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镇也终于可以松口气了,整个身子也瞬间由紧绷变得松弛了下来。
“黔州丢了一批军械,安戟派人找到了吗?”
“还没有。”
但如果你是要问这件事的话,那你还不如调戏我呢!
侯镇扯着一张笑脸,差点没给自己气死过去。
“还没找到?是找不到,还是不想找啊?你们是不是知道那些东西在什么地方,所以一个劲地躲着我,瞒着我!”
“不敢,王爷误会了!”
见他又开始发火,侯镇便麻溜地直接跪倒在了地上,反正自己也被吓得站不稳了,不如坐下,还能省点体力。
“哎!我最近大门不敢出,小门不敢迈的,我就是生怕有人在府里弄进来了什么不该有的东西,我整天提心吊胆的,就是为了防着那个突然造访的阿史那彼干,还有那个风流公子褚世安。可我千防万防,还是挡不住那些想要害我的人!侯镇,你不是说咱俩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吗,现在我有难了,你到底管不管!”
你还真是看得起我呀,我有那个本事管吗我!
“王爷安心,这次肯定不是冲着您来的。”
“你为何如此笃定?是不是安戟找到什么证据了?”
“您那天也见了,是阿史那彼干和褚世安一起来的黔州,他二人,分属不同的阵营。褚家,是先帝的托孤之臣,是长孙大人的爪牙。但这个阿史那彼干就不一样了,按辈分,您该叫他一声表叔,他可是衡阳长公主和阿史那将军的儿子啊,是先帝的心腹。先帝曾有言,不杀宗室,尤其是承乾太子的子孙。您想啊,要是真想针对您,直接让褚世安来黔州不就齐活了吗,为何还要加上一个阿史那彼干?况且他们来了黔州这么久了,连看都没去看一眼金矿,就在南诏人身上下功夫了,可见,这件事的根本,是与您无关的。”
“哦?照你这意思,金矿是与我有关的,南诏人是与我无关的,所以他们先查起了南诏人来?侯镇,你也觉得我打算挖开黔州地底下的金矿,收拢自己的势力吗?”
“小人不敢,小人只是帮着王爷这个当局者,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帮您分析分析。黔州偏远,但自古以来,便盛产矿脉,不管是铜矿、金矿,还是什么别的重要物资,只要你手里有人,都能在西南黔州这个地方找到。当年陛下给您定下了黔州这个地方为封地,但却又派来了曾经秦王府的旧人来看着您,就是为了有朝一日,给您加上勾结乱党谋逆的罪名!去年开始,陛下逐渐掌握了一些朝政大权,这个时候,也是您看上去最危险时刻的开始。不断有留言传入京师,世人都以为王爷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混世魔王。可您想过没有,即便是这样,陛下也从未召您回过京师问话,这其实就是在暗示您,他是信任你的。”
“信任?我倒是——从未如此觉得过,黔州的日子,总是让我提心吊胆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人背后捅一刀。所以我经常做出一些让人不齿的事来,就是为了有一天,我遭难的时候,能靠着装疯卖傻,躲过一劫。可不管是长孙无忌,还是我那个九叔,似乎都没有要放过我的意思,对我是步步紧逼!连我身边服侍我的丫鬟下人,都是在长安精挑细选来的,每个人都在监视着我。”
“但王爷,这次或许是个机会。”
“这次?这次有何事发生,又有何不同?”
李侗语气轻蔑,根本不相信侯镇的三言两语。
“转机就在南诏。”
“那个小国的王?哼!他连自己人都收拾不了,今天要不是我去解围,他连城门都还没进来呢。你糊涂了吧,什么时候沦落到要指望这种人的地步了?”
“王爷请先听我说完,”侯镇耐心地为他继续解释起来,“南诏是小,但位置特殊,夹在了大唐和吐蕃之间。吐蕃人反复无常,将来必会成为威胁我大唐边关的巨大隐患!您结交南诏王,不正是给陛下分忧解难吗?”
“侯镇!”他还没说完,李侗就直接站起来质问他,“你是不是疯了!我在家待着还破事不断呢,你现在竟然给我出这种馊主意?还联合?你知不知道,陛下最忌讳的,就是宗室沾染边防之事了,你这是在把我往火坑里推吗!”
“王爷息怒,小人这样说,是有道理的!”
“我倒要听听,你这狗嘴里,还能吐出什么象牙来!说!”
李侗气愤地走回躺椅边,直直地就瘫倒了下去。
“您一再避让,非但没有起到预想中的效果,让陛下或者是长安的其他势力,打消对您的猜疑,反而还招来了新的祸患。他们对您的怀疑,不取决于您做了什么,而是您这个人,只要您还活着,他们就不会真的对您放心的。”
“侯镇,你放肆!”
他的话刺激到了本来就在气头上的李侗,他从躺椅上跳了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道。
“王爷,就算是放肆我也要说了,小人与您一样,曾经身在长安高门之中,如今落得这副田地,倒也不算太坏。先帝没让我生死长安,还给我留下了一条命,我侯镇,就自该为大唐死而后已!可如今,我不仅还没能施展抱负,甚至连小命都要差点丢掉了。王爷跟我一样,心里有一股憋着的气,可人不就是这样嘛,就是凭着这口气活下去的呀!咱们现在已经到了悬崖边了,再顾虑别的也没什么用了,不如放手一搏,让长安好好看看咱们的本事!”
“联合了南诏,就算是咱们保命的本事了?”
李侗轻笑两声,他又何尝没想过试验这种法子呢,要是走得通,自己不早就一身轻了嘛。
“南诏重不重要,就要看王爷您怎么用它了。”
侯镇倒是挺有底气的,这也让本来已经没什么心气了的李侗,再次看到了希望。
“你有别的法子?”
侯镇站起身来,凑近到了李侗耳边,跟他说起了那天在陀山,跟班离一起下洞时的见闻。
他手里现在握着的,就是他们俩最后的救命稻草了!能不能靠着这点消息,帮助陛下扭转朝局的乾坤,再把自己送回长安去,就看这一哆嗦了!
“你倒是聪明,这个消息还跟谁说起过?”
“没有任何人,不过···我不知道这次阿史那彼干来,到底是得到了谁的授意,会不会深挖出陀山的秘密。所以,请王爷一定要尽快向长安上书,要是让人捷足先登了,功劳可就不是您的了。”
“哎,绝境之处想要逢生,确实是需要兵行险招的,不过你确定不会适得其反,反而让长安加紧对我的布控?”
“王爷,我有句僭越的话,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看着侯镇那一脸成竹在胸的样子,李侗瞬间变得不乐意起来,你竟然还跟我打起哈哈来了。
“说!你在我面前,什么屁没放过!”
“那我就斗胆了,王爷还请勿怪。我是觉得,您就算是什么都不做,凭着您是承乾太子的长子这个身份,您就活不久。而如今局面已然如此,长安诸方势力对黔州,已经加强了手段,您不自己站出去,到时候就算是死了,也不会有人在意的。”
“侯镇,你的胆子真的很大,我就算是落魄至此,也还从未有人跟我这样说过话呢。”
“王爷日后,可以不必再遮遮掩掩的了,光明正大地说话,就是要让长安那些人知道,您是不可小觑的。您得主动给陛下吃下一颗定心丸,他正是需要帮助的时候,而这个世上,除了陛下,也没有人能真的赦免您了。”
“侯镇,这是你给我选的路,还是给你自己留的后路啊?”
李侗的心思缜密,侯镇当然明白他会察觉到自己的那点小心思的,所以在他对陛下坦诚之前,自己就得先对他坦诚。
“我愿为王爷做马前卒,拿命给您蹚出一条路来!”
“你拿命蹚?侯镇,你的命,还值钱吗?”
“我可以让它变得值钱,要是我有用的话,希望王爷能够遵守诺言,还···带我回长安去。”
“好啊,我等你看你翻出什么花样来。”
得到他的许诺,侯镇本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刚要起身谢礼退出去,没想到他又叫住了自己。
“等等!你不会是要跟那个温括一起,算计我吧?”
“我贱命一条,怎么敢算计王爷,又怎么敢拖温司马下水呢。”
“后面那句才是真的吧?侯镇,你小子真是越来越让我着迷了,每天都有新花样。要是真不带你回长安的话,我以后这日子,恐怕也挺无趣的。”
说着,他就端起了侯镇的下巴,把玩了起来,而且还颇有要再干点什么的意思!
“那个···王爷,我家里···”
“家里怎么了?担心弟弟妹妹?要不我派人把他们接过来,跟你一起住在这,怎么样?”
“不!还是不必了,王爷的府邸,他们不好踏足的,还是让他们在家待着吧。”
侯镇大气都不敢出,连眼睛都不敢抬一下,不断地使劲儿用力就是希望李侗能早点放过他。
“真好啊,我就一直一个人住在这里的,很是无聊,要是你能留下来的话···肯定会很有意思的,比如待会,入了夜,更好玩了!”
“王爷,我家中庶母刚刚过世,我还是回家看着我两个弟弟妹妹的好。况且我这新丧之人,在您这儿待久了,难免会冲撞到您的。”
“我还是头一次听说,嫡子要给庶母守孝的,至于你的弟弟妹妹嘛,我叫人去照顾他们就好了。你呀,安心留在这里吧。待会跟我一起去宴会,晚上就在这儿歇了吧。”
李侗倒是说的兴奋极了,但给侯镇听得,却是不断地后背发麻,让人害怕呀!
他想过直接跑了算了,还跟他费什么话,可要是自己真跑了他转脸就跑自己家里去,让弟弟妹妹知道了这件事,自己以后这张老脸,还往哪儿放啊!
况且就算是自己跑得了,温括也跑不了啊,他找不到自己,肯定会去找温括的麻烦的。
“王爷,我还是先回家换身衣裳吧,我这一身···”
“不必了,”李侗打断他,叫来了外头候着的下人,“给侯公子找身合身的衣裳,要——湖蓝色的,你传湖蓝,肯定更好看了,衬你。”
“多···多谢王爷抬爱。”
“侯镇呐,我现在越发觉得,有你在的时候,日子都变得有趣了。你当真不考虑做我的王妃,我可是能直接带着你回长安的,你也不用再费心试探长安那边的心思了,还能衣食无忧,如何?”
“我···不配!王爷还是···”
“好了”见他仍旧不从,李侗的脸色瞬间就垮了下去,“不说这个了,去换身衣裳给我看看。”
“是,小人遵命。”
这个李侗还挺会折腾人的,换了一身还不够,他还打着各种各样的名头,叫侯镇在屋里,当着他的面,换了一次又一次,直到天快黑尽了,他才终于点头认可下了一身,放了他出门去。
“王爷为何不乘轿去?”
“不坐!我喜欢看着你,轿子里待着,我怕我会忍不住的。”
老色鬼,你还真是没打算放过我啊!
脸上陪着笑,心里却已经不知道骂过他多少遍了。
刚到刺史府,在门外便遇上了温括和赵回声,侯镇下意识地打量了一下穿得光鲜亮丽的他,但又很快收回了自己灼灼的目光,因为一旁的李侗,眼神极好,他肯定会看得出来的。
“下官见过王爷。”
“温司马啊,我见过你这么多次了,还没好好跟你聊聊天呢。趁着这次的机会,咱俩好好喝一杯,如何?”
“王爷赏光,下官感激不尽!”
看着臣服于自己脚下的温括,还有想要却得不到的侯镇,李侗心里瞬间就燃起了对生活的新乐趣来。
这可比跟那群老东西斗智斗勇,有意思得多了,看着两个年轻男人相互拉扯的样子,关键是局面还由自己掌控,简直是想想就让人觉得好玩极了!
“走吧,咱们进去。”
李侗这个时候还没忘了再添一把火,直接拽住侯镇的手,就拉着他进去了。
期间几次想挣扎挣脱他的手,李侗都感觉到了,可他就是不想放手,就是想看看,到了人前,侯镇该作何解释,又该如何面对这些人。
“王爷!我···”
“放心,我会给你留点面子的,毕竟你可是我的人了。”
松开他的手,李侗在他面上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那种终于解脱的样子,还真是让他那张呆板的脸上,又多出了些意趣来,看着就让人想入非非。
“见过王爷!”
安戟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了,李侗还忙着欣赏眉头微蹙,满脸紧张的侯镇呢,竟然被他给打搅了兴致。
“安刺史不必多礼,那个南诏王来了吗?”
“回禀王爷,他还没到。”
“我都到了,他还没到?他这是摆谱给谁看呢!”
“是是是,下官马上派人去请,哦不!去催!马上就去!”
安戟还没能迈出脚去呢,门口便已经站了好几个生面孔,在那儿看着他们了。
“王爷,人已经来了。”
李侗顺着他的指引回望过去,果然,正看着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牵着一个···小女孩,站在门口看着他们呢。
“小王见过成南王。”
他倒是挺客气的,给刚刚还咄咄逼人的李侗整得有些下不来台了。
“怎么没人跟着,自己就来了,路上可遇到什么危险了?”
“大唐境内,安刺史辖下,谁敢这么不要命了,犯上作乱?”
“说的是啊,那就请吧,为了这次宴会,安刺史可是准备了很久呢,每天提心吊胆的,生怕你在半路出了事。”
“王爷说笑了,舍妹在黔州这么多年都没事,我刚来,又怎么会出事呢?”
刚准备抬脚的李侗听到他这话,瞬间就警觉了起来,他这意思,是要开战了呀!
“哈哈哈,这位就是南诏失踪多年的公主了吧?真是漂亮啊,难怪王上要亲自来这黔州呢,原来是为了令妹啊。”
“既是为了家事,也是为了国事,先帝崩殂,我还未曾到长安去祭拜过,如今新帝登基已有四年,正好我的病也好了,想去长安拜祭一下先帝,没想到还找到了失踪多年的妹妹。”
两人言语之间的试探,大家都看明白了,但只有安戟,显得很是慌乱。这件事,明显就是冲着自己来的!古二娘还在逃,连她的人影现在都还没找到呢,要是她真的出去乱说些什么,坏了自己的名声,到时候风声传进长安城,自己可就是真要完蛋了!
“是是是,恭喜王上啊,那咱们先入席?”
安戟陪着笑脸也是不好做人呐,谁都敢给他甩脸色,就连跟了成南王的侯镇,都敢无视自己了。
“哎!你站住!”
“刺史,人多眼杂,有什么事过会儿再说!”
挣脱安戟的纠缠,侯镇也赶紧跟上前面的大队人马了。
“奏乐!”
安戟没有安排舞乐啊,那个传话的人···哦,好像是王府的,那就随他去吧。
“刺史,请问这是什么舞曲啊?”
“这···”
安戟当然答不上来了,只能看向一旁的李侗,谁知道他又有什么鬼主意了,竟然还没个人事先通知自己一下,简直是没把我这个刺史放在眼里嘛!
“这是破阵乐,是大唐的军乐师在武德二年的时候,改创出来的。”
李侗得意地向他介绍起来眼前这帮人来。
“哦!是先帝还是秦王的时候,出征时用的秦王破阵乐吧?”
班趋有些激动地站起身来,往前凑了凑,靠近了些,想要看得更仔细点。
“这是先帝凯旋的时候,会在太极宫奏响的乐曲,我大唐以武立国,而又以先帝的武功为最盛!不知道南诏王听不听得惯这气势磅礴的军乐呢?”
“当然!我小时候跟我父亲去过长安,那时候正是大唐军队征战高昌凯旋的时候!我见过啊,长安城里嘛,不过——王爷的府里竟然有这样高超的乐手?”
“当然了!而且你说的那位征战高昌的将军,正是这位侯公子的父亲。”
侯镇就知道,自己肯定是躲不过去这一劫了,也只能硬着头皮,看向班离他们那边。
“哦?你是···哦,对,侯将军犯了错,他的家人在黔州也没什么奇怪的。”
“那就开始吧。”
见他的威风被杀下去不少,李侗也跟着得意极了,对自己今天这个突然的安排,也甚是满意。
就是坐在他身旁的侯镇,看起来脸上不太好,虽然面上什么都没露,但那种失落,也是难以掩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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