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他是媒婆的——护卫?”
“不是不是,他呀,收了媒婆的钱,是去撑场面的!”
“场面?不是花火节吗?应该是手艺人的场面才对吧?你会打花火吗?”
看向侯镇,温括认真地问道。
“不会不会,那个掌柜的,咱们还是先看衣裳吧,这个以后再说。”
侯镇只想赶紧结束这个话题,可温括却在这个时候来了兴趣,一定他刨根问底,听他说完才肯罢休。
掌柜的左右看看,见侯镇不敢违逆他,便顺着温括的话,接着说了起来。
“花火节呀,其实呢,分人!有人去呢,就是去看花火的,有人去呢,就是冲着这个男女相看去的!那边的那个媒婆啊,做的就是这个生意。每年到了初夏的时候,她就开始四处搜罗人,她呢,就靠着收人头钱,来把这场花火节之外的节目啊,撺起来!”
“所以要是那些姑娘,知道侯镇要去的话,就会争相参加的,是吧?那个媒婆,也就能多收些钱了?”
“是这样是这样!司马真是厉害,一下子就看出来了!”
侯镇本想制止,可没想到那个掌柜的吗,嘴边竟然这样的快!
“那您呢,您又为什么感谢他?”
“侯公子啊,每年去花火节,都会穿一身我店里的衣裳去,到时候每一个去参见花火节的人,完事之后,就都会来我这里,买一身衣裳!”
“哦!原来是这样啊!”
温括转过身去看他,没想到他已经脸红到脖子根儿了,根本不敢跟他对视。
“哎,司马可别小看这花火节啊,大半个黔州的百姓,都会去的!就连刺史大人,也是每年都会亲自驾临的!这个花火节在晚上,男女相看呢,就在傍晚时分,要是看对眼了呀,还能一起去看花火表演呢!”
“那侯镇是不是也经常带人去看花火啊?”
温括这样问,就有些吃醋的意思在里头了,侯镇是想拦也不敢拦呀,只能抱着脑袋,尽量不去看他假模假样,睁着脸笑的表情。
“是啊!那个媒婆,每年就指着侯公子发财呢!侯公子呢,假装跟一个姑娘看对眼了,然后就带着她去看花火节,然后嘛——”
他也看了过来,温括也盯了过来,在下侯镇可以说是彻底被架在火上烤了!
“然后怎么样啊?”
见侯镇不敢说话,温括便收敛起了自己假笑的表情,继续追问起了掌柜来。
“就是跟姑娘看看花火,然后这个姑娘就会回去口口相传了,来年呢,媒婆的生意才不会太难做。”
“哦,就只是看看花火就完了呀?”
“这···这个,我就不得而知了,不过侯公子是个好人,不轨之事,他是一定不会去做的!”
掌柜的话都已经这么多了,他还敢给侯镇打保证呢,侯镇自己听了都快不相信了。
“掌柜的,把衣裳拿给我试试看吧,我们还得着急出城去呢。”
“哎好好好,司马这边请!”
温括倒是一眼都没看他,不过那个掌柜的,却像是察觉出来了什么一样,回头望了他好几眼,眼里还满是愧疚。
“就这身了吧,掌柜的手艺真好,难怪生意这么红火。”
“哎哟,都是托了侯公子的福了,要不是他,每年带来些年轻的男男女女,我这里呀,早就关门了。”
“男男女女?不只是小娘子来您这儿做衣裳啊?”
“是啊,您身上这身啊,就是之前一位被侯公子引荐来的公子订做的款式,我觉得不错,后来就又多做了几身,放在铺子里卖。您眼光真好,这还是侯公子帮忙改的样式呢,真是合身呐!”
站在里屋门口等人的侯镇,真是连句话都不敢插,生怕温括以为是自己心虚,所以才要打断他跟掌柜的聊天。可就是因为他一句话都不说,温括看他的眼神也是越来越寒气逼人了,有点要活吃了他的意思。
“多谢掌柜的,多少钱呐?”
“哎呀,可不敢收您的钱呐,这身衣裳,算是小人孝敬给您的。”
“那可不行!要是让人知道了,还不定怎么议论我这个新来的司马呢,该算的账可一定要算清楚了!更何况——这还是侯公子亲自改的样式呢,怎么能辜负了侯公子的一片心意呢?”
“那在下就——收下司马的钱了。”
出了铺子,掌柜的还特地给他们拿了个包袱,好让他们把官服给装起来带走。
侯镇想帮他拎,可温括却一句话也不说,直接就往前冲了过去,一点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
“我错了!我真的不是有意的!以前就是为了媒婆给我那点钱,我才去的,我真的什么都没干!每次花火节一结束,都是赵回声来接我的,连用的理由都一模一样,就是衙门有事,让我现在就回去一趟!我真没干过什么,就是带着他们来做两身衣裳,别的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侯镇极力解释,温括这才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看着他,质问道:“那那个男人呢,你亲自带来裁缝铺的那个!”
“他···他就是来黔州的一个行脚商客,偶然间听说了花火节,就留下来看了。媒婆见他有钱,所以就···我就是带来他做了一身衣裳,袁掌柜也没多收他钱,就是那个媒婆吗,她多给了我些银两。我真是···我冤枉死了!”
侯镇委屈巴巴地坐在地上,他干脆也开始耍无赖,不走了!
“你生气了?是不是觉得我太矫情了啊?”
“没有!”侯镇又赶紧站起来解释道,“我想的是,花火节,我不用花钱,还能拿回一身衣裳,还能挣点钱,又不出力,又不用帮人办事的,这不是大好事嘛!再说了,那时候你还没来呢,我就一个人,我哪儿会知道现在会变成这样嘛。”
“我错了,纪绅,我不该怀疑你的。”
“没有没有,是我的错,我这个人贪财,什么钱都敢挣,鬼迷心窍了!要是你不来的话,估计我让人卖了,我自己都还被蒙在鼓里呢。”
“那你以后还去吗?”
“不去了不去了!”
“胡说,得去!不过——得跟我一起去!我也给你钱,不过你就不许再跟别人眉来眼去的了。”
“放心,绝不会了!”
侯镇郑重其事地保证道,其实要不是今天偶然间又来了这条巷子,他自己都快忘了,花火节的日子,又要近了。
眼看着快要到夏天了,就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走出寒冬啊。
出城之前,侯镇又不知道在哪个老熟人那里,借来了两匹马,他俩倒是不用走着出城去了。
“你怎么谁都认识啊?”
温括不禁更加好奇起来,侯镇这些年,到底是如何一步步走到现在这样的。
“老朋友了,他以前是一个商队的把头,后来被人劫了货,雇主要取他性命还债,后来我帮他把东西找了回来,他就不做把头了,在黔州娶妻生子,安定了下来。”
“那你也算是他的恩人了?”
“也——不算吧,他这个人呐,武功不错,就是人太耿直了,那次丢货,也是因为性格耿直,被自己人给暗中算计了。后来他在黔州安定下来以后,还教过万事两招呢。”
侯镇说着这些往事的时候,脸上无一不是挂着笑的,他没想到,他因为的水深火热的日子,竟然被侯镇过得如此有滋有味!而且,就算是在黔州,混成了如今的模样了,他也仍旧愿意放弃一切,去争一个回到长安的机会。那里对他来说,其实应该不算是故乡了,而是执念,也是一种责任。
他活得很好,没有任何人在,他都能获得很好,因为他本来就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温括呆呆地望向他,尽管他知道,侯镇已经察觉出来了自己看向他的目光,但只要他不动,自己就不会轻易地挪开眼睛。
“怎么不说话了?”
“你不是在看我吗,我不敢动。”
“笨蛋,我看你你就不动了?你怎么那么傻呀!”
一指推过去,侯镇也没有反抗,反而还挺享受这样被温括捉弄的。
“我一直在想你,如今再见,求之不得,不算傻。”
侯镇的话,和他这个人时常让温括觉得,他根本就不是一个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孩子,他就是一个久经风霜的老大人了。年龄,样貌,都代表不了他的心智,他是一个成熟的,稳重的男人了。
“那你就不问问我,见到你高不高兴?”
“以后你一定会高兴的,以前的事,不重要,你不记得了也没关系,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日子。”
“现在不杞人忧天了?高兴了?心里舒坦了?”
“你在意我,我就高兴,心里的烦心事,也就都没有了。”
温括什么都答不上来,他只想笑,发自内心地开怀大笑。
“走!去看看你那个不争气的堂弟,到底是被哪个狗东西给骗走了!”
“这么好的时候,不提他不行吗?”
温括嘴上说着不情愿,但在追上侯镇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地笑了起来,连风直往心口里灌,他也没什么功夫管了。
有时候想想,自己照比他,真是差远了,想做的事,总是做一半就丢,从来没有觉得过,完成一件小事,会是多么的幸福。
可侯镇不一样,他就是在这样一件件的小事里,慢慢地把自己给养活大的,当然了,还有那一家人。
比起长安城里的那些风流公子,侯镇身上的这股子自带野气的江湖气息,简直是让他着迷得不行。有时候他就在想,到底是侯镇忘不了他,还是他自己主动勾引的侯镇。
再次相遇的那天,自己一个回身,竟然就直接扑进了他的怀里。其实温括没有忘了他,只是他没有设想过,侯镇长大了,竟然会是这样一幅模样。这让他震惊,更让他着迷。
他没有变坏,没有变糟,反而,他活得很好。而待在他身边的温括,也越来越有生机了,这是温括自己就能感受得到的。
出官道,上小路,城外深林的一处光滑的崖壁之下,果然如侯镇所说,赫然挺立着一处吊脚的楼阁,看着还挺别有意趣的。要不是提前知道这里是个大的地下赌坊,温括肯定会以为是谁修建的城外别院呢。
“谁修的呀,花了不少钱吧?”
“不知道,背后的老板没人认识,不过这里的掌柜,叫张二哥,是城里哪个赌坊掌柜的族兄,两人也算是亲戚吧。”
“张二哥?城里那个呢,叫什么?”
“张三元,比起这个张二哥,他算是个老实人了。”
“哦?那我可得好好见识见识,这个‘老实人’张三元的哥哥,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了!”
“走吧,我带你进去。”
侯镇应该是来过很多次了,不仅知道地方,还很熟悉路。
门口照例依旧是有很多的护卫守着的,不过其中一些应该是认识侯镇,所以他们还有老远的时候,就有人开始跟他打招呼了。
“哟,侯二,又来干什么来了?咱们这儿,最近可没死人吧?”
“当然没有了,一个朋友,来黔州卸货,带他来玩玩。”
说着,侯镇还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包袱。
“轻飘飘地,里头有货吗?”
那人似乎看出了端倪,想上手检查检查,却被侯镇一把拦了下来。
“哎!一会儿坏了手气,算你的还是算我的呀?我难得引荐一两个人来,你们怎么跟防贼一样啊?”
“好吧,进去吧,老位置,有人开盘了。”
以为,蒙混过关了,没想到刚要进去,那人就又叫住了他:“哎!”
“怎么了?”
“赢钱了记得请兄弟们喝酒啊,别整天扣扣搜搜的!”
“哎呀!知道了,赢了再说吧。”
赶紧拽上温括,侯镇转头就上了那吊脚木楼。
外头看着,它像是摇摇欲坠的样子,很是不稳,其实进来了之后你才会发现,里头别有洞天!
整个内里,被名贵的南诏黑水沉香木被裹得严严实实的,一点不漏风,四面八方看过去,只有贵气,没有寒气!
上楼的转角,还有专人候在那里,问你需不需要休息。侯镇知道那是什么意思,骂了他两句,就拎着包袱上了楼。
“为什么要骂他?他刚刚说的那个地方,是什么地方啊?”
“来这里不管是探案也好,还是找人也好,都不能太客气了,太客气的话,容易让人怀疑。至于他说的那里,应该就是一个地下的暗房。”
“暗房?难道是——”
温括瞧了他一眼之后,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再多问。
“安刺史没有派人来管过吗?”
“想管啊,但是管不了。”
越往里走,人越多,两人说话也更小心了些,耳朵贴着耳朵的,生怕让外人听见了。
“有后台?”
“那倒不是,就是这个地方吧,开在城外,很多街上的地痞流氓,无赖混混,都来这里了,城里就清静多了。久而久之,除了偶尔出现一两次打架怒砍的事以外,几乎没什么大事发生。这里的事,一般都在这里解决了,所以安戟就默认了这里的存在了,一般巡城的护卫队,也不会来巡这里。”
说着,侯镇就将他拉到了一个角落里来,温括这也才有时间,细细打量起了这座无与伦比的楼阁。
悬于空中,但人踩在上头,却没有一点悬浮感,反而跟踩在地面上没什么两样,很是踏实,一点也不让人觉得害怕。整个阁楼上,还分成了两层,一楼是赌桌,二楼像是茶馆,亦或者是雅间之类的私密场所吧,估计是有些人在这里几天几夜都不出去的,干脆直接就睡在这里了。
通体的黑水沉香木做支撑,整个阁楼,照进了很多光线,也显得亮堂了不少,即使没有开窗或者是掌灯,里头应该也还是能隐隐约约看见不少东西的。
“这里到底是怎么修建的呀?”
温括不禁好奇起来。
“你就不觉得,这里的构造,跟城外的另一处地方,很像很像吗?”
侯镇的提示让温括很快联想到了城外的古罗寺,没想到说了之后,侯镇竟然真的点头认可了。
“还真是古罗寺?可那寺庙建造于南梁时代,这楼——不会意思梁武帝命人修建的吧?”
“不知道,以前这儿啊,就几块木头搭起来,上头盖了一个棚。后来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商贾,估计是有钱没地方花吧,就编出了一个什么梁武帝梦游至此的鬼话来,骗了不少人来这里朝拜,做发财的美梦。后来久而久之,这里就变成了一个赌坊,被张家的张二哥给拿了下来。至于这楼是不是他修的,还是他巧取豪夺骗来的,这个就没人知道了。”
“看来这地方,还是一个造梦之地呀。”
两人环顾起四周,这时候温括才发现,那边楼上,竟然一直有人在看着他们,好像还盯了很久了。
温括一把拽住侯镇,本想提醒一下他,可侯镇却笑着扯开脸,不紧不慢地说道:“不用怕,正常流程,来了生面孔,都会被人这样盯着看一会的。走吧,咱们上桌,免得人家一直看咱们。”
“你带钱了?这里应该要花不少钱吧?”
温括还有些担心,可侯镇转脸就给他请来了财神爷,只见他一把薅起一旁桌上的一个鬼鬼祟祟戴面罩的男人,轻轻松松便伸手扯开了他的面罩,一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瞬间就呈现在了温括眼前。
——赵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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