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棠环顾四周,破庙四面透风,倒塌的神像已分辨不出原貌,他问小乞丐:“我是谁?”
小乞丐诧异地看他,“我不、不知道,你也不知道?”
青棠一脸茫然,“不知道。”
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为什么在这里,谁给他弄的这些伤,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小乞丐心道,糟糕,他居然失忆了,这救命之恩,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报。也罢,记不得就当积德行善吧。
青棠又闭上眼睡了,小乞丐也靠在旁边的石柱睡下。
第二天,青棠醒来时,小乞丐已经没有在破庙中,他的身旁放着一块石头,上面有凿碎的草药。
青棠额头的伤比昨日好些了,但是右肩的伤口仍然没有结痂,他将草药敷上后,开始认真打量自己这一身打扮还有身上带的东西,希望能想起点什么。
青棠看了看自己腰上挂的龙纹环佩,没有任何印象。接着他又从袖中掏出荷包,荷包刚打开,里面就飞出来一把带血的长剑。
青棠吓得身形一震,连连退后几步,长剑立在他面前,跟着他左右摇晃。
看起来像自己的剑呐?
荷包也不是普通荷包,而是芥子袋。
顿时,青棠的脑海浮现一些话本子里的故事,难道自己像那些话本子里讲的身负血海深仇的江湖侠客,失忆只是暂时的,等他恢复记忆肯定是某个仙门风光无限的天之骄子?
现在最重要的是养伤,等记忆恢复了再走,不然他也不知道该去哪。
现在停留的破庙应该够隐蔽了吧,要不,再待几日再走?
青棠一直相信船到桥头自然直,无论失忆之前还是失忆之后,在危险还没有来临时都有异于常人的淡定。
外面正在下雨,青棠走到破庙的屋檐下洗了剑,然后将剑装回芥子袋,继续留在破庙中继续休息。
天色将暗时,小乞丐回到破庙,鼻子、嘴上都有血,头发湿漉漉的,身上多了好些泥印子,紧着怀中捧的东西。
青棠问:“你怎么了?”
小乞丐摇头:“没、没事,你饿了吧?我给、给你带吃的来了。”
小乞丐把怀里的东西拿出来,是两个白面馒头。上面有些黑色印记,他急忙擦了擦才递给青棠。
青棠没觉得饿,对小乞丐说:“你吃吧,我还不饿。”
“你伤这、这么重,怎么能、能不吃东西呢?”
小乞丐明明自己饿得直吞口水,鼻血干涸粘在人中,还把馒头凑到青棠嘴边,“吃、吃两口,吃不完的给、给我。”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青棠觉得自己可以一直不吃东西,但是小乞丐一直盯着他,仿佛自己必须要吃了才行。
这个馒头对小乞丐来说很珍贵,为了不辜负小乞丐的好意,青棠接住馒头,小乞丐这才坐到旁边,看着他腼腆一笑。
青棠将馒头掰碎了吃两口,剩下的递给小乞丐。
小乞丐拿着剩下的一个半馒头,再次问青棠:“你就吃、吃那么点?”
“嗯,我没什么胃口。”
“那、那我吃了?”
“吃吧。”
小乞丐狼吞虎咽地吃完了馒头,腮帮子鼓两下就吞下肚了。
青棠带着长睫的棕眸在小乞丐身上打转,他年纪不大,脸型瘦削,身上的衣服破了洞脏兮兮的,但没有异味,像是经常会清洗。
也许把脸洗干净点,头发梳理一下,换身衣服,该是个俏郎君呢。
小乞丐很敏锐,知道青棠在打量自己,转头与他对视,“公、公、公子你想起来,你是、是谁,家住、住哪里了吗?”
青棠立刻明白这个小乞丐救自己不是光发善心,人在江湖走,身上挨了几刀子,谁没事救人呢?
知恩图报,小乞丐是要的那个报。虽然他口齿不清,但脑瓜子还算清楚。
青棠对小乞丐说:“我可能要过段时间才能想起来,但是你救了我,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小乞丐嘿嘿一笑,知道青棠明白自己的意思,放下了心,“没事的,公子,你的伤、伤好之前,有什么事都、都可以找我帮忙!”
青棠应了声“好。”
小乞丐觉得没话说了,低下头,手往旁边抓了一个破鱼篓,想着怎么把它补好,放河里能捞点小鱼小虾。
青棠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乞丐摇头,边编东西边说:“他们都、都叫我小结巴。”
“本名呢?”
“记不、不得了,被卖、卖到这里的时候太小。”
青棠问:“被卖?”
小乞丐点头,“罗浮城的很多、多人都是城、城主的所有物,必须、须按时缴纳供奉,我以前是在灵矿、矿里面挖灵石的,但、但是铲子被人毁、毁了,所以变成、成现在这样。”
“这个城主很厉害?”
小乞丐狠狠点头,“对,在这里所、所有人,都听他的。”
罗浮城在三桑仙府西南边沿,北边有一处灵矿脉,所有仙门置换物件都需要灵石,而灵石就来自一个个灵矿脉,罗浮城正因出产灵石而出名。在这里开采灵矿脉的人大多都是灵根不佳的人,有些是自愿,有些是被卖给了城主。
在这里过得好的人要么修为颇高,要么手里的灵石颇多,修为不济又没有多少灵石的普通修士只能干些杂役。
若是为奴卖过来的更是低人一等,为奴说明之前曾欠过债、犯过错、剥夺了修为,所以才被送到罗浮城。在没有赚够与自己卖身契相等的灵石前都没有自由,且死不了。
罗浮城的乞丐都是失去生存之本,又没办法离开罗浮城的人。
总而言之,这里是恶之城。
这里的一切都由城主一人把控着,城主养了许多修士为他效命,也纳了许多妻妾。
青棠问:“那你是因为什么被卖到这里来的?”
“那时我还、还小,我不知道。”
青棠伸手摸摸小乞丐的鸡窝头,真是个可怜虫,心疼你一下。
小乞丐乖乖伸头让他摸,然后指着他右肩的伤,“你的伤还、还没有结痂,不行的,要去买、买药。”
“是要买药,但是得先有灵石。”
俗话说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他还有康庄大道要走,可不能陨在这里,搞点灵石先把伤治好。
青棠把腰上的龙纹环佩摘下来,给小乞丐,“用这个去换吧。”
“这万一是你重、重要的东西?”
“等我们发达了,再把它找回来就行。”
“好。”
小乞丐揣着环佩去当铺当了三千灵石,然后带青棠去医馆。
大夫把完脉,查看了伤口后说伤口有毒,若要治好少不了一万灵石。
小乞丐发出惊呼:“一、一万灵石?”
大夫的三角眼微抬,见小乞丐一身褴褛,青棠的衣服也是破的,料定他们拿不出灵石,于是连药方都没开,“公子你这定是得罪了谁,若是不治,你就只有三个月活头,这钱还不如去买棺材。”
青棠没有说话,他也不知道谁伤了他。
小乞丐说:“我们治,怎、怎么不治?”
大夫轻嗔一声,“灵石。”
青棠说:“先拿一副药吧。”
“两千五百灵石。”
小乞丐给的时候,心疼得像在割自己的肉,买药好贵,接下来怎么凑够灵石买药?
两人取了药回到破庙,小乞丐给青棠熬了药,拿起自己补好的破鱼篓。
罗浮城中的人大部分都是修为不高的修士,大多没有辟谷,需要吃五谷,但是城中的粮食都是外面运进来的,偏贵。
小乞丐说:“要不,我去弄、弄小鱼卖?”
青棠问:“有人买吗?”
小乞丐摇头,“没有,但是很多,捞了也、也没人管。”
两人沉默了一会,青棠枕着石头躺着,唇色发白,下手伤他的人是真的不想让他活。
小乞丐在青棠身旁来回走动,仔细看看他的伤口,露出心疼的神色,“是不是很、很痛?”
“嗯,很痛。”
青棠从不掩饰自己的感受,痛就是痛,假装没事有什么用?还不是自己受着。与其自己独自受着,还不如让别人也跟着难受一下。
小乞丐果然难受了,很担心的样子,“要不这、这样吧,咱们卖、卖鲜鱼面!”
“鲜鱼面?”
“对,面很、很好做的,北边的灵矿上有、有许多挖灵石的人,我挑面去、去卖给他们,薄利多销,这样凑、凑起灵石来也快。”
青棠想早点恢复走人,还得靠小乞丐帮忙,既然他觉得能行,那自己就信他,“你去做吧。”
小乞丐看着青棠,眼神里充满了卑微、怀疑和隐隐的探索,“你、你不怕我拿、拿着灵石跑了?”
青棠笑得很温柔,“要是你想,从最开始就应该拿走我的环佩,直接把我扔在河滩就行了。我知道你是好人,这份情意我会记得的,以后好好报答你。”
小乞丐从来没见过这般貌美的人笑盈盈的模样,令人着迷,青棠的声音也好听,温情脉脉的,说的话让小乞丐的心像是灌入了某种热流,原本僵硬麻痹的地方开始苏醒了。
小乞丐愈发想要帮青棠治好伤,他这样的贵公子不能死在罗浮城,太可惜了。就算青棠一直想不起他是谁,或者不报答自己也没关系,“那我就去、去置办东西了。”
青棠说:“记得添置一身新衣裳。”
小乞丐低头看了下自己身上穿了许久的破布,是该换换,不然做好面也没人买,“好!”
他采买担子、炊具、新的鱼篓子和面,添置一身新衣服,五百灵石就没了。
小乞丐在河里洗澡,紧巴着一团皂角把脸上的污垢搓干净,头发洗了,然后换上干净崭新的墨蓝衣袍,来到青棠面前。
青棠倚靠在河边的一颗柳树下,试图回忆起以前的事,但是什么都没想起来。他瞥见小乞丐穿好衣服走过来,有些惊讶,这小子真是一块璞玉。
小乞丐的底子不错,五官深邃,黑眸澄澈明亮,笑起来那般腼腆,洗尽铅尘,换上衣服也不似之前佝偻,笔直的身形比青棠还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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