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斌给郭暖当了几天的狗腿子,实在有些耐不住了,只能跑去向妹妹诉苦,“你说她是不是存心的?好歹我也算有模有样,她却成日家使唤我做些拾荒捡粪的勾当,莫不成已猜到我受人指使,才向她献媚?”
郑流云闻见那股气味也有些作呕,这人真是,不知道洗了澡再来!拿帕子掩着嘴,郑流云皱眉道:“她就是这么个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要讨好她,势必得被她呼来喝去,这便是郭家的家教。”
郑斌闻了闻袖子,果然还有点怪味,其实来之前他简单冲了个澡,只是就那么几件体面衣裳,哪禁得起勤换?被这殿里的熏香一冲,两相夹杂,气味更腌臜了。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郑斌现在已经不奢望做什么乘龙快婿了,这活色生香的美人纵娶进门也是个母夜叉,他无福消受,只想快点拿钱走人。
“磨刀不误砍柴工,你这样急的性子,如何能成事?”郑流云后悔不该找他做帮手,这会子骑虎难下,若就此放他离开,容易走漏消息不说,只怕这人贪心未足,一而再再而三前来勒索。
郑流云想了想,“这样吧,下个月是博望侯老夫人的寿辰,你借我的名帖进园,到那里再相机行事。”
老太太是郭暖的姨婆,新娶进门的孙媳妇又跟她是手帕交,想必郭暖一定会去。
到时候人多眼杂,真要是发生点什么,拦都拦不住。
郑斌答应下来,不过要他听话,也得先尝点甜头再说,“这段时日我为你卖命,费了不少苦心,你总得顾及我的面子。”
外头的赌坊还等着伸手要钱呢。
郑流云这回进宫没带多少银钱,只能拔下头上金簪交到他手中,本想折做两段,当成抵押,哪知郑斌却眼疾手快地夺了去,“行了,这些就够了,妹妹真是大方。”
又一眼瞥见多宝格上那盒碧玉棋子,眼睛亮起,“这是什么?”
像是上好的玉材,能换不少钱呢。
郑流云差点没被气吐血,连忙护住,“这是御赐之物,哪里有当铺敢经手,趁早打消念头。”
郑斌只能遗憾地挪开视线,“好罢,那你回头可得再准备几百两现银,事成之后我会来领取。”
郑流云恨不得用那盒棋子砸破他的头,净会空口放大话,正经事一点不做,郑家怎么竟出些二流子?
还有那金簪虽算不上名贵,可也是她贴身所着之物,万一被有心人认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回头得打听被那间当铺收了去,她得设法赎回……郑流云只觉焦头烂额,若非半路杀出个郭暖,皇后之位早该是她的,何至于受这些闲气?
*
郭暖抱着兔宝宝来到上林苑,这回是打算让商陆瞧瞧它们的长势,也好叫他放心,自己可以养得很好呢。
陆鸣镝因为她对这假身份过分亲近,上次醋了好半天,本打算冷一冷她的,然而当宦者通报郭姑娘又悄悄离开慈宁宫时,他还是忍不住跟了来。
当然脸上是无笑意的,人-皮面具本来也不好做表情。
郭暖早就习惯他这副沉默寡言的态度,自说自话,“你瞧,兔子的毛长得好长了,又松又软,像棉絮一样。”
陆鸣镝将手放到兔背上轻轻抚摸,两人指尖微微相触,她却也不觉得。
郭暖正津津有味说着,“若把兔毛剪下来织成锦毯,一定又蓬松又舒坦,踩在上头跟走在云端一般,不过,那得费多少只兔子啊?”
陆鸣镝莫名有些烦躁,“你找我就为这个?”
看她年纪,并非不懂男女之思,但瞧举止做派,又仿佛心智未成熟的稚童一般。至于她口口声声说要做皇后,在意的似乎也只是那层身份,从未细想要担负何种责任,更不关心要与何人相伴终身。
但说到底他也无权苛责,无论郭家或郑家都只当成政治联姻,至于他名义上的两位母后,其实也不怎么在乎他这个人,对么?
陆鸣镝讽刺地笑了笑,当然那只是面具下的情绪,外表看不出来,“我观你眉宇间似有心事,不妨明说便是。”
小姑娘放下正在啃菜叶的兔崽子,唉声叹气,“下个月是我姨婆的寿诞,你说我送什么好呢?”
陆鸣镝哂道:“迎来送往是家主分内之事,要你操什么心?”
郭暖蹙着眉心,“可是我自己也想有所表示。”
这位博望侯老夫人虽然以严厉出名,自小对她倒是不错,从前爹娘逼着她练习弹琴,十根手指都差点磨破,她赌气摔了琴凳,是姨婆出来劝爹娘消气,才平息一场干戈。
倒也不算溺爱娇惯……陆鸣镝眸光微动,淡淡道:“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只要是你的心意,老夫人都会喜欢的。”
郭暖讶道:“你让我送鹅毛?”还是头一回见这么新奇的送礼法。
陆鸣镝:……
好在郭暖只是一时脑子犯抽,还不至于闹出笑话,鹅毛太寒酸,送一筐自家养的鹅蛋倒是不错,反正多得吃不完。
陆鸣镝放弃劝说,横竖这姑娘我行我素惯了的,就算旁人当成笑谈,她大概也能自得其乐。
将欲离开时,陆鸣镝蓦然道:“那姓郑的侍卫不怀好意,你莫要轻信他。”
若非成天看他在小姑娘身边乱转,陆鸣镝也留意不到宫里有这号人物,又经福泉调查,得知他在宫外欠下巨债——目前虽未露出原形,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郭暖嫣然一笑,大眼睛闪动着俏皮的光,“我知道啊,不过平白多了个听使唤的人,何乐而不为呢?”
美丽的女孩子,似乎天然就懂得驾驭男人的手段。陆鸣镝不禁猜想自己在她心中是个什么位置,未来夫婿?长期饭票?还是肯听她絮叨的可怜虫?
也许不过是寂寞惯了,只想找个人陪着说说话。陆鸣镝想到自身,不由得沉默下来。
*
转眼到了老侯夫人的寿辰,郭暖一早便向郭太后告了假,也是凑巧,另一家亲戚也在同天宴客,郭暖便和母亲商议,她自己来此,母亲则去那家。
郑流云也来了,依旧是青衫绿裙,素到极致的妆扮,在一屋子的姹紫嫣红里格外突出。她知晓相貌并非自身优势,干脆另辟蹊径,至少她的学识和修养能拉开这些人一大截。
郭暖一眼就瞧见她身后那个鬼鬼祟祟的奴仆,别以为粘了两撇小胡子就认不出了,只是不知郑斌来此有何目的,难道只是为看她?
她不信天底下真有情深之人,至少不可能出在郑家。
那厢郑流云已娴熟地同诗社姊妹寒暄起来,她容貌不具备威胁,又向来以文魁自居,于是众人公推她为首,哪怕她比这些人大不了几岁。
户部尚书家的赵兰茵向来是她拥趸,还在女学时便与郭暖相互看不大惯,不但回回被压名次,连她倾慕的郎君也对郭暖更有好感些,新仇旧恨一并发作,简直怒发冲冠了。
一堆人挤在一起说体己话,浑然忽视了郭暖这位新来的贺客。
郭暖并不在意被孤立,硬要说也是她孤立这帮人,不过大庭广众总得讲究点礼数,遂闲闲上前道:“兰茵妹妹,你这身绸缎真好看,在哪家铺子订做的?”
“不用你恭维,”赵兰茵嗤笑道,“等你当了皇后,天底下的好料子多的是,岂会稀罕这个?”
本是讥讽她痴人说梦,哪知郭暖却坦然受下,“那便谢妹妹吉言,看来我非得叫你如愿不可了。”
“呸,你还真不害臊!”赵兰茵照地上啐了口,“你也不照照镜子,论容貌,论谈吐,论品德,哪一点你比得过郑姐姐?”
郑流云冷眼旁观,面露焦急,一副很想劝架又实在无从劝起的样子。
郭暖眼珠滴溜溜一转,“容貌和谈吐见仁见智,至于品德……在座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中小姐,有谁真正做过恶事么?既然没有,个个都是清清白白的大善人,推举谁不都一样?”
赵兰茵一时语塞,好像是这个理,都夸郑流云是女中表率,但似乎她与旁人没什么两样,无非更文静些罢了。
郭暖可还没完,“我还听闻郑姑娘与你商议,等来日她当上皇后,便许你做贵妃,可有此事?”
赵兰茵脸上明显慌乱,结结巴巴道:“你……你如何知道?”
当然是猜的,郑流云要团结力量一致对外,能提出的条件无非是这些,反正妃位那么多,随便分分都够了。
但郭暖岂能令她如愿?微笑道:“且不说这事自有陛下同两位太后主张,咱们这些未嫁女只有远远避开的,没有主动掺和的道理,便真如此,难道这皇后之位我坐不得,兰茵妹妹坐不得?大不了公平竞争,端看谁能投陛下之意罢了,兰茵妹妹这样妄自菲薄,未免太委屈了些。”
赵兰茵被她一通输出说得稀里糊涂,也对哦,凭什么皇后之位就该默认是郑家的?她也出身高贵,很不该只当个嫔妃呢。
眼看本来同仇敌忾的姊妹群被郭暖搅得窃窃私语,郑流云实在绷不住了,铁青着脸道:“郭姐姐,你还没进去招呼,少夫人正等着你呢。”
郭暖成功抛下一枚定时炸弹,这才心满意足离开,她虽然不需要好人缘,不过郑流云成天惺惺作态,给她添点堵也好。
把这潭水搅浑,往后的日子该更热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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