忙关了门,敞开了嘴就大口吸起气来。
“哈——哈——哈——”
沉重的呼吸,连他自己的控制不了了,他想打开门看看,温括有没有跟过来,但结果显而易见,人家又不是贱得很,干嘛非得搭理你一个榆木疙瘩呢。
靠着门口的墙角,侯镇压制着内心的不安的焦躁,将自己团成了一团,尽量不让自己去想那些事。
可还没等多坐一会,情绪也还没平静下来呢,里屋的台平就听到了动静,跑出来查看来了。
“哥,你怎么了?”
“啊?”
侯镇有些慌乱,又不想让弟弟看见自己如此狼狈的样子,赶紧就将自己团得更紧了些。
“我···热得很,出来透口气,你先回去吧,我待会就进屋了,去看看妹妹的书背得怎么样了,快去!”
支走了孩子,侯镇终于又松缓了些,抬眼一看自己家这么点大的地方,还得住下这么一家人,要是以后跟他···
侯镇不愿意这样委屈了他,可自己就算是买这处宅子,也是花光了积蓄的。
“侯纪绅呐,要不以后就舔着脸跟着他吃喝好了,还能给家里减省一份口粮,还能···嘿嘿,尽想美事吧你!”
一个不留神,他就又开始做梦了,梦里的温括正···
——啪!——
忍着心里的躁动,一个耳光抽下去,侯镇顿时就清醒了不少。
“别想了,憋死你!”
院里的大凉井,就是他此时最好的朋友了,来上这么一瓢,人瞬间就清醒了。
凉水浇完,他整个人也更丧气了些,看东西都有气无力的了。慢慢挪动着脚,他就回自己屋里去了。
这种事,还是不能让弟弟妹妹看见了,不然自己以后还怎么管理这么一大帮子人呐。
侯镇这样安慰着自己,心里也想他想得更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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