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这样的学校，连三等奖都算稀罕，今年居然出了沈研这个全省仅有一个的特等奖，从礼堂走到教学楼，各种认识不认识的人盯着他瞧，有热情的甚至隔着走廊大声祝贺他。
沈研一一谢过，脑子里飞快整理着高中时的记忆，自己是哪个班的来着？5班？7班？算了，看哪个班眼熟就进哪个班吧。
对了，高三下学期他的同桌应该是……
“快快快，我给你带了食堂的鸡蛋饼，饼皮冷了就不脆了。”嗓门很大的男生从二楼蹿上三楼，卷着鸡蛋与酱料的香气扑到沈星身边，热得发烫的鸡蛋饼隔着层塑料袋硬生生塞进沈研手里。
“哎张一志我的奖状，油！”沈研差点把饼甩出去，确认过油没沾上他金贵的奖状后才看向这位毛毛躁躁的老同桌。
张一志咬了口自己的饼，含糊不清道：“放心啦，袋子包的严严实实的……今早你在台上发表的获奖感言真不错，其他人讲的那些我听了都想打瞌睡，我就说你那篇《尘》绝对能得大奖！”
沈研低头专心啃他的鸡蛋饼，《尘》？他还记得这个短篇，初稿写完他改了起码有七遍，为了完成其中一个重要情节，他天天下了课就往图书馆跑。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慢慢聊着，走到班门口的时候沈研正好把饼啃完。
“你俩快点回座位背书！”生物郑老师的目光从沈研红艳艳的奖状移到张一志泛油光的嘴，眉头一皱，“张一志，你是怎么回事？沈研迟到是因为他要领奖拍照，你呢？”
“报告！我怕沈研低血糖，给他买早点去了！”张一志早有对策，他得意地朝沈研挤挤眼睛，沈研无语，转头不看他。
“……好吧，回座位。”郑老师算是那种很好说话的老师，闻言也不多追究，继续在班里转来转去监督同学背书。
回到座位上，沈研翻开生物必背小本，一页一页慢慢翻。
沙沙的翻页声容易让人静下心来，望着陌生的知识点，沈研蠢蠢欲动的心渐渐冷静下来。
钱的问题可以找资助人谈，忘掉的知识却得重新学。
离高考只有三个月，离这个月的月考更是只有十五天。如果资助人看他月考考得太差，不愿意继续资助那又该怎么办……
“哎……同桌，你也不想背书吧？快看这个！”
张一志背了几页背不下去，偷偷观察沈研，见他神游天外，索性一摊必背小本，从桌肚掏出一本包膜未拆封的精装书塞到课本下，贼兮兮地示意沈研看书脊。
“看什么，我只能看到历史重演的惨淡。”沈研无心应付他。
“哎呀兄弟，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抢到的爆款！看看呗！就一眼！”张一志着急，不知不觉提高了音量。
教棍“啪”一声甩到了他俩桌子上，郑老师的声音自头顶传来，“看什么？让我看看。”
“老师……我有个字不会读，让沈研给我看看……哎呦！”郑老师熟练地从他手臂下方把那本精装书抽出来，朗声念起了封皮上的字：“《无叶》第一册，三月一著，简介：韩星元从没想过……”
他会迎来这么一天。
沈研心里条件反射接出下半句。这故作玄虚的一句话简介，这曾经写了不知道有多少遍的主角名字，这熟到不能再熟的书名作者名……
这不是我上辈子退学后写的第一篇小说吗？！
为什么会在现在这个时间点出版成实体书！
沈研死死盯着书的封面，试图找出不对劲的地方，可惜郑老师手太快，转眼就把书塞进她的手提袋里去了。
“高考后再来找我拿。”
下课后张一志幽怨转头看向沈研：“要是你瞟一眼我就收下去，那就没郑老师的事了。这本小说真的写得很牛啊，没看过可惜了。”
沈研从混乱的思绪中勉强理出一条线，他压低声音问张一志：“你带手机了吧，借我搜一下这本小说看看。”
张一志见他感兴趣，立刻重新打满鸡血，从书包夹层掏出手机递给沈研，嘴里嘀咕着：“你小心点，我帮你望风，书被收了，要是手机也被收了那我今天就倒大霉了……”
沈研强行按捺住心中的诸多疑惑，往搜索框里输入“三月一”。
跳出来的若干标题眼熟又陌生“新人作家仅凭一本书火遍全网”“解读《无叶》霸榜原因”“三月一是否是某位写手小号”……
他又随机点开《无叶》的部分章大致看了看，发现除了部分措辞外，内容和他上辈子写的基本一样，小说封面虽然和上辈子他找人画的很像，但仔细看就能看出区别。
这位“三月一”确实不是我，沈研冷静下来。
看来有人提前发表了《无叶》。
沈研沿着这个事实进一步推测，他自己都能重生，这个冒牌“三月一”……大概率也重生了，还比他重生得早！
沈研把手机还给张一志，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照理说被别人盗取了作品应该愤怒，但这事实在匪夷所思。
那位小偷偏偏没有另取笔名，从作品到作者全部照搬，不光记得一千多章的内容，还能不辞辛苦复刻，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线索太少，他索性不想这件事了，就算偷了又如何？他又不是只有《无叶》这一部小说，再说在这个时间线重新写一遍上辈子的小说也费劲。
高考和外婆更重要，现在还是好好学习吧。
重学东西的感觉很奇怪，岁月把一些知识变成了常识，现在又要你溯源解释它的原理。
沈研听老师讲了十分钟课后，发现自己基础概念都是模糊的，只好从头自学。就这么折腾了一天后，他感慨自己居然还没累趴下，十七岁的身体是真的耐折腾。
外婆这个时候还在医院住院，沈研找夏老师请了半节晚自习的假，准备吃碗面就去医院见外婆。
沈研他爹在他刚出生那会儿出意外去世了，他妈听见消息没几天也跟着他爹去了，是外婆把他一手带大。那段为了医疗费奔波的日子全是辛酸，但只要想起外婆，他就能咬牙挺过去。
老人家上辈子中风住院，虽然有惊无险治好了，但毕竟岁数大了，出院后过了两年就在睡梦中离世了。
沈研很想再见见她。
出学校吃晚饭的学生把校门挤了个水泄不通，沈研跟在人群后面慢慢走。
门口最大那棵梧桐树下站了一个人，那人墨镜口罩把脸捂得严严实实，一边踩地上的梧桐絮一边可疑地往学生堆里观望。
最近《无叶》老是被提起，沈研立刻联想到了小说开头绑架主角的匪徒。
沈研正琢磨着要不要和保安大叔说一声，那家伙的视线就落到他身上了，随后竟然大步朝他走来。
来不及了，保安室离这里有一段距离，跑不掉了，最近的派出所也要走好远……沈研心中警铃大作，提防着这人的下一个动作。
“沈研，”来人精准叫出他的名字，“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沈研从头到脚仔细观察了一遍，自己确实不认识这个人，但从说话的语气和态度看，这人似乎对自己颇为了解。
“你是谁，为什么来找我？”他斟酌着开口。
“我叫郁清，至于找你的原因嘛，要不我们边吃边聊？附近我正好知道一家馆子挺不错的。”
郁清手指一勾，纤细的镜腿滑落，双眼专注地盯着沈研瞧，“不好意思，我有点过敏。”他的声音隔着口罩听起来闷闷的。
上辈子的这个时候他应该在办退学手续，办完也没见过这位叫郁清的人。
为什么这人会单方面认识自己呢？
不过，真按时间线算，上辈子还真有个人符合这条件——那位素未谋面的资助人。
“能不能告诉我大概方向呢？”沈研决定再试探一次。
“资助。”
猜对了，沈研松了一口气，有了这层铺垫，他越看郁清越觉得他慈眉善目，心说这顿饭一定要给资助人留个好印象。
“我想以‘三月一’的名义给沈研同学你提供资助。”
“等下，以谁的名义？！”沈研深刻反思自己是不是高兴过头听岔了，不然怎么会听到自己资助自己这么离谱的事情。
“‘三月一’啊，难道说沈研同学你也看过《无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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