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镇甚至还想拜一拜他,这赵回声哪儿受得了啊,赶紧就一把将他拉了起来:“干什么干什么!想折我寿啊?我还小呢,还想多活两年!”
“多谢。”
“切!你以为说两句谢谢就完了呀?你可是答应过我的,你要是回去长安,我就得跟着你风风光光地一起回去!我帮了你这么多,我总得收回一点本钱吧?记住了——长点本事,把我送回去,不然的话——打死你!”
赵回声最后还龇牙咧嘴地冲着侯镇吼叫,尽管他自己也知道那并没有什么作用,也吓唬不住侯镇,反而听起来像是个小猫在撒娇一样。
侯镇笑着看着他,一如当时真的在黔州城里见到他似的样子,他很激动,更是觉得欣慰,自己在这个素未谋过面的地方,也算是有个知己了。
“好,到时候我要是不能完成诺言,报答于你的话,我让你打,直到打死为止。不过——我弟弟妹妹他们——”
“哎哎哎!打住啊!我好不容易甩掉了一个大麻烦,你又给我送来了两个小麻烦,我还活不活了!我欠了你们侯家的!”
“走吧,我去还债了。”
出城路上,侯镇还特地拐进了媒婆家所在的那条巷子,他得先去找袁掌柜,拿自己裁剪好了的衣裳。
“哎,今年他又给你整什么新花样了?”
赵回声每次都说他不需要裁缝给他缝衣裳,但看见侯镇穿上之后,也心里羡慕,所以每次,他都要问好多遍侯镇,衣裳到底如何。
“你不是有吗?穿呐!自己穿上不就什么都知道了,还用得着问我?”
“我才不穿呢,我的衣裳可都是扬州苏州进贡的那种料子,这种粗布,膈人!”
“那你就闭嘴!我喜欢穿,我就喜欢这种不要钱的东西!”
巷子两头,一边是去裁缝铺的,一边是去媒婆家的,站在那里,侯镇却犯了难。
“怎么了,你也觉得衣裳不行,对吧?”
“不是,我是在想,王爷大张旗鼓是为了露出贪财好色的破绽来,让陛下放心,他只是一个无德无行之人,可我——”
“你怎么了,你不也挺好的吗?”
“我是不是太张扬了?要是长安觉得我这个人不靠谱,还爱出风头的话,我岂不是完蛋了?”
“得!又开始犯病了!”
赵回声根本不想搭理脑子又开始抽风的侯镇,他一天一个主意,总是喜欢杞人忧天,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什么都不行,哪儿哪儿都不好。他自己没说烦,赵回声也差不多听得厌烦了。
不想再搭理他,赵回声径直就转向了裁缝铺的那条巷子里去。
“走这边吗?”
“我想要身衣裳,”赵回声回过头来说道,“我想把它带回去,那是我多年修行的见证,我在黔州,完成了我人生的脱变!不就是身衣裳嘛,膈人我也穿!”
侯镇看了看他,也没有点破,其实他早就已经偷偷带回去好几身了,上次去袁掌柜早就已经跟他说了。
“给赵掌柜也选一身吧,我给钱,算是答谢他这些年的帮助了。”
“赵掌柜?我爹呀?还装什么呀,直接叫他老赵爹不就行了吗?哎,你怎么不想着给我买一身呐,我才是那个最辛苦的人吧?没良心的东西!”
“我有别的礼物送你,算作答谢。”
“什么呀?”
“我未来二十年,三十年,甚至是五六十年的帮助,只要你还活着,我就会帮你的。”
“这也算?”
赵回声有些不屑,甚至觉得侯镇只是在搪塞他,想赶紧把他这个烦人鬼给甩开了拉倒。
“老赵,我说真的,回了长安,你不管是接手家业,还是真的去干点别的什么,我都会帮你的,尽我所能,什么都可以。”
“这话听着倒是像点人话了!我需要的时候再找你吧,不许跑啊,不然我——到处散布你们侯家子孙言而无信的谣言,我让你身败名裂!”
“一言为定!”
侯镇伸出手去,跟他握拳明誓,尽管赵回声很是嫌弃他这样的做法,但他还是收紧了笑脸,跟他来了一个对对碰。
“我这个人很记仇的哦,要是答应了的事不做,我可是真会跟你翻脸的哦。”
“我向来重信。”
“哼哼!说这话你也不怕遭雷劈!”
想起侯镇之前欺骗那些少男少女的时候,那一脸的义正言辞,那一个劲地委婉拒绝,拿了钱就不认人的样儿,赵回声那时候就在想,自己这辈子可千万不能被他的那张嘴给骗了!
“哎,咱俩打个赌吧,袁家二娘子喜欢你,今天晚上说不定还在等你呢。”
“胡说!让人听见了可怎么好!”
站在裁缝铺门口,赵回声就开始分析起来,他也觉得自己有火眼金睛,能跟他看透一切人心。
“没有胡说!你自己不也知道吗?那个二娘子,每次来送茶水的时候,都盯着你看呢!两个眼睛都要放光了!而且她也去了花火节的,就在你身后,每次都是看着你来,又看着你走的,多深情啊!”
“闭嘴!没有这回事!人家还没定亲呢,别坏了人家的名声!”
“我那是——算了算了,随便你吧,我也是就这样一说。”
赵回声说的,侯镇自己当然知道了,他又不傻,老是有人看着他,他心里又怎么会没数呢。只是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多有不便,跟一个小娘子牵扯过深的话,她以后在这个小地方可就难过了。
“待会进去了,什么都不许瞎说!我没让你开口,你就闭嘴!”
赵回声很懂事,直接上手将自己的嘴给“拉”了起来,一个字都不再往外露。
袁掌柜没什么意外的,还专门坐在屋里等着他们来呢。
“哟,侯公子怎么这个时候来了?肯定是很忙吧?”
“袁掌柜,耽搁您时间了,实在是不好意思啊。”
“公子哪里的话,都是我分内之事。不过——赵公子这次来是——”
看了一眼赵回声那偷偷摸摸、躲躲藏藏的鬼祟模样,给人家都整得不知道说些什么了,侯镇一把将他拽回来,眼神警告起了他来。
“哦哦哦,掌柜的好!我···我也想做两身衣裳,给我爹娘的,您看——现在方便吗?”
“哦哟,那我不知道令尊令堂的身量尺寸呐,这万一要是做错了的话,不好弄啊。”
“没事,我这儿有,你就照着这个大概的尺寸做就行了,男款的那身,要威武霸气一点的!女款呢,就隐世脱俗那种,就是看着就跟仙子一样的!”
“哦!好好好,我明白了,今晚上我就开始裁制,一定早日给您做好!”
“那就有劳袁掌柜了。”
掌柜的接了活儿,进去选布料了,倒是侯镇,颇为好奇,他记得赵回声上次回家还是好久好久之前的事了,他又怎么会知道他爹娘的身量尺寸呢?
“看什么?”
瞧见了侯镇打量自己的目光,一向装惯了的赵大爷,也不免跟着紧张慌乱了起来。
“什么时候找人相看的?”
“看什么?”
“就是上次派人回去找你爹的时候吧?怎么样,爹娘身体还不错吧?我看这尺寸,好像也没有因为想你而消瘦多少啊?”
“废话!我爹——有钱!想吃多少补品就吃多少,怎么可能会瘦!”
见他嘴硬,侯镇也就只能摊摊手,嘟着嘴表示了认可。
选布料的时候,他也仔细,认识赵回声这么多年了,侯镇真的很少见他如此细腻的时候,除了对他爹娘,外人还真到不了他心尖尖上去。
“就这两身吧,您照着样儿裁剪,裁坏了的布也算我头上,只要能做的好看就行。”
“公子放心,我一定尽快赶工。”
看着袁掌柜着急忙慌的样子,赵回声也忍不住地多问了两句:“掌柜的最近生意好吧?没事,我的那两件不着急,您慢慢做。”
说完,刚要叫上侯镇出门去找媒婆,没想到袁掌柜跑了出来,追问道:“两位公子不是要回长安了吗?”
“什么?”
侯镇一把扒开赵回声,冲到前面去,质问掌柜道:“你说什么?谁跟你说的,我们要回长安的?”
侯镇估计是着急了,所以言语动作看上去都有些咄咄逼人,赵回声也赶忙拦住了他,跟掌柜的示意道:“他最近忙坏了,所以说话有些着急,您别见怪啊。”
“不会不会,公子事忙,心里慌乱,可以理解嘛。这个回长安的话,不是我说的!”掌柜连连摆手,赶紧就要洗脱自己的嫌疑,“是坊间在传言,说是二位要回京师,还说这次花火节,就是为了给二位践行才特地办的,好生隆重呢!二位——难道还不知道?莫不是惊喜?”
惊喜?惊吓还差不多!
侯镇转过身来,神情空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怎么回事?怎么成了咱们的传言了?”
“难怪呀,难怪那个姓楼的,那天还上门来,原来是为了这个。不一样了,什么都不一样了,咱们想的太简单了!这帮人,是拿咱们当猴耍呢!”
见他声调越来越高,赵回声赶紧就捂住了他的嘴,拉着他躲向了远处,骗跑边给掌柜的道别,还不停地拱手作揖,连连道歉。
“不至于吧?哪儿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啊?不就是点传闻吗,兴许——是你人缘好,人家都向着好的方面想你呢?”
“老赵——”侯镇严肃地叫停了他,“我可能会连累你了,要不你还是——”
赵回声知道他想说什么,扬起手来打断他:“不需要,小爷我信你,生死富贵,就这一回了,我怕什么,我又没什么好怕的了。”
但转眼间,他还是将目光瞥向了他们刚刚出来的裁缝铺里,满眼不舍。
“我···我不是不想带着你一起富贵,我只是突然发现,这次的事情可能真是咱们想简单了,或许···或许我们真的不该沾手的,我不该带上你一起——”
“闭嘴吧你,都要死的人了,还顾得上这个?再说了,要是你真出了事,咱俩认识这么多年了,朝廷能放过我?不就是点坊间传闻嘛,瞧给你吓得,咱俩又不是没死过,还不是一样活过来了?”
“这次不一样了!”
侯镇叫喊着反驳他道,赵回声原本也是想安慰安慰他,没想到侯镇竟然还有这样大的反应。
“老侯,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我不知道,我就是感觉,感觉不对劲,咱们像是给人诓了一样,正被人牵着鼻子走呢。”
“我明白,不就是当狗嘛,给皇帝当狗,那不是——大家都想干的活儿吗?”
“你——”
赵回声这话虽然糙了点,但道理还确实是这么个道理,难道大哥之前胸有成竹地对自己说过的话,就是来源于此处?他们到底有什么计划呢。非得瞒着不告诉自己?
“咱们既然掌控不了什么,那就随波逐流好了,反正最后到的地方也是长安,囚车到达还是马车,看命吧!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啊!你这一辈子,能拿出去吹嘘的东西,已经够够的了。陛下要真是个明眼人,一定早就看到你了。”
“不能胡说!”
“是是是,妄议陛下可是死罪,咱俩偷偷说,别让人知道了哈!”
拉上还在心里转圈圈的侯镇,赵回声就带着他拐进了媒婆家的那条巷子。
一路上遇到了不少老熟人,都冲着两眼失神的侯镇抛着媚眼呢,侯镇却跟丢了魂似的,看都不带看上一眼的。
“哎,真走了,以后可就娘子相公相看你咯!”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嘿!你还装上了!给你两颗甜枣就给你嘚瑟的,赶紧进去,别墨迹了!”
一把推他进屋去,弄得还在屋里娘子立马就被吓得钻了出来,站在外头的巷口,偷偷看着里面的侯镇。
“哟!”进里屋拿东西刚出来,媒婆就瞧见了她的大贵人,“侯公子还有空来我这里啊?不回去准备着?我跟你说啊,这次真真是不一样了!好多达官显贵,都带着自家娘子来看相看你来了!侯公子啊,你这以后回了长安,可就是人上人了,岳丈那也是个顶个地赛着威风啊!”
“谁跟你说我要回去了?”
侯镇自己还不乐意上了,不仅弄得媒婆一脸懵,就连跟着他一起来的赵回声,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了。
看着媒婆投递来的疑惑目光,赵回声也只能先拉着他离开了,没想到他竟然又不愿意了,脚底下跟生了根似的,怎么都拖不动,晃都不带晃一下的。
“走啊!我的大爷哎!”
“你说——知道我要回去,是不是也是听人说起的?是什么人在传?”
转过脸去,他竟然又跟媒婆聊了起来,弄得生拉硬拽的赵回声,看上去跟个二傻子似的,白费了好些力气。
“就是坊间,那不是最近各大客栈都住满了嘛,就连黔州商会那边,也是人满为患的,所以传言就开始了。说是什么···嗯···您要光复祖上荣耀,要回长安去,还要当大官呢!”
侯镇听完之后,当场就被气得转身就走,出门前还撞到了几个小姑娘,他也是没什么表示就直接离开了。
“见谅啊见谅!最近火气有点大了,他平时不这样的!”
赵回声跟在后头,还不忘了给他找补一番。
“等等我啊!急什么!去哪儿啊?”
“商会,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造谣生事!”
“哎!”赵回声一把将他拽了回来,甩在原地愣着,“我说你是不是脑子转糊涂了?人家都达官显贵了,你还敢去招惹?你一个既没有官身,又没有陛下御旨钦点的白丁,难道你还想找过去,跟人理论一番不成?人家造你的谣,也就是动动嘴皮子罢了,你呢,废掉半条命出去,连人家人影都见不到,何必呢?”
“我也可能看着我费这么半天劲,搞出来的事,最后被两句谣言给攻破了吧?我也是费心费力,在黔州这么多年了,即便没有官身,我断案也是兢兢业业的,从来不敢出一点差池的!我知道,我比别人更没有退路,所以我不能错,老赵你知道吗?”
“我知道我知道!”见他情绪激动得不行,赵回声也只能先安抚着再说了。“可他们也没说别的什么呀,那不是说的好事嘛,说你要回去了,说你前途光明着呢!”
“那不是好话,老赵!”
“为什么?我听着还不错啊。”
“要真是好话,就该从刺史或者是王爷嘴里说出啦告知于我的,可现在,却变成了坊间传闻,你知道陛下有多谨慎,有多不相信别人吗?”
赵回声使劲摇了摇头,他还就指望这回,能跟他一起回去,见见天子的真容呢。
“陛下生性多疑,自从···自从那件事之后,他就一直活在先帝的安排下,不得不对他的舅舅俯首贴耳,言听计从的,可人生来就是要强的,也是要脸的,更何况——他还是皇帝!这种手底下人贸然出头的事情,在陛下眼里,是绝不能容忍的!我现在出了风头,且不说还能不能回去长安,就算是能回去,我也会被人猜忌防备的。本来这件缓和矛盾的大好事,是想留给陛下来发觉的,我期待的,也是陛下来救我出谷地。可现在呢?这些传言,彻彻底底地把我变成了一个投机者,我在陛下面前,彻底没有机会了。”
侯镇越说越绝望,听着赵回声都有些跟着害怕起来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