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何为尊严

“哦,是吗?”

李侗一边问,一边又踱步到了他身后来。

“是,这是他自己亲口说的,安戟也曾经交代过。”

“哎,你身上怎么都湿了,是不是太热了?”

说着正事呢,他突然就来这么一下,可给侯镇吓得不轻,连忙就躲闪开来。

“小的···没事,就是爱出汗,回去洗洗就好了。”

李侗看他如此反应,立马捧腹大笑起来。

侯镇也像是回到了以前,他还在东宫,自己也还在长安的时候,他也爱这样捉弄自己,取笑自己,现在来看,就算是长大了,你也一点没变!

“你不会生气了吧?”李侗慢慢靠近他,还装做不知地问了起来,“我就是想,让你回忆回忆咱俩的往昔时光而已,那时候咱俩多快乐呀,只不过是现在身不由己罢了。”

快乐?咱俩还有在一起的快乐回忆呢?我怎么不记得了?

“那时候你给我写的信,我都收着呢,我知道,也就是你现在胆小了,不然你肯定早就来找我了。”

“等等!”侯镇逐渐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不对劲,“王爷这是何意,我怎么越来越听不明白了?”

“小时候的事,你都忘了?你给我写的信,你也不记得了?”

信?我还给你写过信呢?我记得我那信不是写给问温元回的吗,怎么到了你手里了?

合着你这一顿鼓捣,是在借着旧情跟我**啊?难怪呢,我说你怎么阴一阵晴一阵的。

“王爷,我想你应该是误会了,我一个武将世家出身的人,没事给人家写什么信嘛,你肯定是拿错了,或者是记错人了。”

侯镇当然不会在这里承认,那些信是他写给温括的了,不然明天还不一阵腥风血雨啊!

“是吗?那也许就是这样吧。不过咱们还能再聚,谁又能说,这不是一种缘分呢?”

“小的不敢,不过···王爷刚刚所提的安七七的事,小的倒是知道点别的!”

侯镇立马搬出了今日安七七给赵回声卖身契的事,赶紧转移了一下他的注意力。

“是吗?还有这种事?那这花楼,你还查不查了?”

“我这···王爷,您也知道,安戟安刺史的父亲,可是当年太宗皇帝的亲卫呀,他在长安,还是有些人脉的。我人微言轻,人家动动手指就给我解决了,我···我这也不敢呐。”

“那我帮你,你不就敢了吗?”

他的语气突然冷了下来,刚刚还在嬉皮笑脸的侯镇也立马跟着收敛起了表情,弯着腰不敢说话了。

“王爷千金之躯,何必自己来蹚这趟浑水呢?”

“我不去,还要劳烦有些人自己找上来呢。”说着,他就勾起侯镇的下巴,端详起了他来,“我要你——”

侯镇立马瞪圆了眼睛,惊讶到不敢说话,没想到这时候他又来了后半句:“帮我做件事。”

他瞬间就松了口气,身子也跟着瘫软下来。

“王爷请说,我一定照办无误。”

“你就不想先问问是什么事?”

侯镇扫了他一眼,看不出他对自己还有什么别的**,只有无尽的戏弄和摆布,这对自己来说算得了什么呢,当即就表示无所谓,随便吩咐就是!

李侗冷笑两声,松开了挑着他下巴的手,站到窗台前,缓缓开口道:“明天,带着我的腰牌,去小醉花楼,彻查花楼自杀案。”

侯镇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暂时也没理解到,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但看他那样,应该是不容自己质疑和反驳的了,侯镇便立马将这门差事应了下来。

李侗见他如此听话,便走到他耳边,跟他讲起了一个自己偶然间发现的秘密。

“你的情书,是写给温家长子的吧?那时候你年纪可不大,就有这样沉稳的心思,所以我相信你,一定会帮我办好这件事的。”

侯镇没想到,他竟然是知道的,所以刚刚那些,就算是他的考验了吧?他想看看,自己究竟变了多少,还剩下多少,是他可以掌控得了的。

侯镇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领命拿到腰牌之后,便转身退了出去。

站在窗边的李侗,目送着他离开,侯镇也开始慢慢发现了,这个王爷,并不像传闻中的那样,放浪不羁,他心思深,藏得更是好。

不过他说得也对,他跟自己,是一很多相像的东西在身上的,比如遭遇和如今的心境。

历经大变,流落黔州,小命、身家,皆系于他人之手,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他要自己去做的,正是他已经预见到的,之后将会发生在他身上的惨案。他不愿意将自己的命运交付他人之手,所以就算是死,他也要自己掌握!所以他选择了主动出击,不再坐以待毙。

侯镇揣紧了腰牌,从这一刻起,他便知道,这里面装着的,不只是他一个人命,也还有自己的。

“这么快?”

侯镇还在疑惑,不停地向后望去,前面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了一个人在等着自己了。

“见过司马。”

侯镇顿感惊喜,原来你在等我。

“我回家,正好路过,听说你还没出来,所以就想等等看。”

“司马劳累一整天了,还叫你在这等我,是我的不是了。”

“说起这个,”温括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了个东西来,“今日之事,你大度,不跟我计较,但我也不能没有任何表示,寒了你的心,将来我还得依靠侯公子帮我办案呢。”

说着,一块质地冰透的上好玉佩便被送到了侯镇面前,他还特地强调,是因为自己这次出门,带的东西都是家里人准备的,所以拿得出手的值钱家伙,也就是这一两块玉了。

侯镇当然知道,送人家玉佩是什么意思,要是放在别人身上,他肯定就回绝了,但这可是温括送的,自己想这一天不知道想了多久了呢。

他立马收下,拿在手里,细看起来,嘴角也止不住地跟着咧开,合都合不拢。

“你送的,我喜欢。”

侯镇甚至还难得地流露出了难为情的样子来,他紧握住玉佩,本想现在就冲过去,将他抱进怀里,但他还是定了定神忍了回去。

自己不能在这个时候害了他,他还得回家呢。

“侯公子不嫌弃就好。”

两人就这样借着王府外的灯火,站了好久,直到外头更夫敲响了帮子,他们才意识到,原来他们已经站定在这儿好久好久了。

“我···我回家去了。”

侯镇有些慌张,说完就赶紧跑了。

倒是温括,听着他说的话,颇感惊喜。他以前每次回家的时候,也总是会跟自己说这样一句话,蹦蹦跶跶地就跳着回去了。再长大一点,他就手拿长枪,边比划着边往家走。其实现在想想,那时候他就跟个小大人一样了,父兄皆在外征战,母亲又多病,他一个小孩子,倒是心细,把家里的一切操持地井然有序。

“侯公子,你身上的惊喜还真是多呀。”

也是,不然我也不会专门在这等你一个时辰了。

等侯镇回到家,本以为弟妹都还没饭吃呢,他赶紧就要进灶房烧饭,没想到屋里却传来了阵阵欢声笑语,听着不像是饿肚子的样子。

“芳怡?台平?是你们在家吗?”

刚一问,里头就冒出两个脑袋瓜来,睁大了着一双溜光水滑的大眼睛看着他,侯镇也终于松了口气,幸好不是别人。

“哟,侯大爷回来了?王府怎么样啊,看着气不气派?王爷···看着是不是又很···”

“闭嘴吧你,还有孩子在呢!”

“哦哦哦,对对对,叫小孩子听见了不好,快,回去睡觉了。”

赵回声招呼着两人各自回屋,侯镇却将侯灏给喊了回去:“你去跟妹妹一个屋,今天赵大哥不走,他睡你的床。”

“那怎么好,他们俩都这么大了,还睡一个屋,会让人笑话的。”

赵回声坚决不肯,他就是要睡侯镇的床!

“我说没事就没事,你赶紧给我滚过去睡觉!”

赵回声是知道他的脾气的,从来不肯跟别人睡在一张床上,自己也就是过过嘴瘾,要是真叫他睡过去,他还怕侯镇半夜掐他脖子,要他狗命呢!

“三娘?”

送走了瘟神,侯镇也跟着进了主屋。

“二公子,你回来了?”

强撑着病体,三娘从床上坐了起来,那一张煞白的脸,顿时就出现在了烛火的映照之下。

“药吃了吗?”

现在侯镇已经不问她感觉怎么样了,看这样子,大概也能知道她忍受了多大的痛苦了。

“吃了,是不是又花了不少钱?还是别治了吧,留着钱,你还得娶亲呢,要是将军和夫人知道,因为我的病拖累了你,他们会怪我的。”

见她激动得要起身,侯镇赶忙将她扶回了床上,安抚道:“就这样看着你死,我更过意不去。再说了,我这个···”环顾了一下四周,侯镇也有些无奈,“我还是别耽误人家了,等日后我有了钱,再给台平挣一门好亲事就是了,我就这样吧。”

三娘还想再劝两句,但侯镇已经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他赶紧叫来芳怡,自己则赶紧脱身出去。

他住的茅屋,和主屋就隔了一个小小的缝隙,可侯镇却是十天半个月才进来看她一次,每次,他俩几乎都是说的一样的话。

他烦吗?好像也不,每次说完两句之后,他就不紧不慢地走出屋去,一个人在院子里踱步,然后再在院子前头的大树上,吹小半夜的风回去。

他本可以选择留在长安,不管是值守城门,还是拼一拼进入金吾卫当差,都比他现在在黔州这个地方待着,要好得多了。

可他还是跟着他们一起离开了,因为他知道,离开了自己,这三个人根本不能活!

他有时候也笑自己,为什么要在作出选择之后,还来后悔。他不知道自己每次都在叹息什么,是想父亲野心太重,还得全家流离失所,还是骂自己不自量力,竟然妄想着凭自己的实力,还能有一天带着他们重回长安。

这次他没有上树,他已经没有力气上去了,他只能瘫在院子外头的草地上,看着天,撑着地。

他甚至哭都不知道该怎么哭,这些年,他已经习惯了做一个大家长,为了一家人的生计,奔波劳碌,没给自己留下一点时间。

在屋里等了半天都没等到他进来,赵回声便出来,朝着主屋看了两眼,见已经熄灯了,就知道他是又上树去了。

刚一出院门,还没来得及望两眼呢,他的脚就被侯镇拽住,赵回声被吓得不轻,而侯镇却在这个时候来了一句:“你挡着我看月亮了。”

“你有没有搞错?我差点被你吓死了!”

捂着胸口,赵回声半天才缓过劲来,慢慢蹲下,他也赶紧凑到了侯镇身边,欣赏起来。

“月亮有什么好看的?”

赵回声问的时候,自己那眼睛里都快要放光了。

“遥寄相思啊,你不知道吗?”

“我不需要。”

侯镇看得入了神,甚至连身旁炽热的目光都没有注意到。

赵回声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是在思念谁,但他可以确定的是,不管侯镇想谁了,明天还是会第一个见到我!

“笑什么?”

侯镇头也不回地问他。

“你怎么知道?”

“我又不聋不瞎!”

“当然是笑话你咯,刚刚去王府,被吓惨了吧?”

“你为什么不先问问我,王爷有没有对我做什么?”

听到他这话,赵回声瞬间就忍不住地噗呲大笑起来,边笑还边在草丛里打滚。

“哈哈哈哈哈哈!你还真是——怎么说呢,有自知之明,但又有点···嗯——不自量力了。”

他的话一语中的,正中侯镇的下怀。

赵回声立马意识到自己话说重了,赶紧改口:“要是王爷真对你做了什么的话,你现在还不得夹着屁股回来?”

说完,他就立马闪到了一边去,果然侯镇的横飞腿就紧随而至了。

“幸好幸好,我这身手,还是不错的嘛。”

一边打量着他的神色,赵回声嘴里还一边开着玩笑。

“老赵,你为什么放着家里的荣华富贵不享,来这里当这个仵作?黔州很好吗?”

“黔州有···有长安见不到的风光,我喜欢这里,自由自在的,不用看人脸色。”

“哟,你还要看人脸色?”

侯镇知道一些关于赵回声家世的事,但也只是听人说起,他自己没开口问过。

“我是独子嘛,别人当然以为没人敢跟我争咯。”

“难不成···是令尊在外头···”

侯镇凑近过去,打趣他道。

赵回声便立马维护起自己的父亲来:“他不是那种人,他对我和我母亲可好了!”

我和我母亲?赵回声的话,让侯镇察觉到了一丝丝的端倪,他们家的事,难不成还有别的故事在里头?怎么听着这小子没把自己当自家人呢?

“想知道吧?”

赵回声知道那种眼神是什么意思,从小到大,他都是被这种眼神给盯着长大的。

“我能知道吗?”

“我知道你们家的事,你也该知道我的事了。”

“其实···有些事,不必勉强的,我还是觉得,跟你这个人,更投缘,与你的家世无关。”

“谢谢。”

赵回声苦笑了两声,开始自顾自地开始说了起来。

“我亲爹不是赵老爷,我娘是怀上我之后,才嫁给的他。”

“为什么?”

侯镇跟许多人一样,也是先问了这个问题。

“我亲爹是个衙役,在县衙当差,没钱也没家世,跟我娘呢,是私相授受,有了我之后又不敢叫家里人知道了。后来东窗事发,那时候又正值县里闹匪患,你知道的嘛,长安出散关那一带,民风彪悍得很,时不时地就闹出山贼来了。我亲爹呢,忙着山上抓贼,就没顾得上我娘。我娘以为他是不想负责,跑了,所以就要跳井自杀。这时候我爹从太原走货,去蜀中,路过那里,就善心大发地救她。没想到这一救,我爹就看上我娘了,但我娘也知道,自己已经身怀有孕了,不敢耽误人家。但我爹却说,他本来就不能生育,家产也不想交给他那几个不争气又败家的弟弟,所以一直在找合适的人,来帮他料理和接手家业。那天遇到我娘,正是天注定的缘分!”

“难道他们就这样去了长安?你亲爹呢?”

侯镇还是头一个在听完这个故事之后,没有站起来就骂他亲爹不是个东西,说他亲爹就该受此报应之类的话的人。

“我爹就准备带着我娘,去家里求亲,没想到在路上遇到了被冲散的山匪,我爹没练过武,他那些弟弟为了杀他谋夺家产,更是提前收买了他身边的护卫,那些人就跟着山匪一起,要杀了他和我娘。这时候我亲爹出现了,他也怕,但他看见了我娘,死死拽着她跟前那个男人,他就知道,她有了一个好归宿。所以在其他衙役都纷纷逃命而去的时候,他一个人冲入阵中,杀光了山匪和那些护卫,最后,自己也身死血泊之中。”

“他们回了长安,你娘生下了你,你就成了赵家的大公子?”

赵回声抿着嘴,有些难受地点了点头。

“我爹对我很好,对我死去的亲爹也很好,他每年,都回亲自回去,祭拜我亲爹的坟头,有时候自己去不了了,就委托人代行。”

“那你为什么···这么感慨?你想他了?”

“我不想,我就是觉得自己贱得很。小时候我爹就跟我讲了这个故事了,他还特地叮嘱我,不能告诉别人,我却不知死活地跟外人说了这件事。我娘不堪忍受再次到来的风言风语,就想上吊自杀,后来被救了回来,整个人也是闷闷不乐的,看见我,更是厌弃得不行。所以我后来就干脆来了黔州,当了仵作,反正也饿不死。”

“你在黔州那宅院看上去,可不像是只饿不死人的样子啊。”

侯镇的话惊醒了赵回声,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自己跟母亲之间的关系,裂缝已成,这辈子都弥合不了了,可自己却从未想过这件事,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其实自己在黔州过的好日子,仅凭自己的能力,是做不到的。

“我···”

“你这些年都没回去过吧?什么时候回去看看,就算是不看你母亲,你也看看你爹,他为了你,可是连亲生的几个弟弟都铲除干净了,别辜负他。”

“是啊,我怎么这么糊涂啊!”

自己身上的钱从来就没有少过,他也从不问管家,钱是从哪里来的,只知道花,他···

“我是不是···”

“别激动别激动,”侯镇一把将慌乱之中的赵回声给拽了回来,“先写封信回去,你爹娘肯定都想你了,这些年估计除了从管家嘴里,也听不到你半点消息了。过段时间,等花楼的事情结束了,你就回家去,看看二老。”

“纪绅,我···”

“别说谢谢!这些年我花了你不少钱,按理说,去你家拜访二老的事也该有我一份的,但···”

回望向主屋,侯镇也只能无奈地叹息一声。

“没事,等我回了家,我一定跟我爹好好说说,你的光辉事迹!他认识不少长安城的大官,说不定他能帮你说说情,让你早点回去呢!”

“好,那就多谢了。”

侯镇憋着心里的苦,还是跟赵回声一起,畅想起了美好未来。

“哎,纪绅,你说我这种人,是不是活得太安逸了,一点脸都不要了?”

“谁说的,那是你命好!”

“是吗?我怎么不觉得?”

说着,赵回声还摸起了自己的小脸蛋来,边摸还边要借机调戏侯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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