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括慢慢向他走来,侯镇能感觉得到,但他不敢向前迈出一步,只能定在原地,等着他来。
“哈哈哈哈,我说呢,怎么安戟如此相信于你,原来你真的是一个老老实实、勤勤恳恳的好帮手,要是我,我也会离不开你的。”
温括那些意有所指的话,在侯镇看来,更像是一种试探,他是不相信自己,觉得自己在黔州帮着安戟干了好些坏事吗?他是从长安来的,那他来这里,是为了找到安戟的罪证,从而取代他,还是他只是一时兴起,想来试试看自己这个旧相识,敢不敢跟他真的相认?
他是在玩弄自己吗?觉得自己冒犯到他了?
侯镇有些生气了,刚刚站在水池边上你侬我侬的意境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转而,他的脸上开始爬满冷酷阴鸷的表情。
他带着审视的目光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笑嘻嘻的温括,冷冷道:“温司马,你要是没事的话,明早就回去歇着吧,黔州雾气重,您要是刚来就病倒了,朝廷会找咱们的麻烦的。我也只是帮着刺史办些小差事,至于您说的那些大本事,我没有,更不敢拿出去使。”
说完,他就径直走到门口,打开门,请他进去。
温括突然一下懵了起来,自己不是在跟他**吗?他这是做什么?觉得自己侮辱他了?可我明明没有啊,我说错什么话了?
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倔了,简直是不通人情!
温括也压着心里的怒火,转脸就快速进门而去,进去时,他还故意撞了他一下,侯镇整个身体也随之被重重地砸在了门上。
他想停下脚步去问,但刚刚他那个态度还是让他心里不爽,所以两人干脆话也不说,就这样你一边我一边的躺着,陷入了一股莫名的冷战中去。
他们甚至都没有明说些什么,只是在暗自较劲的时候,自以为自己为他做了好多,而对方,却根本不领情!
第二天早起,侯镇便在院子里练起了棍法,比起那些需要花钱买,还容易被官府查办的兵器,棍子就易得到多了。
他挥舞着长棍,在院子里耍出了一套干净利落的棍法,行云流水,身量轻盈,一点不像是在黔州这种地方待久了的野路子,更像是长安城里的金吾卫大将军!
“好棍法!”
温括也跟着早起,一醒来便看见他在院子里挥汗如雨,再一想到昨天夜里两人莫名其妙的不愉快,他赶紧就跑了出来,一边帮他喝彩,一边说着不太熟练的恭维话。
“见过司马。”
可他却像是还在生气一样,不跟温括正面交流,除了冷冰冰的客套,还是客套。
“今天去衙门吗?”
温括知道,应该是自己昨天玩笑开得太过了,他才会如此生气的,所以还是不肯放弃,继续讨好他。
“衙门有案子,赵回声会来找我的,鬼火案,您不是已经跟刺史报备了吗?”
他的话让温括无路可接,不知如何是好,温括也不明白,自己不是跟他聊着风花雪月吗,他怎么突然就不对劲了?而且昨晚的事情,本来应该照着他预想的,两人花前月下,在这无人又寂静的环境里,敞开心扉聊起往事,最后再**才对呀,怎么一大早起来他还是没消气呢?
“那个,既然你要好好歇息两天,那我就不打搅了,我也回去,修整两天再说,毕竟···毕竟水土不服嘛。”
温括说话的时候,他甚至直接从他面前走过,连看都没有要看他一眼的意思。
“那就不送司马大人了,咱们日后府衙再见。”
温括刚要气上心头,不知道怎么的突然一下又想通了,孩子这不会是吃醋呢吧?觉得自己调戏了他,心里别扭了?
难怪呀难怪,我说他怎么突然之间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还是自己心急了,昨天就不该鬼使神差地跑到这里来,还是应该循序渐进才是,孩子又没见过什么世面,肯定是被吓着了。
这样开导自己一番之后,温括也不觉得难为情了,看着眼前别别扭扭的侯镇也乖巧起来了。
“好啊,以后有案子了,还请侯公子继续指教一二。”
叫上温岐,温括大摇大摆地就走出了这里,留下侯镇一个人,在原地喘着粗气。
幸好,幸好自己昨晚定力足够,不然现在可就是一场灾难了!自己以后还怎么有脸去衙门找安戟要钱呢,门都不敢出了!
两人都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相互试探中,保全了自己的底线和颜面,他们还是没有迈出那一步,也庆幸着自己没有迈出那一步。
“大哥,你昨晚出去做什么了?我就说这个地方你住不习惯吧,你看你,还非得来。”
“你不懂,陋室有芳香,迷人心,更让人失心智。”
“芳香?我就闻到了一股子鸡鸭屎尿的味道,你竟然还觉得香?”
温括拍了拍他的肩,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自己继续回味着昨晚撞见的侯镇那一身的春色,实在是让人印象深刻。
那个小孩子,是什么时候长成现在这幅如此诱人的模样的,还真是···让人欲罢不能啊。
“纪——绅,我来都来了,当然要好好照顾你了。”
温括还挺得意的,没想到自己设想了这么多年的东西,竟然真的要实现了,而且现在他就近在眼前!
“咱们现在去哪儿,刺史那边···还要不要过去瞧瞧?”
“不去了,咱们去···小醉花楼。”
“大哥这是想开荤了?”
温岐不由得谨慎起来。
“我请不动他,那就换个人去请。”
“换谁?那个祭司吗?”
“阿岐真聪明,去多准备点银钱,咱们要请侯公子,好好玩玩。”
“可你来黔州之前不是说了嘛,你是来断案争名的,现在···”
“侯镇就是我的名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侯家就算是如今落败了,那也是曾经到过别人到不了的辉煌的。”
温岐虽然不懂,但他知道,大哥是不会做任何不利于自己的事的,他很知道,如何保护好自己,他伪装得,一向很好。
小醉花楼算是黔州最大的消遣之地了,不管是像安戟这样的朝廷命官,还是当地豪绅,都热衷于此。
所以侯镇并不常来,至于赵回声说的,他跟拨曲娅的“奸情”,那只不过是他暗地里保护过她几次罢了,两人的交往其实并不深。
侯镇不愿意惹出过多的麻烦事来,再加上他本来就是打着安戟的名头帮她解决的麻烦,自己要是还在事后处处宣扬的话,估计安戟也早就跟他分道扬镳了。
也就是赵回声那个不怕死的,整日里拿着他知道的那点侯镇的秘密,到处瞎显摆。
这次温括宴请,还是在小醉花楼,他也必定不会缺席。
“人来了?来齐了?”
刚一进门,他就探着脑袋四处看,他是一向不敢进这种地方来的,也就是这次是温括邀约,他才敢跟家里的老管家说明,出得门来。
“还没呢,他估计是不太想搭理我吧。”
赵回声根本不知道温括昨晚起来侯镇家里,也不知道两人之间发生过什么,还以为温括真的是在惋惜呢,赶紧就接着话茬吹嘘起来:“不是我跟你说啊,温司马,咱们老侯,在整个黔州地界,那也是数得上号的美男子!就你今天这大张旗鼓地在小醉花楼宴请,要是让那些富家小姐们知道了的话,肯定会痛哭流涕而死的!”
赵回声那嘴呀,一向是没个把门的,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连点顾忌都没有,这不,他刚一调侃完,侯镇就来了。
“说我呢?谁要撞死了?”
侯镇进门的时候就不敢看温括,现在坐下,更是不敢靠他太近了,一个麻利的转身,他就溜到了赵回声身边来。
老赵当然也是看得明明白白的了,心里还乐呵呢,果然是新人不如旧人香啊,还得是我最得咱们纪绅的心!
“侯公子,今日倒是搅扰你休息了,你不介意吧?”
“司马大人赏光设宴,我求之不得,怎么会介意呢。”
你看你看,还嘴硬呢,要是是我做东宴请的话,咱们老侯就绝不是这样一幅视死如归的表情。
赵回声接着得意地在心里暗自窃喜着,虽然没开口,但脸上那眉飞色舞的表情,也已经很能说明他的心情了。
“侯公子怎么没带你弟弟一起来,小孩子来了也热闹热闹嘛。”
温括这个提议当即就被赵回声给否定了,在侯镇还没开口回答的时候,他就立马跳了起来,反驳道:“可别呀司马!他弟弟那可是个混世魔王!谁要是敢跟他哥过不去,他就能咬死人家!还是让他在家待着吧,咱们也安生点,你说的吧纪绅?”
就连侯镇自己都点头表示了赞同。
“哎,怎么不等等我!”
外头,一阵蹩脚的官话一响起,大家就知道,是安七七来了。
“哎,你不是要议亲了嘛,来这里,新娘子不介意?”
“害,没成!人家到最后都没看上我,我还是再接着逍遥两天吧。”
这时候安七七才看见了坐在角落里的温括,赶紧跑过去奉承道:“司马,听说你也去了陀山?那我怎么没遇到你呀?要是在半路上咱们遇见了,司马也就不会被那帮蛮人追着跑了。”
“哦,我···我就是跟着纪绅去看看情况,没想到啊,这陀山竟然如此民风淳朴,确实是给我吓一跳呢。”
纪绅?他竟然这样叫他?你小子,不会找了刺史,又找司马当靠山吧?
赵回声不禁向他递来了怀疑且审视的目光,看得侯镇浑身发毛,哪哪儿都不舒服。
“作甚?”
他后退半步,跟赵回声之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你小子知道拜门头不能连着拜两回的道理吧?”
“知道啊,问这个做什么?”
“刺史,那是黔州的老人物了,他一个新来的司马,你跟他走那么近做什么?要是安戟误会了,以为你小子改换门庭了,你们全家以后在黔州,还怎么过啊?”
原来是在说这个,侯镇还以为自己那点小心思被他发现了呢。
“放心,安戟知道我的,再说了,司马不也是他手底下的人吗,他还在乎这个?”
“你可上点心吧,他不说,不代表不介意,你别光想着跟他走了一趟陀山就成了他的心腹了,你可得注意点,别让人挑拨离间了!”
“行行行,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着的。”
两人窃窃私语了半天,温括看在眼里,却也没去打搅,不用想也知道了,肯定是在聊自己,而且还不是什么好事。
赵回声那脸上啊,简直是写满了怀疑和猜忌,温括又不瞎,只要睁开眼就能看出来他在想什么了。
“哎,咱们吃什么?”
安七七倒是实在,一来就准备点菜上菜了。
“你倒是不怕刺史知道了你来这儿吃吃喝喝,回去要了你狗命哈。”
“别怕别怕,刺史正忙着跟长安邀功呢,老侯,这次你又要挣笔大钱了!”
他倒是不顾忌这些,有的吃喝就乐得自在,没心事自然就没烦恼了。
刚点完菜,正等着呢,楼里突然就冒出了一批人,往他们这个雅间走来。
他们刚进来时,温括为了展示自己毫不心虚,所以特地把他们这间房门敞得开开的,所以一打眼就瞧见了对面的情况。
“这是···”
他初来乍到,所以对这个地方还不是很熟悉。
“掌柜的,她是安刺史的人。”
侯镇不慌不忙地说着,他看着倒真像是十分了解这里的样子。
“是吗,我就听人说呢,说刺史跟这花楼有点什么关系,没想到啊,他竟然就是幕后之人?”
“是啊,安家会做生意,他自然也不会在黔州这样的偏安之地亏待了自己。”
侯镇说这话的意思,还颇有点遗憾的味道在里头呢,赵回声也忍不住地笑话了他两句,说他是时候到了,想娶亲了!
侯镇没有反驳,反而跟着乐呵了起来,看那样子,还真像是思春的小郎君呢。
温括有些心慌起来,不会自己惦记了这些年,终于长大成人的小乖乖,要让人抢走了吧?会是那个拨曲娅吗?还是···眼前这个赵回声?
黔州这不大点的地方,你小子倒是玩儿得挺开嘛。
温括坐在他身后,众人皆望向来人的方向,只有他,一直盯着侯镇看,心里也想着与他有关的事。
自己当初也是被迷惑了心智了,来了黔州,什么正事都没干成,围着他转的糊涂事倒是想了,也做了不少。
温括自己都笑了,活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想奋进一回,还在这儿遇见了老相好,自己还当真是没那个当大官的命啊!
“哟,赵大人,安大人,来得挺早啊!侯公子也来了呀!这位是···”
掌柜的熟络地跟在场诸位打着招呼,唯独不认识一个,那就是初到此地的温括了。
“州里新来的司马,温大人!”
赵回声用着一种极其夸张的语气,隆重地介绍了一番温括。
“哟,温大人呐!想必是出身太原温氏吧?久仰久仰,今儿您怎么大驾光临了,也不提前知会小人一声?”
得,赵回声还以为自己已经够夸张了呢,没想到在老手面前,自己还是过于淡定了。
“掌柜的果然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啊,我们坐在这么里头的位置,你还是一眼就瞧见了。”
“司马大人有所不知,这侯公子可是我这楼里姑娘们心心念念的小郎君呐!他一来,姑娘们保准知道!”
“是吗,侯公子倒是人缘广泛嘛。”
“那你们可需要点两个姑娘作陪,小人这就去叫?”
掌柜都话还没说完呢,侯镇就站了起来,冲着楼下的姑娘,打起了招呼。
侯镇性子一向低调,但这时候不知是怎么了,他竟然得意地站了起来,冲着楼下偷看自己的姑娘们抛起了媚眼,还一个劲的扭着身子招摇!
那底下的姑娘们哪见过侯镇今天这幅模样啊,纷纷涌到了楼梯口,堵在那里,冲着他使劲招手,连声尖叫,场面瞬间变得不可控制起来,掌柜的的脸也跟着绿了。
在场众人,除了安七七,见此情景,都露出了极其不耐烦的表情。
掌柜的连忙叫散众人,安抚好了侯镇,再叫人赶紧上菜!他要是再多招摇一会儿,自己今天的生意可就算是完了!
“没想到啊,你还有这么放荡的时候?”
“去!什么叫放荡,这叫释放天性!我也是人,还是个到了年纪、正值青春的男人!还不兴我鼓弄鼓弄我自己了?”
“行行行,你弄吧,我倒是要看看,你兜里有几个钱,够你这样闹腾的。”
赵回声一边驳他,一边还使劲往他碗里夹菜,侯家有点什么好东西,他都留给自己的弟弟妹妹吃了,他自己平时肯定是吃不上这么好的东西的,今天可得好好补回来!
更何况,还是花的温括的钱!不吃白不吃!
正吃着喝着呢,那边楼上便传来了几声惊叫,众人纷纷寻觅过去,没一会便从一个房间里,跑出了一个醉醺醺的男人,看样子,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吓出来的。
“鬼!有鬼!”
他边跑边喊,但没跑一阵,便被刚刚那个掌柜的派人给抓了出去,还捂住了嘴。
“这是怎么了?”
温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夹在嘴边的菜也没完全吃下去,眼神便跟着众人一起,往楼下看热闹去了。
侯镇发现了他嘴角的菜叶,虽然只有一点点,但仔细看还是看得出来的。
趁人不备,他伸出手去,将菜叶轻轻抹掉了。
等温括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将手收了回去。
两人默契地没有做声,继续端坐席间,看着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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