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该继续留在这里。”
少女眼睫微颤,没什么情绪地瞥了他一眼,“以你现在的状态,还是应当同永嘉呆在一起。”
平淡的语气在狭长的甬道内回荡,像亘古长风吹过原野后草屑掉落的细微的声响,随后又很快归于沉寂,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幻觉。
“我知道的。”
良久,他缓缓道,“但若是留你一人在此,未免危险。”
听他似乎话里有话,江黎没有选择再僵持下去,只是侧了侧身子,留出足够大的空间以便他走动。从理智上出发,现在的确不是为了一点小事起争执的时候。
“公主,失礼了。”
少年微微躬身,随即迈步向前,而后便闻得“刺啦”一声,利剑出鞘。
温珝的佩剑由精铁打制而成,通身泛着寒气。橙黄的焰火映照在镜面般平滑的剑从上,在此刻,仿佛有生命般上下颤动着。剑光反射回来,惹得少年微微眯眼,反倒为他增添了几分锐意。
他抬起剑刃,正对着暗道尽头的石壁,瞳孔中激荡着不易察觉的战意。
“出来,我知道你在。”
*
暗门忽地打开,燥热的风涌入,惹得烛火颤了颤。
“哟,”来人吹了声口哨,闲庭漫步般悠然自得,“没想到你们竟能找到这个地方,倒是比想象中聪明许多。”
不慌不忙地从灰黑的阴影里走出,黄色的光照亮他的面孔,显得皮肤油亮亮的——果然是方才招待自己的店小二。
这是扇单开门。从流通起来的空气不难猜出,另一侧十有**连通着外界。
若是把消息传递出去,封锁出口也只是时间问题……但他似乎对此毫不在意。
“主谋是谁?”江黎垂下长睫,教人看不清情绪,“若是主动说出来,便饶你不死。”
“饶我?”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那人笑得近乎岔了气,“我贱命一条,没有地位、没有分化,同我呆在一起反倒是委屈两位。但谁更应该害怕……还没有定数呢。”
江黎死死地盯着他,眼皮跳了跳,不安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深不可测。
忽地,对方将手臂一扬。
“后退。”她喝道。
在光芒的映照下,能看到窸窸窣窣的细小颗粒在空中飘飞,偶尔反射着金光,像蝴蝶翅膀上的鳞粉,虽然美丽,但对某些人来说甚至是致命的存在。
“该死,这是什么东西?”江黎暗骂了声,随即捂住口鼻。
但站位靠前的温珝没有这么好的运气。细小的粉末随着呼吸的气流进入鼻腔,有些微微的痒意,识到自己中招后,少年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别紧张嘛。”那人笑着,伸出一根手指点点自己,“放心吧,没有毒。再怎么说我也不会谋害自己。”
“温珝,往回走。”
这种人大概就像南郡雨后森林里冒出的蘑菇,总有村民被它们无害的外表所欺骗,却在食用后不治而亡。因此,江黎并不相信他的说辞。
但面前的少年似乎充耳不闻,依然固执的举着剑站在原地。
“温珝?”
江黎眉头拧起,虽然不满于他的执拗,还是试图走上前劝阻。少女的纤细的手刚要搭上他的肩膀,温珝却忽的躲过去,一副不愿与她接触的模样。
少年背着身摆摆手,嘴里发出了几个意味不明的音节,大概是示意她先走。灯光把他的身影拉的很长,薄薄的背脊白杨树一般挺立着,虽比不得松树般强壮高大,但也已逐步显现出青年的成熟与果敢。
匆忙之间,江黎没有错过他的反常:他持剑的右手在微微颤抖,但仍然不肯放下——平日里面对这种情景,他定是不会害怕的,这并非自负,而是对自己剑术的自信。
所以,是因为中招吗?
正当她犹豫之时,少年却像耐心耗尽似的,转身推了她一把:“快走!”
她踉跄着后退,却瞥到了温珝氤氲着雾气的双眼。琥珀色眸子藏着暗色,仿佛是幽深池水下的暗流涌动,只需看上一眼,警报声便响彻整个脑海。
对于危险这种东西,omega大概是有天生的意识的,她能明显感觉到,温珝与刚才不一样了。alpha信息素的存在感越发强烈,几乎覆盖了整个空间,竟惹得自己的腺体也开始发烫。
开什么玩笑?
居然用这种低劣的手段!
“让开。”
江黎向来不愿意委屈自己,以牙还牙才是她的至理名言。抽出藏于腰间的软剑,一个突刺便越到了男人跟前,迅速得如同鬼魅一般。锋利的冷刃死死抵住对方的脖颈,压迫着表层的皮肤,是丧钟敲响前的最后警告。
“交出解药。”她微微抬手,贴近肌肤的毛细血管瞬间被割破,殷红的鲜血蜿蜒而下,“否则,别怪本宫不客气。”
“听风阁是什么地方,公主不应该最为清楚么?”他皮笑肉不笑地盯着江黎,甚至主动将脖子往前送了送,“若是小店还备着解药,反倒算得上是不解风情了……”
“你!”
趁着少女被怒气冲昏头脑,小二做了个声东击西的假动作,成功挣脱出去。
大概是受到迷药的影响,江黎的反应比平时迟钝了些许,但在看透他的行动路线后,在即将进入暗门逃之夭夭的临门一脚,少女眼疾手快取了他的性命。
失去平衡的身体哐当一声倒在地上,鲜血浸润了附件冰凉的石板,并顺着其间的缝隙蜿蜒流淌。
江黎冷漠地踢开他,对着少年指了指通向厨房的暗道——燥热的环境会激出药效,除了原路返回,他们别无选择。
*
温珝才分化不久,对信息素的控制有些生疏。由于担心自己会影响对方行动,他在收到信号后立刻转头离开,时刻注意保持距离。
不知何时,身后逐渐没了动静,回荡在甬道里的,唯有自己愈发沉重的脚步声。
“公主——”
听到有人唤自己,江黎仓促地抬头。
微咸的冷汗破开睫毛的阻挡滑入眼眶,持续不断地刺激着脆弱的视网膜,让她险些睁不开眼;原始的冲动激烈地叫嚣着,她不得不使出全力抵抗,才不至于在这种场合下失态……
不,她自嘲般勾唇——
已经失态了。
以这般难堪的姿态蜷缩在阴冷地道的漆黑一角,看似尚且维持着理智,实际上已经因抵抗愈发强烈的空虚感无暇思考,只能依靠条件反射回应他人的呼唤。
真是丢尽了颜面。
杂乱无章的信息在大脑里翻滚,让人没有精力再去分心,她缓缓阖眼,气若游丝地命令对方离开。
“你先走。”
天鹅般的脖颈垂下,少女把头枕在膝上,掩盖住狼狈的神情。她粉嫩的指甲毫无规律地扣着地面上凹凸不平的石板,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好受些。白瓷般细腻的皮肤下,青筋若隐若现,明显是使了狠劲的。
“本就是为了保护公主才留下来。”
少年撇开那些难以启齿的想法,极力维持着清醒与风度,像一根紧绷到极致的弦。
他目不斜视地走到江黎面前,微微俯身,伸手示意,“时间愈久愈危险,若不介意,臣带公主出去。”
少女的信息素如高山之巅的霜雪,隐隐带着极寒之地雪莲的清冷,但当冰雪遇上初升的暖阳,那股咄咄逼人的寒气消退了些许,反倒激出了花卉的清甜。
在陷入浆糊般杂乱的胡思乱想时,他听到对方似有似无的一声轻笑:“你忍得住么?”
“我……”
他没法回答。
话音未落,温珝便感到手上一沉。随后,身体不知怎的软了下来,最终以一个单膝跪地的姿势勉强稳在地面上。
四目相对,他有些狼狈地避开视线,担心被她看出自己龌龊的心思,但不知为何,尽管只是两手交握着,脸上还是不争气地腾起热气。
少年浑身不自在,试图挣开手。
“嘘——”
江黎打断他,顿了许久,似乎是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
昏暗中,他感受到少女的左臂环了上来,两人的距离逐渐消减。微烫的气息呼在脖颈上,散落的长发拂过手背,信息素疯狂地纠缠,竟是意外的和谐。
随后,他肩头一沉,是少女柔软的脸颊。
“过来。”
“……帮我咬一口。”
“啪——”
温珝脑中的那根弦断了。
犬牙刺破腺体的那一刻,江黎顿时紧绷了身体,alpha的信息素铺天盖地般笼罩着周身,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危险,她条件反射般就要拔剑。
温珝察觉出对方的心思,骨节分明的手扣住她的手腕,待少女稍稍清醒,他才安抚般虚虚包裹住她的拳头,停下了进一步的动作。
“我数到三,你便松开。”大概是有些难受了,少女不耐地揪着他的领口,无声地催促着,“稍稍压制一下,够走出暗道就……”
“唔——”
他毫无预兆地咬下来,刺进腺体的部分也似乎更深了,浓烈的信息素涌入,几乎霸占了全部的思考空间。一时间,她竟失了声,温热的泪水不受控制地落下,划过脸颊,珍珠似的悬在下巴上。
“一。”
食指稍稍竖起,圆润的指甲盖蹭到温珝的掌心。少年似乎因她的分心而不满,嘟哝了一声,随后强势地挤入指间的缝隙、十指相扣。
alpha的劣根性终究是改变不了的,感受到她轻微的抗拒,温珝眼神暗了暗,把她禁锢在怀里:把我当成什么了?明明有求于人,却连一秒钟的时间都要算计……
“可以了。”
计时结束,江黎出言提醒,但对方置若罔闻,似乎没有停止的意思。
“我说——可以了!”
只感觉身子一晃,温珝怀中便空落落的了。
温度骤减,他眼底的失神如烟花般消散,琥珀色的眸子终于重新有了焦距。当意识到自己方才做了什么,温珝顿时羞愧难当。
“本宫现在恢复了五分力气。”
江黎抽回沾上暗渠内粘稠液体的手,在鼻尖嗅了嗅,蹙眉。
“没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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