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回来,无非是扫墓。
相隔九年,两人再次走进这座水上古建筑群,墙壁斑驳古朴,猩红灯笼影照映水面。
南淮的细高跟鞋卡在青石砖缝里,顾莫皱着眉头蹲下,替她脱鞋时,顺带附赠几句抱怨:“到底是自己的家乡,Yvonne.究竟有没有常识?穿高跟鞋走石板路?”
南淮被他说得脸红,偏偏无可反驳,只能不解气地闷哼一声。
等他将那只咖啡色高跟鞋拔出,再扶着她的手,穿回她脚上时,又道:“冬天,就只穿薄薄的丝袜?你以为这里还是迪拜吗?”
一连吐槽,南淮觉得顾莫这人与从前相比,真是越来越婆妈,简直不可理喻!她将高跟鞋踩得嗒嗒响,后来下起雪,游客渐多,冲散了她和顾莫。
顾莫找到她时,她远远站在在一树百年红梅下,细细密密的雪擦檐飞花,落在她的冬帽上,轻轻一搭,又被卷去了。许多游人纷纷举起手机拍照。只有他注意到,她在哭。
在他记忆中,她从不是喜欢哭鼻子的人。时隔六年,人越来越感性,越活越回去了。
他去牵她的手,往从前古宅里走,瞥见她眼角残余的泪花,声音僵硬道:“你哭什么?Yvonne.”
“我没哭,雪太大了,吹得人眼疼。”
“是吗?”顾莫装作寥不在意的语气,“这里的风雪跟京都比,算不了什么。看来,Yvonne.还是太娇气。一个人在国外的时候,遇到稍不如意的事,也这样爱哭?”
南淮不满地哼一声。雪从檐外落下来,院中又有一树红梅伸向天外,她眼一亮,心酸地绕着红梅古树转圈。
六年,她六年未曾踏足这里。她回头看着顾莫,还是那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僵直立在屋檐下,眸底深沉,像有什么禁锢着他,寸步不移。
他直直看着南淮,不知道在想什么,肩上的雪花逐渐化开,而她顶着江南细腻的风雪,挪到他身边来,犹带一股雪后梅花的寒气。
“顾总,你怎么了?”她的手在他面前晃晃,被他拍了,“挡着我赏雪了。”
“什么嘛?”南淮不满地挽着他:“外面冷,进去坐嘛。”
“Yvonne.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什么啊?”南淮将头靠在他肩上,坚持要拉他进屋。
“老.鸨。”
“哪有?顾总少看没营养的电视剧好不好?”她还是将他拉进屋。
等下午,窗外雪停。顾莫陪她,在外婆的墓碑前放一束红梅花,祭出一杯清酒:“外婆,我知道您最担心什么,我会照顾好Yvonne,不会让她受苦的。”
这话他七年前说过一次,记忆重合,南淮只记得车窗外后逝的风景,太阳被树影遮挡,春天的日头缓缓下落,她的心脏砰砰直跳。他们相识近十年,分开近六年。
今年,她二十六岁,他二十九岁。
即便相爱的记忆被刻意掩盖,时不时还是会蹦出来。他最后的话语,像在安抚地下的灵魂:“我说到做到。”
镇上的气氛一如既往,游客比从前还要多。顾莫护着南淮,好不容易挤进从前那家拉面馆,对坐在一张方木桌上吃面。
面汤的辣子溅到眼角,南淮“呀”的一声,揉着眼睛。
“别动。”顾莫弯腰拿纸巾替她轻轻擦拭,豆大的泪滴滚到面汤里,他怔住。
“辣子太辣了。”南淮揩揩眼角,吸着鼻子。
她真的极少落泪,即便在国外辗转六年,孤身一人,雪里来,雨里去,她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反而觉得时间紧迫,每一秒都想着回国。
现在,镇上的风吹到她揉红的眼角,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Yvonne.”顾莫轻轻拉着她的双手:“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你已经长大了。外婆知道,会很欣慰,她会为你骄傲,她永远爱你。我也——”
“会照顾你。”他说出这几个字。
他的爱早被他丢弃,现在,他只想履行当年的承诺,照顾好她。
只要照顾好她,就够了。
吃完饭,顾莫自然而然牵起南淮的手,走在小镇的青石街上,她的指尖很凉,很纤细,骨节分明像幼嫩的兰花梗,又似水葱,透着微微可爱的粉色。
两个人长大很多,再到华中去,南淮似乎有些不愿意进去。
但她还是进去了,正值寒假,学校里没有人,冷空气显得有几分清新。
记得有一次放学,南淮在座位上睡过头,醒来时一片漆黑,教室窗外电闪雷鸣,下着瓢泼大雨,半个小镇都在停电。
她摸黑,膝盖撞到凳角,顶着剧痛酿酿锵锵摸下楼,在闪电横劈时冒雨前奔。
一束远光灯打在她身上,顾莫从车上冲下来找她。那一晚,她淋得像个可怜的鱼儿,缩在副驾驶沥沥滴水,睫毛扑得软弱巴巴的,眼尾却冒着生人勿近的寒气。
还有一次,她刻意躲他,而他穿过早春石巷,在市集呼声的石桥上喊她的名字,河面金色的雾气散开,他整个人浸没在阳光中,是别样美好。
“Yvonne.”顾莫举起手机,替她照了一张照片,“逛完了,我们回去吧。”她从回忆中醒来,眼角突然泛酸。
“阿莫,等明年春天,我们再回来一次,好不好?”
“Yvonne.”顾莫转过身,不忍心反驳她:“明年春天,你要上班。你现在是在休病假。”
“你——!”南淮将头转过去,泪花气得落下来。
顾莫叹气,不识趣地替她擦了擦泪,“长不大的孩子么?”
他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那股茉莉香气尤在,他又牵着她的手,回到京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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