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他来了

侯镇虽然心虚,但他也早在心里做过这样的设想了,自己那点三脚猫的算计,被他察觉到了,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更何况,派褚世安来黔州,本就是他的安排。

“二郎啊,你爹过世得早,你也早早地出了长安城,我知道,你心有不甘。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你不仅可以回去,而且也不用再等陛下的召见,回京就可以直接上任!世伯如此,在朝中还是有些分量的,所以——我说的话,你可以当真。”

我当然当真了,问题是我能不能活到回到长安的时候啊!

谋算这种事,最忌讳的,就是墙头草,风吹两边倒了!前两天我还是成南王的人呢,现在倒好,你如此许诺于我,难道是想诱使王爷杀我,从而拿到他不恭不顺,忤逆长安的证据吗?

我就知道,天底下没这么好的事情!你来,就是为了把我们一网打尽的!

面对着他如此的好意,侯镇想了一下,竟然略显犹豫,这也让他顿时不淡定起来。

“怎么,不愿意回去了?还是你——不信任我?”

“小人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的家人朋友都在黔州,而且侯家诸子,非得大赦,不能入京!这是——先帝遗诏,也是侯家应得的报应!”

侯镇极尽卑微之态,就是想打消他对自己忤逆他意思的火气,免得到时候自己连陛下面都还没见上呢,人就跟着没了。

其实原本按照侯镇自己的计划,他想的是,利用陛下夺回大权的契机,大赦天下之时,借故回到长安的,但现在——那个计划之中最重要的人,就在自己面前呢,还相当自信。这也让侯镇清清楚楚地意识到了,此前自己单纯所想,是有多么的幼稚且天真了。

堂堂两省宰相,他又怎么可能是自己三两招就能扳倒的呢?

拧着嘴,咬着牙,侯镇也只能自己把自己那点小心思给狠狠憋回去了。

“那就让陛下下旨特赦就是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回京嘛,对你来说,那就是回家了。先帝之所以不让你们留在长安,那是为了保你们一家人平安,长安水深,你爹又不在了,离开长安,你们兄弟几个,能活得长久些。”

“大人说的是,是我没完全理解到先帝的用心良苦,我现在明白了。”

侯镇向来是知道进退的,而这一点——也正是他在长安那些世家子弟身上,所看不到的特质!这也是他最为欣慰的一点。

但更让他为之惊叹的,是他自认为对陛下的掌控,对朝局的把握,他很有信心。

难道陛下其实并不占任何优势,先前是他判断失误了?

“侯瑭啊,其实长安,就像是一座巨大的牢笼一样,进去和出来,办法都很多。很多人出尽主意,想打开长安的门,路确实是很多,但——他们不知道,也到不了最快的一条路上。”

侯镇不置可否,仍旧垂着脑袋,不敢跟他对视上。

“我明白,你有顾虑,也还没想通,为什么我会站在这里。不过等回去了,你自然就会想通了,我给你准备了当年你们家被朝廷收走的宅邸,那里后来做了吴王嫡子在京中的落脚之处,如此——吴王没了,他也就不用再进京来了。我把他收回来,等着你回去,可别让我失望哦。”

转身上车之际,他还回过了头,笑着跟侯镇说道:“尽管去做你想做的事,褚大人不会怪你的,陛下那边,毕竟要有一个交代的。”

侯镇不懂他这话的意思,可他也并没有想多给侯镇留下些质疑和发问的时间,在他愣神之际,马车便已经离开。

“给陛下交代?他这意思——是默认我跟他是一伙儿的了?可是我···我还···”

侯镇自言自语地担忧了起来,但这也正是让他疑惑难解的症结所在了。他不会是想使出离间计,真的是要借自己的命,来扳倒王爷吧?

可我这一条命,也没有那么值钱吧?能扳倒一个亲王?

侯镇不解的还不止这个,更让他为之惊讶的,是他发觉到了,自己竟然被人招募了?这算是什么,一个天大的笑话吗?自己帮着王爷出主意,想着怎么弄死的人,现在却给了自己看起来极其丰厚的承诺,而且他还亲自来了!

侯镇不懂,到底是自己的价值很大,大到连自己身在局中,都一直未曾看清过,还是死去的老爹,他又开始护着自己了?

回去的路上,侯镇一脸的茫然,他不知道,这件事李侗是否知晓,待会要是他来了,自己又该不该跟他说起今日的见闻。他只是觉得自己应该高兴,但却又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老侯?怎么了,娘子强迫你了?”

说着,赵回声还要扒开他的衣裳在仔细看看呢,瞧他那两眼失神的小模样儿,真跟那什么一模一样!也难怪赵回声误会了。

“没有!我就是···被吓到了,太丑了,我赶紧就回来了。”

“啊?我打听了,这个张吉确实是有个外室,生了个闺女,很好看的呀。你是不是看走眼了,不至于吓成这样吧?”

“那是另一个,这个外室生得,长得像他自己,难看得很。”

“难怪呀,会被叫来跟你相看——嘿嘿嘿,我错了,我觉得那是她的福气!”

眼见着话茬不对,赵回声就想赶紧溜,侯镇却一把薅住了他,死死地拽在了自己手里。

“你觉得——我要是能回去长安,但不走王爷的路子,能行得通吗?”

“什么叫不走王爷的路子?你想自己去面见陛下呀?想什么呢!大白天就开始做梦?你——不会是想背叛王爷吧?想让他跟那个江都的···”

“闭嘴!”

赵回声还没说完,侯镇就赶紧捂住了他的嘴,这里人多眼杂的,要是让人听了去,再添油加醋往外一传,自己就不用掂量哪头好了,直接就下去见阎王爷了!

“哎!王爷还没死势呢,你小子也太冒险了吧?”

“我···我不知道!我一个凡人,我能知道什么!”

侯镇的狂怒,也让本就十分了解他的赵回声,察觉出了些端倪来。他看向侯镇,有些谨慎地问道:“你是不是刚刚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了?谁威胁你了?是京城来的人吗?他们是不是拿你弟弟妹妹威胁你了?”

赵回声这个鬼机灵,还真让他猜出来了!

不过侯镇没有正面回应他,只是垂着脑袋,不说话,也不看他。但赵回声也不是傻子,不管他说与不说,他都已经猜得七七八八的了。

他知道侯镇的苦楚,深陷这场梦幻之局中,他是难以逃脱的。他不像自己,也不像温括那样,可以随时抽身,不管他们俩在与不在,侯镇都一定会去做这件事的。对他来说,他们侯家的脸面,荣耀,未来,永远是他放在第一位的东西。他要去证明,证明自己,证明侯家的儿郎,还有血性。而这一切,都注定了他这辈子都要未回到长安而不断努力,一刻也不敢停下来。

“怕什么,大不了跟他干!咱们几个人,帮你解决他,还是没问题的吧?”

这时候侯镇倒是仰起头来了,看着赵回声那义薄云天的样子,多想告诉他,别说是你了,就算是王爷,也得对他毕恭毕敬的。

“走吧,咱们还有正事呢,要是让这些达官显贵们等久了,咱们才是真真切切地要完蛋的!”

“是是是,这个我是深有体会的,你赶紧去准备,我去找媒婆,看看她来了没有,问问她的安排。”

古罗寺那边的河水,很是平缓,但流量不减,所以河岸两边,经常会有文人雅客举行诗会。这次的花火节,因为没等到雨水最为充足的时候,所以往年一直都有的河上表演,被改到了河岸边进行。而侯镇的舞剑,正是伴随着花火打向最高处时开始的。

那很危险,媒婆也劝过他,但侯镇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固执己见,一定要在那个时候来表演。那种情况下,大家的目光大多都会被打出的花火所吸引,根本少有人会注意到他的。

媒婆觉得,他是想来推销自己,但只有侯镇和他的几个朋友心里清楚,他只是想来露个脸而已。而最深层的原因,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单纯的舞剑,只会让人觉得他是个绣花枕头,而不会真的看得起他这个人。今天来的,好多都是侯家的故旧,侯镇想倔强地用这样一种方式,尽力不让自己看上去那么懦弱。

本来今天是没有花火表演的,这还是他自己掏了黔,请了打花匠人加工一天赶出来的。

看着那边本来是为褚世安安排好的“陷阱”,侯镇却大为恐惧起来。

他现在不希望褚世安待会出现在那里,因为一旦他现身了,这种拙劣的表演,一下子就会被在场的众人拆穿。自己原先的设想,也就根本不会再实现了。

他想用这场花火,来提醒他,只是不知道,他究竟是会继续装傻充愣,还是见好就收,毕竟他的后台,现在可是亲自来了黔州了。

或许那个凉州都督,来到这里,也是因为他收到了什么风声,所以才着急忙慌赶来黔州赴宴的。

这盘棋,是侯镇起的头,却早已经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了,但他明白,最后的结果,不管是好是坏,却都只需要他一个人来承担,也只会是他一个人承担。

人声愈发鼎沸,侯镇看着也越发焦躁起来,他不停地四处晃悠着,就是不肯坐下,听赵回声的话,好好歇歇再说。

“要是实在不敢去,咱们就不去了,我现在就去城里找个人来顶替你上,怎么样?”

他总是能在这种时候,尽量理解侯镇的难处,也很愿意帮他出谋划策,化解困局。

“还是算了,我自己去,待会肯定会有人来找麻烦的,骗得了外人,也骗不了那几个长安来的。”

说是这样说,但不管是刚刚遇到了长孙无忌,还是马上就要面对的一大帮子人,侯镇都是觉得坐立难安的。

“纪绅!”

身后,一个熟悉的叫声响起,是温括来了。

侯镇惊喜回头,却看见了一张带着面具的脸,不过即使是这样,侯镇也能看出来,他在笑。

“给!”

他伸出手来,递给了侯镇和赵回声一人一个诡异的面具。

“这是什么?”

“班离给的。”

温括故弄玄虚地说道,顺便也吊起了两人的胃口来。

“她?她不是应该在——”

侯镇扬了扬头,示意他班离应该还在山上才对呀,再不济,她现在也应该是跟着他哥去了长安才对的呀。

“她现身了,说是——南诏危局已解。”

“露着她自己那张脸?”

温括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回应道。

侯镇也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面具,样式挺奇怪的,上面还有一股奇异的香味,不知道是不是迷香一类的东西。

而且还是那个班离给的,他实在是不敢要,更不敢把它往脸上戴。

“放心吧,不是要人命的东西,”赵回声也闻了闻,很是自信地分析起来,“是安神香,看来这个公主,对你确实是挺好的。”

转眼看向温括,侯镇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便想问问他,班离为何去找了他。

“别想了,她跟我说——南诏,再无二心,希望能为大唐护卫西南边陲之地。”

“再无?意思就是——以前是有的了?所以那个阿枝山,真的是南诏的双面鬼了?是因为南诏害死了他姐姐,他才出手帮助咱们的,还是——”

说到一半,侯镇又觉得不对劲,赶紧改口道:“不对!照他的行踪来看,他应该很早就跟长安取得联系了。所以——不是因为他姐姐的死,他才投效长安的,而正是因为他投效了长安,所以班离才杀了他姐姐。那幅地图,不是画给咱们看的,也不是给班离看的,是给他弟弟的信息,只是没想到的是,我先发现了它。”

“不说这个了,我看班离神色,倒是自若,她来的时候,还带上了那个阿枝山呢。”

“他无事?班离就这样放过了他?”

“不知道,但依我看——阿枝山应该是有自己的保命后手的。我让温攘跟着他,结果你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吗?”

“哪儿?”

“驿馆!还是官驿!你知道出来接他的人又是谁吗?”

“谁?”

“尉迟急北!”

温括在说出这个答案的时候,侯镇也跟着猜到了这个答案,就在刚才,温括说那个阿枝山还有后手的时候。

“你知道?”

温括很是震惊,毕竟刚刚温攘回来禀报的时候,他可是被吓了一大跳呢。

“尉迟在成南王府潜藏那么久,肯定不只是为了监视王爷,或者是看看他身边有无异心之人的。陛下的重心之前都放在南诏身上,那南诏那边就肯定会有一个跟朝廷联络的接口的,尉迟——正好合适!”

温括笑了,他应该想到的,依照侯镇的脑子,他一定会自己想出来问题的所在的。

“那照你的说法,尉迟一直躲在王府,那又是谁帮他把消息传回长安的呢?四五年的时间里,他可是没回过家的哦。”

侯镇没有慌乱,而是转脸看向了那边的河岸处,给他俩昂着首,暗示了一下。

而那边站着的,正是段冲和独孤千叶兄弟俩。

“独孤少卿?他不是在——是段冲!”

温括醒悟过来,瞪着眼看着侯镇,一点也不敢相信自己看见的东西

侯镇却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看来温括是说对了的,只见他再次缓缓回过身去,背向他们,说道:“段冲这个人,太滑头了,所以他知道,这是一笔有利可图的生意,黔州,会出大事!所以他叫上了独孤千叶一起来,不只是为了看热闹,更多的是想看看,能不能捡到个大便宜。陛下与南诏往来的信件,都会过一遍他的手,又因为他们家跟高家是姻亲关系,所以长安城里的很多人都会以为他是长孙大人的人,从而对他放松警惕的。”

“段冲就如此得陛下信任?”

“你忘了,还有独孤千叶呢,给他升官,也是为了借着他的手,制衡难以被驾驭的段冲。我一开始就觉得他俩,有些——莫名其妙的默契,就像是提前商量好了的一样,让人看着就觉得——假!”

回望过去,两人还勾肩搭背,说说笑笑着呢,不知道在聊些什么。

“哎!”正说着呢,赵回声又跟着掺和了进来,“你要不也给陛下当个细作什么的,叫我给你送信去!挣不挣钱不要紧,重要的是——给陛下办事啊!”

看着他那一脸的殷勤,侯镇实在是有些看着膈应,赶紧就躲到了另一边,靠着温括去了。

想起这个,侯镇倒是察觉到了,刚刚温括说,他是让温攘去跟踪的阿枝山,而不是温岐,而且刚刚说话的时候,他的脸色也有些不太对劲,似乎是已经预感到了侯镇会发现问题一样,所以显得有些难以启齿。

“老赵,你去问问那个花火匠人,待会我什么时候上去,跟他一起还是我自己找时机。”

随便用了一个借口支开了赵回声之后,侯镇便想要问问他这件事了,可温括却像是预料到了他的目的一样,直接开口回绝道:“我不想谈论温岐的事,阿镇,你能理解我吗?”

“理解,我知道了,我会守口如瓶的。”

侯镇什么都没问,心里却已然有数了。

“待会我能在下面看你舞剑吗?”

“你想看啊?你不是经常在院子里看我练棍吗?其实差不多的。”

侯镇本来是不好意思,他更不敢在这么多人面前表演时,还要随时应对温括传递出来的灼灼目光。

“没关系,那我先回去了。”

“哎等等!你留下吧,我还是想让你看看的,回去长安了,就得守规矩了,以后我也再难舞剑了。”

“回去?”

侯镇底气十足的样子不禁让温括怀疑起来,侯镇前段时间不是还跟交代后事一样,伤怀着呢吗?

“哦,就是一种向往嘛,万一呢。所以,能请你留下来,看看我吗?”

“好,我看。”

温括也没有过多怀疑些什么,毕竟那是侯镇,他知道他不会欺骗自己的。就算是有所隐瞒,那也肯定只是暂时难以开口言说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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