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要见我？”
好久孟钰才和卫玉山对视，轻飘飘的一眼立刻就让卫玉山感受到心在颤动。
如水般灵动的眼眸中盛满了忧伤，又有几分倔强，看着人时永远不会遮掩纯真，这就是那种最能激起男人肆虐摧残心思的眼神。
照片终究是比不上真人的，不枉他曾经对着无数张照片昼思夜想，也不枉他为了得到孟钰付出的代价。
卫玉山学着孟钰的样子也喝了一口，敏锐地发现了孟钰的眼睛里闪烁的讶然，似乎在问为什么要学他。
他嘴角的笑意深了些，“我一直都很想你，当初真的很遗憾没有把你带出国，再次见到你你我真的很高兴。”
“你和以前变化不大，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这么可爱。”卫玉山托着手专注地看着他。
款款深情的模样让孟钰想要作呕，他绷着脸上的表情，装作羞愧地低头，“有时候我也会想起卫叔叔……”
似乎是觉得这话说得不合适，孟钰赶紧改口，“不是，我是说，我有时候也会想起曾经爸妈还在的时候，卫叔叔……”
“我知道。”卫玉山一笑，开口打断了孟钰的话，他没有遗漏孟钰那句话里流露出的一丝悔意。
“现在还像以前那么害怕我吗？”
卫玉山两只手伸手向前，握住孟钰捧着咖啡杯的手，手贴着手的这种姿态他很满意，这意味着孟钰无处可逃，至少他的双手逃不了。
优雅的小王子不会将咖啡不小心溅到自己或者别人身上，所以他必然只能这样承受着，不过他觉得孟钰现在不会很讨厌的。
果然孟钰的脸颊红红的，在卫玉山印象里，好像也只有孟钰母亲当众夸奖他，他会有这样的表情。
孟钰的父母把孟钰当成宝贝，尤其是孟钰的母亲最喜欢夸小孟钰，那时候小小的孟钰会害羞不好意思，脸上的红晕就如此刻一般。
其实他也觉得孟钰值得所有的赞美，只有上帝裁下的一段琉璃彩云，才可与孟钰堪堪相衬。
但是在他心里，哪怕是真正的，也比不了孟钰的分毫。
孟钰感受着禁锢着他的一双大手传来的诡异温度，不禁想要嘲讽自己，他面对沈筠的时候，可不如他面对卫玉山能忍。
不仅没有像触电一样把人甩开，还能自如地做出各种他想展示的表情。
偏偏这个世界他最不想见到卫玉山。
直到感觉到卫玉山给他的感觉终于凝固了，孟钰才抬起头，轻轻摇了摇头，“早就不怕了。”
“那是我来晚了，我该早点回来。”
卫玉山适时地松开手，让孟钰的手像小鱼儿般灵巧地缩回去，但这只是欲盖弥彰，因为接触的感觉哪有容易消除，这一点看孟钰脸上的羞红更深就知道了。
不过这样的孟钰更可爱了，小家伙和他亲密接触过又逃走后的羞怯只会让他更加蠢蠢欲动。
卫玉山渐渐要装不下去了，或者说在确定了孟钰不排斥的态度后，他也不想装了。
落在孟钰身上的眼神像一把尖锐的利刃，轻轻松松就能剥去宽厚的秋装，只留下寸余衣料，以作花样。
孟钰当然感觉得到卫玉山眼神里的深意，为了掩饰滔天的怒火，也为了继续假装害羞和魅惑，孟钰忽略了口中的苦涩，几口喝完了一杯咖啡。
卫玉山只是微笑地看着他，待他小小地咳呛了一下，“慢慢喝，怎么还像小孩一样。”
孟钰垂下眼睛，“可是在卫叔叔面前，我还算是个孩子吧。”
“那是当然，在叔叔眼里，小钰真的就是孩子，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
“还记得吗？这是你第一次遇见我的地方。”卫玉山拉着孟钰的手，和他一起站在落地窗前，指向了一个地方。
窗外是游乐园中的各种设施，在休息日人数也没有平常那么多，孟钰知道这肯定是卫玉山做的，人不怎么多，但也不至于显得游乐园太稀疏。
卫玉山让他看的是一个游玩项目，旋转木马，已经和他记忆中的不大一样了，毕竟过去了十几年的时间，各种游玩设施都被更新修缮过了，只是旋转木马还在原来的位置。
孟钰微微眯起眼睛，配合地露出回忆的神色。
事实上他也确实在回忆，只是经过时光残忍的淬炼，那段回忆也染上了残忍的颜色。
那时候他只有八岁，很多事情应该是不记得的，原本他只是把这些往事轻易遗忘，但是在过去的八年里他就是靠着回忆咀嚼着回忆才活下来的。
他要在褪了色的回忆里一遍一遍地扒出真相，那才是他即使遗忘了也必须再想起来的原因。
十六年前，就是在这个地方，他也和卫玉山一起坐了一次旋转木马。
卫玉山低下头看着孟钰的侧脸，松开了他的手，转而揽住他的肩膀。
他的声音离孟钰更近，但刻意放低了声音，“我们去坐一次吧。”
孟钰只觉得脚步也不属于自己了，他被卫玉山牵着坐上了木马，卫玉山坐在他身后，轻轻低头就撑在他的颈窝里。
男人的吐息扑在那片敏感的肌肤上，带着不容拒绝的亲昵。
脖颈处诡异的感觉提醒着他现在的处境如何，孟钰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像是被男人突然的动作搞得不知所措了。
“不要，卫叔叔不要这样，这样感觉很奇怪。”
“奇怪吗？”
卫玉山似乎在反问他，但他的语气显然只是告诉孟钰不该这么想。
“我们这么久没见了，都生疏了，你小时候都是我在陪你玩呢。”他叹了口气，有些遗憾的意味。
“以前我们也玩过这里的旋转木马，还记得吗？”
卫玉山依然维持着禁锢着他的姿势，提起往事时满脸笑意，声音里都是愉悦。
对他来说，能够在这个游乐园里找到上帝赠予他的小天使，是他这辈子运气最好的事情。
他喜欢孩子天真可爱的笑颜，但他遇到的每一个孩子都有着那样这样的缺点，尽管失望了很多次，也还是没有放弃。
那天他只是照常来到游乐园工作，以为今天也只是平常的一天。
平淡的生活消磨人的情绪，卫玉山的心境如死水平静，等到领盒饭的地方已经没人了，他才拿起了一份被随意丢在地上的盒饭。
游乐园员工休息室在一个不易发现的狭小角落里，卫玉山没有休息室的钥匙。
即使今天他要上一整天的班，中午需要个地方吃饭，主管也没有给他钥匙，随意瞥了他一眼，让他中午随便在外面吃吃得了。
主管此时就在休息室里，里面还有别人，负责卫玉山所在游玩项目的小主管正和一个女人亲热，间或传来下流不堪的嬉笑声。
“哎呀，我们这样不好吧，外面还有人呢，被人知道了不会说出去吧？”
“不算，他没有钥匙，进不来的，再说了他算什么东西，他敢说我的事吗！”
“他能在这混个活干，还不是我大发慈悲，要是我听到有什么不好听的话，他立马得滚蛋！”
“哎呀，人家毕竟也是立过功劳的，干嘛总找他麻烦呀~”
“嘁！别管那个糟心玩意了，咱们赶紧办‘正事’。”
在游乐园任何有可能被游客看见的地方，卫玉山都不能脱下一身厚重的玩偶服，只有员工休息室后面有一块空地可以让他休息，但那地方也不够让他屈腿半蹲。
那感觉像站着坐牢，一天中唯一的休息时间也不能彻底放松下来，但卫玉山麻木的脸色已经看不出疲惫。
他摘下玩偶头套，夏日炎炎，一个上午下来他仿佛已经窒息了一样，终于进入有空气的世界，他像溺水的人钻出水面深深呼吸了一大口空气。
随后叠好一身玩偶服，放在自己准备的一层塑料袋上，这样就不会因为弄脏玩偶服而要赔钱。
一切都收拾妥当，卫玉山打开盒饭，里面是一菜一饭，菜是素菜，饭量也只有一小半。
这还是拜主管所赐，他交代了后勤部门，特意让卫玉山吃到了他之前做非正式员工都吃不到的最廉价的饭菜。
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卫玉山面不改色地几口就扒完了，这点饭量对他这个这个年纪的人来说完全不够，但他也只能忍下来。
中午的时候员工会轮流休息个一个小时，而卫玉山只有半个小时，最后的几分钟里，他心里算了算自己攒了多少钱，还要继续攒多久。
只要再干几天，他就能还掉最近的一笔债务了，接下来他可以换一个地方打工
也许下一个地方依然很糟糕，只是换了一个环境而已，兴许要融入新的环境，也要经历一些波折。
时间不过瞬息，他收拾好空饭盒，走出那处空地，站在休息室的门口，休息室的门虚掩着，此时已经听不见里面有任何声音。
他来到这不是为了想进休息室再最后休息一下，卫玉山还有一个主管安排给他的任务，那就是在主管和别人完事后，他负责员工休息室的清洁卫生。
毫无疑问，这就是在故意作践他，不过卫玉山已经很不在乎了。
休息室门口一片垃圾，烟盒和五颜六色的食品包装袋，他蹲下身，先把这些垃圾捡起来，然后又走进休息室，把手上的垃圾扔到垃圾桶里。
他也只有几分钟的时间，只能麻利的抓紧把活干完，把玩偶服放回原处，给垃圾桶换了一个新的垃圾袋，房间里的味道难闻，他打开房间的小窗，让风把味道带走。
从这扇小窗户往外看，能够看到旋转木马的游玩设施，旁边是一片绿草茂密的小山坡，那是他马上要去工作的地点。
一个十来岁大的男孩手里正拿着一个打火机点燃一张花花绿绿的宣传纸，旁边还有一堆厚厚的纸张等待着被点燃。
游乐园里面禁止燃火，看到小孩玩火，工作人员需要劝阻。
卫玉山将窗户半合上，转身穿上另一套玩偶服离开了休息室，准备去工作。
有些事情他不想管，也不用他多管，就可以当作没看到，这是他新学会的教训。
旋转木马前面是一个射击技巧的项目，脏脏小丑，站在奖品兑换区前做出各种夸张的动作。
近处一个小孩在跑动，看见了一个滑稽好笑的高大小丑，没有及时停住，直直撞了上去，看着马上要摔倒了，卫玉山伸手扶住了他。
被扶起来的小孩看清楚了滑稽的小丑脸后躲开了，他看到卫玉山隔着一层玩偶服捏了一下左手的尾指，是空的。
小孩捂着嘴，惊叫一声，“啊！你有四根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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