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禅近日心神不定,喜怒无常。
身边的士兵都打起十二分精神,和他说话时提心吊胆,唯恐引火上身,惹了朱将军。
是因为六月二十一号那夜的大火,凶手还着落吗?
还是军中那个叫裴诃的士兵失踪,至今还没找到?
士兵们不清楚,因而也像朱禅似的,心神不定。
只有朱禅自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这日晴空万里,他站在城墙上,旗帜被风吹得肃肃地响,底下商人和骆驼络绎不绝,响铃叮啷。
其中似乎有琴师,嘈杂中他听到琵琶声,目光一转——
却是落到脚边一块空地上——据说那个装着阿芙蓉的箱子便是在这儿发现。
谁留下的?能将箱子留在城墙上,该是军中之人。
朱禅心里出现那个叫裴诃的城门兵。
但这不是重点,那日他在厨房,门外传来敲门声,做足准备后过去把门一拉,外面空无一人,唯有一封信。
而信上,写着一个地址。
没头没尾的朱禅不知道是这是何意,但他身一转,军靴往后一站,将信纸递向前方。
只见无声无息间,有一人薄纸似的落在他身后,“将军。”
“去查查这封信从何而来,上面的地址又是在哪。”
亲信接了。
朱禅:“今夜,最晚今夜子时我要知道结果。”
“明白。”
亲信拿到信,跃下城墙。
*
而几百丈外,裴诃正走在大街上,前往洛府。
身后跟了个春渡,少年郎说包打听去忙蛊虫的事了,棺材店今日休沐,他想陪师傅一同去问诊。
“我们也好久没在一起了,”他一语双关,眼巴巴地望着裴诃,“可以吗?”
裴诃怔了怔:“好......”
奕妁看着他们,心想谁家店铺老板不在就顺理成章的关门,伙计白请了?
而之前那日,洛玉秋来到裴诃住的地方,不知心里打的什么注意,本是准备了掩饰身份的说辞,不料一抬头,和院子里“正在孟浪”的两人对视——
裴诃:“洛玉秋?”
谢恒眼神一凛,杀气直面而来。
洛少爷冷汗直冒,坦白他是前一晚在一家地下钱庄里见到裴昭的,因为她逃婚那晚拿走了很多首饰,洛少爷想着要拿去换钱的话,地下钱庄会是个好出处。接着他便一路跟着她,知道了她如今在城里的住址。
裴诃:“城里有好五六家钱庄吧,你怎么会那么巧的在那一家钱庄见到了?”
说到这里,洛少爷便莫名其妙的眉开眼笑:“缘分呀!”
裴诃:“......她没被兄长逼着嫁到你们家之前,应该是个很安守本分的人吧,为什么会知道地下钱庄在哪?”
谢恒在心里:我说的。
面上如常。
无奈他和裴诃真是做过夫妻,裴诃眼神一扫:“你干的?”
谢公子:“她欠了你银子。”
“你还真的欺负她了?”裴诃眉头大皱,但此时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重新看向一丈外的洛玉秋:“你是为了裴昭来的?你不能把她带走。”
说着,从石凳上起来。
谢恒:“去哪?”
“把二百两银子还给洛玉秋,这是他先前买新娘时出的价码,顺便......”裴诃一顿,转眸望向不安的洛少爷,“你写个放妻书再走。”
*
放妻书——这个谢恒很熟,两年前失忆那会儿,夫人除了留下一口装着骨灰的白瓷,还有一封放妻书。
上面还有谢恒自己的大拇指印。
这画面原先像一把刀,插在心口里,而今重逢,好容易再见到失去的那个人,这把刀便被拔出来,露出里头深可见骨的伤口,成了一道疤。谢恒面色一沉,要起来将裴诃留住,可谢公子,先前才受了裴诃那一掌,不可能像她那样来去自如,故而晚了一步——裴诃走向屋里。
这时,洛玉秋开口了:“裴大夫你误会了,我来这里不是为了要带裴昭回去,是.....是为了找裴大夫你治病.......”
裴诃:“治病?”
她面色一凝,“我居然才发现你有点不对劲.....”大步来到洛玉秋跟前,细看过去——裴诃长得高,和洛玉秋的个头差不了多少,两人几乎平视彼此,而这洛玉秋,十**岁的年纪,浓眉大眼,轮廓分明,却面色发黄,眉眼青郁。
“手伸出来?”裴诃给他把脉。
见他手心有汗,舌干泛白,该是阴虚之象。
可阴虚大多是女子才会得的病,他若真是如此,则大有可能是.....阴器不用。
本是很平常的一种病,偏偏裴诃昨夜偷听到一段春娇,此刻眼神便也就乱了。
谢恒似有所觉:“你在想什么?”
她不答。
而洛玉秋,也是心惊——他本是偷偷摸摸过来,没想着要和住在里头的人说话,不想,透过外面那扇没关紧实的门,见到这女子和男子在院子里“不知所谓”,心里居然就想到了裴昭——晚了一步离开,被里面的人发现。
洛少爷心里懊恼,走进来后想寻个借口解释。
偏偏那个眉眼不善的男人一瞥过来,他当下忐忑不安,说了最不该说的话。
这该如何是好,怎么能让裴昭知道?
还好,裴诃道:“你放心,我会治好你的,也不会把你的病往外说。”
洛玉秋:“你、你知道我怎么了?”
大太阳下,洛少爷手脚冰凉。
裴诃:“我是大夫。”
洛玉秋:“哦.....我、我告辞了......”
身一转,要仓皇地逃跑,裴诃往前一步:“走去哪,我还没给你诊治呢。今天不方便,明天有空吗?我去你府上找你。”
洛玉秋假装看不见裴诃身边那人阴郁的眼神,点头,逃了。
——是这样一个初见,裴诃拿到洛府的地址,于第二日清早去赴约。
背上药箱,她好像又回到两年前的那个陈匪照,心里一阵阵熟悉。
*
此时是正午,食肆大开。客人们坐在路边开怀大吃,也有人打包回家,急不可耐,边走边吃。
两个小孩儿追逐着在街上打闹,经过一位七旬老伯,买了两串冰糖葫芦。裴诃刚巧看到,想起了李水徵。
前几日也和他在街上买冰糖葫芦,记得他曾用“交代”这词,要和她交换过去。
也想到昨夜那段春情,心绪不宁。
裴诃驻留原地,老伯以为是这姑娘想吃了,便想走过来——被春渡给不动声色地挡了回去。
他知道师傅不买吃甜,不过......糖炒栗子却很讨她欢心。
栗子是秋季的食物,耐温喜雨,大漠里是培育不出来的。春渡原先不知道糖炒栗子这道小吃,是和师傅去中原后,才知道她钟情于此。
冬天去菜市场买两斤栗子,回家后坐在火炉旁,把栗子丢进去,听到砰一声,栗子的壳裂了,也意味着可以吃了。
陈匪照会一边看书一边拿钳子去夹栗子,天太冷,她把滚烫的栗子抓在手里,却又被烫,上下掂它,手忙脚乱,逗笑旁边的春渡。
他凑过去:我来吧。
她不肯,把医书塞给徒弟,催着他去看,她自己来剥栗子。
于是春渡好不听话,支起两只长腿,看起书来。
他们住在平岭一个小村庄里,冬天天黑得早,窗外一片漆黑,只能听到萧萧风声,还有面前火炉烤栗子的声。
好像天地间只剩他们两个。
屋里灯火很旺,春渡勉强自己将书上一个个晦涩难懂的字记住,一颗心跳得飞快。他想到跟前的栗子在崩开时,容易炸伤眼睛,想到旁边在用刀子剥栗子的师傅。
那把刀锋不锋利,会不会割伤手,栗子还烫吗,吃着甜不甜?
好多事呀,塞满心里,好想抬头去看,可他又得专心念书——磨人。
那真是春渡最美好的一段日子,他一个大漠出生、长大的人,本是很不适应中原的气候,也不喜欢冬天。但因为陈匪照,学会了爱屋及乌。
“师傅还爱吃栗子吗?”心里想着,现世里的他便也问了出来。
裴诃一愣:“我爱吃栗子吗?”
“是的,”他道。
好像语气里没有失落,裴诃细细听着,心想她如今连栗子是什么味道都忘了。
春渡:“以前冬天我们常吃,您原先爱吃糖炒的,但吃了几日,非说腰变粗了,改成直接丢到炭火上烤。”
裴诃:“应该冻栗子也好吃吧?”
春渡便弯了眉眼:“您当年也这样说,可惜平岭不下雪,不然把煮好的栗子丢到雪里,冻上一夜再吃,会是另一种滋味。”
“有什么地方是下雪的吗?”
“辽州吧,师傅想去吗?等你病好,我陪您去可以吗?”
没有回答,春渡没偏头望向旁边,只低头看着地面,瞧见一高一低两个影子,余光瞥见红衣翻飞,有人似是在逃避,加快了脚步。
他们来到一间宅子前,敲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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