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会真是朝廷派来核查案卷的吧?不过他一个少卿,至于自己亲自前来吗?”
“我在长安的朋友跟我说了,这小子是直接被陛下陛下指派到大理寺去的,本来只是个录事官,后来不知道怎么的,竟然直接被提拔成了少卿了!大理寺本来就有两个少卿,虽说有一个病殃殃的快要死了吧,但人家总归是还活着呢!陛下这样做,估计就是想给长孙大人难堪呢,发泄发泄,就找到他这么个纨绔子弟,来撑场面了嘛。”
“他真是陛下提携的?”
“那不然呢!你什么时候见过大理寺有三个少卿的!再说了,他这个年纪,在下州做一个司法参军···也别说什么下州了,就算是一个县,他当县尉,那都算是抬举他的了!要不是陛下非得点将,能轮到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再说了,他留在长安也没人听他的呀,还不如来咱们这儿,看看能不能捡到些什么功劳,回去也好跟人吹嘘吹嘘嘛。”
侯镇虽然有些不太愿意承认,甚至心里还有些嫉妒,但他还是不太愿意相信,独孤千叶远来至此,只是为了捞点功劳。他背后肯定还有什么别的事,不可告人,说不定正是与长安,与陛下,与成南王有关。
“先别说他了,你还是先帮我想想,该怎么处置沈十一的身后事吧,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呢,我要是太苛刻了,人家说我不是个东西,太宽容呢,要是这个沈十一背后还有什么内鬼,那岂不是要酿成大祸?所以呀,你帮我出出主意,看看有没有什么两全的法子。”
“两全的法子···”
侯镇也着实是被难住了,安戟也没打算为难于他,只是交代说,沈十一的尸身放久了不好,还是让他早点拿出了个主意来就好。
回家的路上,天也快亮了,侯镇倒是很久没有查案到这个时候过了,以前、眼前的种种,尽皆浮现,倒是难得的让人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爹,我要回去了,你别怪我。”
仰着头,望着雾蒙蒙的天,侯镇刚想伸展一个懒腰,温括就出现在了前面的街角,提着一捧冒热气的烧饼,正招手叫他过去呢。
“你怎么来了!”
忙活了一晚上,没想到一出门就见到了温括,那种欣喜若狂的感觉,绝不是蹦跶两下就能完全展现出来的。
看着他蹦蹦跳跳地来到自己跟前,温括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叫他先吃着,还热乎呢,可是新鲜出炉的。
“谢谢。”
“跟我还说谢谢吗?”
“好吃!”
“都是你的。”
边往家走,二人就逐渐地陷入了沉默,之间李侗的事,两人还未说开呢,虽然现在温括主动来找他了,但侯镇也依旧心虚,除了刚刚从他手里接过东西的时候看了他一眼之外,这个时候甚至都不敢撇过脸去,瞧他一眼。
“阿镇。”
“啊?”
温括开口了,还是那种特别严肃的语气,可给本就心怀愧疚的侯镇吓得不轻。
“你···没事吧?”
“什···哦,我···没事。”
那两个字,说得声音那叫一个小啊,说自己没事都没人信。
“阿镇,对不起,我保护不了你,害你受苦了。”
“没有!其实王爷就是想找个乐子,那我开刀而已,他这个人看着凶狠,其实心里挺脆弱的。我三两句话下去,他就不再找我的麻烦了。”
“他真没欺负你啊?”
“真没有!我好好的,不信你看!”
侯镇还专门转着圈地让他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自己是真好好的,一点事没有。
“对不起啊,我···我来这儿这么久了,不仅没能护得住你,还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害得你被人针对利用。阿镇,我···”
温括不忍心开口,但侯镇大概也猜到一二了,他这是想离开自己,以后要跟自己划清界限了。
“没事,我一个人也挺好的,这么多年了,黔州最苦的日子早就已经过去了。你不一样,你来黔州,就是下来历练的,凭着你的家世,将来回了长安,肯定是受万众瞩目的。我在这儿也挺好的,就是别叫这些脏事连累了你就好。”
手里握着他刚买的饼子,还是温的呢,但嘴里却像是塞了好几团棉花一样,总是如梗在喉,手里的饼子也是食难知味了。
“你是不是以为我不要你了?”
温括犹豫了一下,没想到他竟然如此感伤起来,不过要是他抬头看过自己一眼的话,他就不会接着把这话说下去了。自己看他那眼神,哪有一点嫌弃嘛,分明满眼都是欣赏和骄傲。
“啊?你···你不是这个意思?”
“我是想说,我以后也想帮你做些事,毕竟我还有官身,不像你,一出问题就得被人针对。要是你愿意信任我的话,我可以像赵回声那样,成为你的左膀右臂的。”
“像他一样?”
侯镇不是很懂,但既然温括开口了,自己又有什么理由能不答应他呢。
“对呀,他可以帮你好多好多,其实我也可以的,除了不会验尸之外,别的我都行。”
“好,我信你。”
“哎对了,我刚刚从你家那边过来,怎么没见你弟弟妹妹在家啊?”
“他们···”侯镇现在甚至有些不敢在他面前提起赵回声了,“在老赵家里,我不在家,他们两个小孩子我不放心,所以我就···”
“没事,应该的嘛。”
见他难以启齿,温括也就不再继续问下去了。
“对了,昨晚喝多了酒,你醒酒了吗?”
“我?我没喝多啊,不是你喝多了嘛。”
“就我一个?”
侯镇有些诧异,又有些激动地看向温括求证。
“对呀?我还没问你呢,你昨天不是早早地就回去了吗,今早怎么又这么早就来了刺史府了?”
侯镇伸出手去先叫他别问了,他要自己先理清一下思路,怎么会只有自己一个人喝晕过去了呢?不应该是酒菜里面都下药了吗?
“我得回去一趟!”
“出什么事了?”
看他火急火燎的样子,不明所以的温括,也就只能先跟着他一起往回跑了。
“昨晚发生了一些事,等我空下来了再跟你细谈,我现在得回去找安刺史,情况有些不对劲。”
跟着他赶回刺史府,却没成想在门口见到了一队穿着异服的南诏小队,正列队在门口站着。
“这么早,是南诏祭司来了吗?”
“不知道,咱们走后门,别跟他们撞上了。”
看着侯镇如此谨慎的态度,温括也就只能跟他一起,穿行去了后门等待。
“你这是在躲那些南诏人?昨晚发生的事,是不是跟南诏有关?”
他猜到了,但侯镇却不是很想现在就回答他的问题,毕竟自己差点丢命,杀自己那人还已经身死,现在跟他说了,会吓到他的。
见他眼神躲闪,温括便一把拽住了他,继续猜测到:“是不是你有危险了?安戟派人救的你吗?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温括甚至觉得有些委屈,自己到底是哪里如此不值得他信任了,他竟然对自己隔阂至此!
“不是不愿意跟你说,只是事情···危险!我怕你知道了以后会深涉险境,会出事的。”
“我怕这个?你觉得我个缩头乌龟?我温氏一族,虽多是书生,但我食君之禄,就该奉君之事,若真是南诏人在作乱,身为大唐官属,理应尽责才是,岂可畏畏缩缩!”
他话倒是硬气,可侯镇还是舍不得真让他身陷险境了。
“其实···是我被暗杀了,不过——已经没事了!”
他先挑了些里面最无关紧要的东西来说,可看起来温括还是紧张极了的样子。
“你真的没事吗?”
“真没事,那人箭术不好,射我两箭都没射中。”
“你还高兴上了!”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温括直接一掌打了过去。
“我命大,有福,你别担心我。”
话是这么说,可昨天那第二箭射向自己的时候,侯镇还是被吓出了一身冷汗的。自己还没来得及享受呢,就这样把小命丢了,实在是可惜呀!不过幸好,还活着,还一出门就看到他了,嘿嘿。
“你还笑!”
“我不想你担心,我真没事的,我去找安戟,就是想跟他说,昨晚酒菜被下药的事的。”
“下药?我怎么没吃出来?而且我也喝酒了呀?”
“对呀,这就是问题所在了,而且看样子,王爷也没事,就我和安戟晕了过去。我还得去找他问问清楚,昨天有些事,还是太乱了。”
跟着他一起偷偷溜进刺史府,后院倒是不忙,没见着什么人影,不过也同样没看见安戟身在何处,不知道是不是在前厅见那些南诏人去了。
“咱们是等等,还是直接摸到前厅去看看?”
温括不了解所有情况,所以还得先问问侯镇的意思。
“走,溜过去看看,我倒向知道知道,是什么大事,让他们这么早就来了。”
一路避开府里的下人和侍卫,两人倒是凭着一身的功夫,没被人发现就来到了前厅内院,隔着一扇屏风,外面就是几个正在交谈的南诏人了。
侯镇示意他蹲下,两人贴着耳朵,凑近到了屏风背后去,想听清前厅的人在说些什么。
“说什么呢?”
温括比划着问道。
“不知道,我觉得不是好事!气氛不太对!”
侯镇同样张扬着手,回应着他。
“怎么回事,怎么不说话了?”
“安戟在劝和,应该是商会那边出事了!”
听倒是没听见什么,不过就是两人这心有灵犀的劲儿,侯镇觉着还挺不错的。
“人走了吗?”
“听着像。”
侯镇最后那点手势还没打完,温括就一脸惊讶地站起身来,看着他背后,不敢动弹。
侯镇也发觉了背后有人,而且看温括脸色,应该是安戟发现他们了。
缓缓扭过头来,没想到正对上了安戟审视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俩。
“刺史好耳力,怎知我们在后头?”
“这是我家,我会不知道哪里有老鼠?”
赔了笑脸人家也不接,侯镇就知道自己这次是闯了祸了,赶紧跟在他后头,就想着先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拦。
可他还没开口,安戟就像是知道了他要说什么一样,抬手打断他道:“我知道,是你的主意,温司马如此温文尔雅的人,是干不出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的!”
温括听后,一时间竟也不知道,他这是在夸自己还是骂自己了。
“是,确实是我,胆大包天,竟然擅闯刺史府邸,我罪该万死!”
“哼!你以为你说两句软和话,我就不追究你了?你看我——”
想打但是却下不去手,主要是侯镇自己也不躲,他要打就让他打了就是了。
“干什么来了,鬼鬼祟祟的,你还嫌不够乱呐!”
“嘿嘿嘿,多谢刺史体恤!我来就是问件事,没想到门口有人,所以就从后门溜进来了,刚刚你们说的话,我们可以一句都没听见啊!”
“听不听见的又能怎么样呢,你到底是来问什么的?”
安戟明显是累得不行了,现在连骂他到时候,都是有气无力的样子。
“刺史,据我调查,昨晚的宴席,就咱俩晕了过去,我觉得,可能是您的厨子有问题呀,咱们要不要——查查?”
“查什么查,人家刚刚来就是说这件事的,有人偷了他们使团的东西,结果他们出去追,把人给打死了。”
“什···什么?”
侯镇一脸震惊地看向安戟,他倒是一脸的淡定,似乎是早就料到了,肯定会有这一出的。
“昨天晚上我就派人找了,没找到,结果啊,人死在了商会外头的商道边上,哼哼!还真是巧啊!”
“那刚刚来的,可是班趋?”
“不然呢,你觉得是谁?”
“刺史可曾见到祭司?”
侯镇凑上前去,故布疑云道。
“怎么,你觉得——祭司她?”
“昨晚的事,还有蹊跷,这个班趋,恐怕早就已经开始他的反击计划了,咱们,就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有咱们作见证,将来不管是到长安,还是他回南诏,都不会有人乱说些什么来质疑他的。”
“那这个人很狡猾啊,咱们该怎么办?”
“我先去个地方,找点东西,您带着人去沈大人家吧。”
“就这样去?不准备点由头?”
“不用准备了,突然袭击过去,也好给他们兄妹俩,一点警告。”
“好,我亲自带着侍卫去!”
看着火急火燎出门去的安戟,温括心里就更乱了,他俩刚刚那一通合计,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什么叫现在就去沈司户家?他家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侯镇回过头来,看向了正紧锁着眉头打量自己的温括,顿时笑出了声:“我忘了跟你说了,走吧,去找老赵,咱们一起说。”
“你倒是时时刻刻不忘了他。”
“哎,”见他对赵回声反应如此之大,侯镇就不由得好奇了起来,“你说,我被王爷叫去那么多次了,你不生气不说,还反过头来安慰我,宽解我,可现在怎么到了老赵这儿,你就是这样的反应了呢?”
“他是逗你玩的,我知道,再说了,人家是王爷,我敢说什么吗,我敢让你奋起反抗吗?但···赵回声毕竟是你逆境之中唯一的朋友,他对你来说,肯定是不一样的,你对他···”
“我就是他半个爹!我跟他能有什么,你别老是听他天天嘴上叭叭个没完,其实心里跟个孩子似的,没什么心眼的。”
“这我当然知道了,老赵人不错的!”
听侯镇这样一说,他就放心多了,刚刚的怀疑也就明显多余了。
“走,给老赵带碗羊肉汤过去,他肯定还没吃呢。”
“你给钱啊?”
“当然了!他帮我带孩子,每天要吃好的多东西呢,我就给他买碗羊汤,划算着呢!”
一路上,侯镇还跟他讲了好多,赵回声被坑的经历,乐得温括那叫一个直不起腰啊,就差把赵大为的老底都给掀起来了。
“侯镇!”
刚到他家,赵回声就气冲冲地跑了过来,像是要来找侯镇要个说法似的。
“来,羊汤,热乎的,第一锅!”
一见情况不妙,侯镇便立马把食盒里的羊汤给端到了他面前。
“还算你有心!原谅你了。”
“嘿嘿,谢了啊,帮我看着孩子,很辛苦吧?”
“知道你还问!明天再给我带一碗来,要头锅的啊!”
“好好好,你说得对,不过你要付钱的啊,我可没钱!”
瞅着他那死抠死抠的样儿,赵回声就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看羊汤洒了可惜了,他现在就想直接把汤扣在他脑袋上!
他一边喝着,侯镇就一遍跟他们讲着昨晚宴席之后发生的事,听得两人那叫一个目瞪口呆呀,连连观察着四周还有没有别的杀手藏匿着。
“哎,那安戟打算怎么处置沈十一啊?”
“人都死了,更何况他还是沈司户的上官,牵一发而动全身,他要是没个好结果,安戟能跑得了?”
“所以安戟会保他死后之名的,对吧?”
“不然呢,晾着他呀?家里还有老幼妻子呢,要不是为了一家人,以他的性格,估计也不太可能真的铤而走险,跟南诏人做生意。”
“是啊,都是为了家人嘛。”
没想到老赵一大清早,倒是挺感伤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家出了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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