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屈巴巴地等着温括下树,侯镇刚想问问他,为什么这个时候还来了,还带着赵回声一起来的!
温括知道他有些不太高兴,赶紧就解释道:“我本来是在等你的,可是见你久久未到,我就想可能是王爷把你留住了,后来我去找,没想到竟然遇到了大为。我们俩一合计,觉得你应该是回家来了,毕竟家里还有人,这么久没回家了,心里肯定是惦念得很的。没想到,你真在家,还在——点蜡烛?”
侯镇立马挠了挠头,不知道还如何说,只能先照实了解释。
“我本来是想换身衣裳就过去的,没想到他俩不让我走,好不容易哄睡着了,他俩又说怕黑,我只能挨个屋里点蜡烛,没想到——让你看见了。我真不是有意爽约的,我刚刚都准备出门了的!”
人家侯镇刚解释完,温括都还没来得及多说两句呢,赵回声那个大嘴巴就又开始叫唤了:“来来来,吃点喝点,出什么门出!这么晚了,再让巡逻的把你给抓了,到时候又得刺史去亲自提人!”
“你小声些!”侯镇慌慌忙忙地赶紧跑回院里,想捂住他的嘴,“他俩刚睡下!”
“刚睡下?那就肯定是没睡着咯!灏啊,淑啊!出来吃宵夜了!我带了好吃的!快来快来!”
侯镇还想阻拦,可他那张大嘴,刚把话喊出去没过一会儿,那边屋里边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房门也被打开,两张小脸就那样趴在那里望着,等着侯镇发话。
“穿好衣裳再出来,还没开始吃呢。”
白了赵回声几眼之后,侯镇也就只能无奈地接受了这个现实。
大好的日子,平白挤进来几个人,赵回声还一直笑,真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他为了看笑话而故意安排的!
“别看我了,我又不是菜,又不是酒,吃不了喝不着的,你呀,还是来点茶水醒醒神吧。”
赵回声知道,他这是憋着股子劲儿要跟自己硬来呢,不过现在他不会发作,因为温括还在这里,他也更是不敢发作的,因为这是在他家里,还有小孩子在呢。
“算你狠!”
“怎么样,好事没办成吧?”
赵回声还有些得意洋洋的呢。
“你呢,你的好事呢?”
说起这个,侯镇倒是想起了治他的法子来了。
“什么好事?我哪儿有好事?”
“那个叫——春官的郎君,我看着对你可是——一往情深呐!看你那小眼神呐,那叫一个勾人呐!”
赵回声跳起来,本想当众反驳,没想到温括却在这个时候给他们来了一个眼神提示,告诉他们,身后有人来了。
两人这才收敛起来,不过赵回声还是不死心,在他耳边低声道:“我没碰他!”
“是,我看到了,衣裳都没脱呢。”
“屁!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他自己在那儿——那什么那什么的!我没有动过他!给他钱,是为了让他早点回家!”
“回你家吧?”
侯镇也学着他刚刚看好戏的样子,憋着劲儿凑到了他耳边,边吹风边说道。
“来来来,先吃饭!你们俩是不是已经吃过了?这是赵大哥家里的大厨,专门做的呢!来,快尝尝!”
还得是温括稳住局面呐,就那俩不靠谱的,嘴上都没个把门的!
吃完饭,赵回声想走,可侯镇却死活不肯,硬是说他搅了两个孩子的好觉,现在要他把人哄睡着了才行。
“我看你是——着急去办事吧!”
赵回声呲牙咧嘴地靠拢过来,像是为威胁他一样。
“对呀,你要一起进屋去看看吗?”
侯镇也不嘴软,直接回应了回去。
“可以呀,我正好看看,你学得怎么样了!”
他俩倒是更像小孩子玩儿把戏一样,嘴上一点都不肯饶人。
“哎哎哎,好了好了!我们不进屋,我们在外面等你哈,老赵啊,孩子最喜欢你了,进去哄两句就出来吧。”
见侯镇那拳头都已经握紧了,温括只得先将他拉出去再说。
“你是不是在怪我?”
“啊?怪你?为什么要怪你?”
“今晚的事——本来咱们是说好了的,还得你白等了不说,还···”
现在的侯镇,看上去就跟个局促不安的小猫一样,躲在门口,不肯站出来,生怕温括会怪他,骂他。
“我很小气吗?还是你觉得我这个人不够通情达理?我还是希望——有一天,是你想我真诚地提出这件事,我会乐意接受的,这种情况,我也不会开心的。事已至此,往前看吧,以后我们——还会有很多个这样美好的夜晚的。”
温括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柔,不管是遇到任何事,他都有自己安慰自己的法子,从来不过多消耗自己。
这也就是为什么,侯镇一直愿意待着他身边的原因了,不论如何,他都总是这样的月朗风清,不染尘世。不过不是那种全然超脱物外的感觉,而是——他彷佛是在帮你,化解你心里的苦闷,帮你找到属于自己的依托和眷恋,让你活得更舒心。
而对于侯镇来说,他就是他心里,最紧要的眷恋了。
盯着他看了半天,侯镇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已经出神了,直到温括顶着脑袋在他眼前晃悠了一圈,侯镇这才红着脸,回过神来。
“什么?”
“什么什么呀?你刚刚走神了,你自己不知道吗?”
“元回哥哥,”温括以为叫醒了他就没事了,刚要转身进屋去,侯镇就一把抱住了他,“谢谢你还记得我。”
温括的心也跟着他的话,跳得更紧了些,他不知道侯镇说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侯镇肯定是一个心思细腻,又记性很好的人。
往昔之事,作为另一个当事人,温括已经忘了其中的大半了,没想到侯镇一五一十地都还记得!这也就是最让温括感动的地方了,真的有人还会如此在意自己!
“又谢谢你,还记得以前那个我。”
“你一直都是你,以前是,现在也一样是!”
“胡说,我自己我还能不知道吗?就你嘴甜!”
温括刚想出了两句话来反驳他,才出口了一句,没想到侯镇就接着严肃道:“因为我喜欢你很多年了,所以我知道,你还是那个你。热心,真诚,求上进,我知道,这些年你被憋闷得太厉害了,所以你想找到一个出口,你想为自己争。元回,如果你愿意相信我的话,我想跟你一起,一起风风光光地回去。”
“你不怕连累到我啦?”
“要是真一这一天,我回自我了结的,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本来还笑嘻嘻跟他开着玩笑的温括,这时候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他未曾预料过,侯镇竟然会对自己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不许胡说!”
“当然了,作为代价,你要在事情了结之前,一直跟我在一起,可以吗?”
“正求之不得呢。”
这一次再跟他抱在一起的时候,温括才真的感觉到,他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了。宽大的肩膀,凝重的气息,还有——真心说出的诺言,侯镇,我还真是捡到宝了!
“你刚刚说的,一直陪着你,是什么意思啊?”
温括装模作样,还非得刨根问底。
“就是像现在这样啊,我跟你说说话,你陪我聊聊天。”
“哦,这样啊。”
本来好有些惊喜的温括,一下子就没了底气,顿时就收敛起了自己的笑容来,生怕让他看出了些别的什么意味来,笑话自己。
“你不会以为是这种吧?”
侯镇从怀里掏出了书来,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揣进去的。
“干什么呀!”
温括盯了盯院里,见赵回声没有出来,这才松开了侯镇拿着书的手。
“学学啊,你肯定是觉得我不行,所以才一直不相信我的,我现在当着你的面儿好好学学,到时候——”
他身上那股子野气,还真是挺让人着迷的,要不是看这里太暴露了,温括还真想直接——
“哎哟喂!”
赵回声刚一出来,就看见了如此香艳的一幕,一个激灵就又给他吓回了院里去。
两人也迅速整理好自己,各自看向别处,都不太愿意面对这尴尬的场面。
“哟,这是什么呀?好东西呀!”
赵回声捡起被侯镇一吓就扔出去的书,还假模假样地打开来,砸吧着嘴看了几页。
“大晚上的,是没人看得见哈?”
赵回声那小嘴一噘,侯镇和温括就都不敢说话了。
“哎呀,都是一家人,怕什么嘛!刚刚有人不是还说让我去观摩观摩吗,怎么样,就现在如何啊?”
侯镇一听,他还敢来真的了,立马扑了过去,将得意洋洋的赵回声给按在了门口的门槛上,让他顶着脑袋,动弹不得。
“侯镇!你个混蛋!”
赵回声说话的声音都沙哑了,急得温括赶紧过去将两人分开来。
“哎呀!轻点啊,闹出人命来了!”
手是松开了,可两人那眼神,却像是依旧想要再来大战一回的样子。所以温括干错也不走了,直接就在门槛上坐了下来,盯着他俩。
“好玩是吧?多大了?还玩儿?”
“我跟他老这样开玩笑的,他又不会真的弄死我。”
赵回声作为一个刚刚还差点喘不上气拿过去的人,现在说这话,心也是够大的!
“你呀你!要是你爹娘在,得活活被你气死!”
这个时候的温括,更像是一个大家长一样,他们的爹娘要不就是天人永隔了,要不就是不再身边,温括在,倒还真有些那个意思了。
“呼——呼——”
赵回声想起这个,倒真是难受了起来,靠着脏兮兮的门槛,就这样趟了下去。
“怎么了,真给你弄伤了?我看看!”
侯镇见他不对劲,还是很着急的,三两下就直接爬到他身边去了。
“滚滚滚!别在这儿献殷勤,小爷我好得很呢!等回了长安,还有大把的娘子郎君在等着我呢!我能就这样死这儿了?不可能!”
“你就想美事吧!”
“我怎么不能想了?你到不了手,我还不能想想别人了?”
赵回声也是没什么顾及的,连侯镇说这话的时候,都还得看着点温括呢,他倒好,两片嘴皮子一碰,顺嘴就滑溜出来了。
“那个郎君——真不要了?我看着他对你,可是一见钟情呢!”
“没戏了,我喜欢的,不是他这种搔首弄姿的。”
听他这么一说,侯镇和温括就赶忙一起凑拢到了他跟前来,死死地盯着他看,准备接着往下问问。
“干嘛!”
赵回声双手抱胸,生怕那两个饿鬼,对自己行不轨之事!
“想多了!”侯镇一边扒拉开他的手,一边又凑近过去,不怀好意地继续问道,“搔首弄姿的不喜欢,是因为你自己就喜欢搔首弄姿吧?”
侯镇一说完就知道他肯定会暴跳如雷,所以赶紧就溜回了院子里,趁着赵回声还没站起身来,先进了屋关了门。
可没想到赵回声不仅没去追他,还愣在原地,看着温括,脸红了起来。
“他说对了?”
“我···我是有那么点小爱好,不行啊?再说了,谁说这是搔首弄姿了,这明明就是···是···”
温括也没有逼他,也没有追问,拍了拍他的肩,叫上他就一起回屋去了。
不过赵回声自己,倒是回味无穷,还问起了温括,想不想知道,为什么他会看上侯镇。
温括倒也是真的好奇,难道就凭他俩在长安短暂相遇的那一面吗?赵回声不仅追着他来到了黔州,还跟他一起,留在这里这么多年?
“其实啊,当时我正跟人打架呢,只不过没打过,刚要告饶,结果那些人不讲武德,趁我防备松懈的时候,竟然合力将我擒住了!还说要把我帮到西市去,让我丢尽脸面!我这个人呢,打架输了倒是没什么,可要是害得我爹娘跟我一起被人戳脊梁骨,打死我也不愿意!”
“他帮你打跑了那些人?所以你感激他?”
温括倒是语气和缓,木半分吃醋的意思。
“你不知道,那个时候的侯镇看上去可威武了!我那时候就在想啊,长安真的那么大吗,我怎么以前就没遇到过他呢?后来我去打听了才知道,那天是他爹——行刑的日子,他从西市街口回来,正好遇到了我。可他那么意气风发的样子,那么武艺高强,那么——哎!后来那天他回去晚了,他娘也上吊了。我爹娘听说了这件事,后来就同意了我跟着他南下,我来了黔州,之前学过仵作手艺,所以就当起了仵作,他呢,在安刺史来了之后,他哥离开家,也需要找份生机的时候,来帮刺史办起了案子。”
“你爹娘他们——后悔让你学了这受人白眼的仵作行当了吗?”
“我爹说了,做人难,做商人就更难了,低人一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抄家灭族。我要是一直做个公子哥儿的话,他反而会忧心,将来他俩遇到了什么不测,我会活不下去。仵作也挺好的,世间没有比这更低劣的活计了,要是我家也真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我也算是提前感受了一把,生活在最底层的感觉了。”
“他们真好,什么事都为你想着。”
“是啊,可我是个不孝子,不想成亲,不想回家,不能承欢膝下,还得他们日夜为我担心。”
说着,赵回声自己就哭了起来,边哭就边自己拎起衣角擦掉眼泪。
“侯镇和你,这些年也算是——生死之交了吧?”
“你不生气啊?”
赵回声收起自己抽泣的样子,转脸看向温括问道。
“他有自己的生活,也有自己的朋友,我们只是年少相识,是我应该感谢他,谢谢他还记得我。我是一个——没什么依靠,也没什么牵挂的人,心里自然坦荡。以前在礼部,我总觉得,自己也就活这一遭了,所以谁也不怕,谁都敢惹。可来了这里之后我才知道,原来有人真的想了我这么多年,念了我这么多年。我竟然——也会成为别人魂牵梦绕的存在。”
温括说着说着就笑了,说实话,赵回声这次不羡慕他了。
“司马,我突然觉得我也还行哎。”
“为什么?”
“我爹娘就一直想着我啊,嘿嘿,没想到吧,最爱我的人,竟然是他们!”
温括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既像是在赞同他的话,又像是想感受感受他的运。
赵回声,你真的很幸运,我很羡慕你。
可他知道不论如何,自己的爹娘,也都不会再回来了,那个侯镇喜欢的,天真烂漫,心无尘世的少年,也不会再回来了。
可为什么自己还是想抓住眼前的一切呢?什么都舍不得松开手,不管是一心只有自己的侯镇,还是跟他一样,真诚热心的赵回声。这些看着就让人心头一暖的东西,那些足以证明,自己尚在人世的东西,温括一样都不愿意放手!
侯镇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他俩身后来,赵回声也很是懂事,自己去了侯灏那个屋睡,临走前,还叮嘱他们,小孩子的鼻子,可是尖得很的,什么味道,他们都能第一时间闻出来。
侯镇现在倒是没有这个心思去想别的那些事了,他感觉到了,温括看自己的眼神,似乎有些不对劲。
他好像——很痛?难道是自己伤到他了吗?
本想叫他进屋,他俩细聊聊,可温括却像是遇到了洪水猛兽一样,连连退避。这让原本就敏感的侯镇,也更加不敢靠近他了。
“对不起,是我唐突了,我是想叫你进去说话,外头——我怕吵醒他们。你放心,我不干什么的,我没那个意思!”
侯镇极力地摇着手,想证明自己的心意,绝非他想的那样龌龊。
“纪绅,我不是以前那个我了。”
侯镇知道他想说什么了,所以赶紧打断他,接话道:“我也不是以前那个我了!我以前什么都不懂,现在什么都懂了。”
“你懂什么了?”
“懂——世间不易,懂——再遇到你很难。”
侯镇知道他的心思,也知道他在怕些什么,不过就算是要怕,他也希望,自己能先他一步,感受到这种情绪,为他出谋划策,排解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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