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匪照想,谢致是冲着她来的?她忍不住又要去细瞧他的样子,问:“谢致是什么时候当上家主的?”
“我二十一岁那年,他从大宛回来,一年后便坐上家主的位子。”谢恒顿了顿,问她是否也在那一年去过大宛。
“我.....”陈匪照忽地哑了嗓子,一颗心跳得飞快,好像有什么不该想起的事要浮出水面,别过头去。
谢恒低眸扫了眼二人牵着的手——她没挣开他,他便如了她的愿,不去为难。
*
两人走出房间,在游廊里走着,无风无月,没有一点动静。
陈匪照:“我们要怎么样才能醒来?”
谢恒:“我不知道。”
“这是你的梦,只要你想,随时都能出去。”
——这是陈匪照会留在他身边的原因。
谢恒:“我不急着出去,我想和你在这儿待着。”
陈匪照:“不一定是要‘我’留在这儿。”
什么意思,谢恒一愣,“你是要我臆想一个你出来?陈匪照,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我只知道你两年前囚禁了我,又给我种了情蛊。”她眉目不惊。
这两人,已经走到这地步了吗?
谢恒面色一滞,别过了头,捉住了她的手。
陈匪照皱眉:“你别碰我!”
“我们可以来谈谈谢致。”
“.....我不想和你谈。”
“你还是想不起来是谁给你下的石头蛊?”
她不想回答。
谢恒:“当年你被我关在房里,断了与外界的关系,是怎么拿到假死药的?”
问到点子上了,陈匪照犹豫,正在思索该怎么回答,在这时,谢恒手中的灯忽然烧起——
不过几瞬,消失殆尽。
——那是谢恒在这儿留住陈匪照的唯一法子!
他自是大惊,扑过去要将她抱住,陈匪照当然要躲,两人在这游廊间推搡,听到几丈外不合时宜地响起一人的声。
“谢五,你在这做什么?”
是个女人的声。没想到这鬼宅似的谢府里还会出现另一个人。
而陈匪照在听出这声音是谁后,愣住——只见这人是谢恒的祖母,冯才才。
*
冯才才身穿一条碧色的长裙,外裹一件银红衫,颜色都很艳。皮肤白腻,脸上皱纹密布,梳着繁复的发髻,嘴唇红得泛紫。
她站在五六丈外,看着陈匪照和谢恒。
陈匪照心惊胆战,谢恒挡在她身前,想这又是到了哪段回忆。
而那边冯才才:“你们从宴会里出来,就是为了在这嬉闹?”
“宴会?”
谢公子这话一落,听到喧闹声。只见冷清死寂的谢府里忽然出现数十个宾客。高谈阔论、推杯换盏。
陈匪照往院子那儿走了几步,看到上方出现一个圆月。
很大,很低,仿佛可以吞没他们。
“这是到了中秋?”她喃喃。
忽地心头一颤,转身急问,“今日几号了?”
冯才才:“十五。”
谢恒却轻声道:“八月初一。”
于是陈匪照如坠地狱:“我娘亲的忌日....已经过了?”
谢恒:“我们去了她的墓前,给她敬了酒、烧了纸钱。”
“是吗......”
陈匪照缓缓合上眼。
一双手颤抖不已,想质问他怎么能让她不明不白地过了娘亲的忌日——但又.....咬牙忍了下来.....
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
陈匪照深吸一口气,心神不宁,强迫自己先不去管现世里的事,望向冯才才。
记起来对方缘何在这——在她和谢恒相识的第一年,曾被对方邀请去参加谢家的中秋家宴。
以往陈匪照都是和娘亲一起过,两人会搬凳子和木桌到屋外,一边吃田螺,一边赏月。
当然也会吃月饼和芋头,不过这两样都不被陈匪照喜欢,因而田螺是常客。
她的中秋过得很简单,娘亲也睡得早,两人坐在屋外说一个时辰话,差不多寅时娘亲就回房睡觉了。而陈匪照会独自待在外面,等来一位挚友。
奕妁好酒,总会拎着一大呈梨花酿过来,两人谈天说地,很是惬意。
陈匪照从没参加过宴会,因而那日谢恒和她说起,紧张不已。
她考虑了很久,想到自己其实不善言辞,平时虽和不同的病人接触,但谢恒的家人都非富即贵,想必处处都与她不同——她去到那儿,会格格不入,丢人现眼吗?
陈匪照纠结万分,不敢和娘亲说。
想拒绝谢恒,无奈想到他们二人的关系——她喜欢对方,想和他一同走下去。既如此,又是否要去和他的家人相处?
当真纠结,一直到中秋前两日,陈匪照靠在厨房门边上,看着在择菜的娘亲,若有似无、拐弯抹角地和她说出此事。
“去啊,为什么不去,”对方说。
陈匪照:“我谁都不认识......除了子陵。”
“但你决心要和他一起,他又是真心待你,早晚都会见到他的家人,他把你带回家,也是在袒露他的诚意。”
“......我知道,”陈匪照一半撒娇一半叹气地说,“可我还是不想去,在那儿肯定会很局促。”
“有谢公子在啊,你如果待得不开心,回家好了,就当是去那儿吃一顿饭。”
说得轻巧,哪有那么简单。
妇人转过身来。
陈匪照犹疑不决,“如果我真过去了,今年不就只剩娘亲一个人过节了吗?”
“你总是要出嫁的,”对方说,“而且你能遇到个两情相悦的人,我很开心。”
怎么忽然说到这个?
陈匪照红了脸,绷着身子呆站一会,“再说吧。”
*
最后还是答应了。
中秋那日,谢恒来接她,也带了件新衣裳过来。
在从平岭去南阳的路上,陈匪照坐在马车里换衣裳,谢恒僵在旁边紧闭着眼,时不时听她抱怨这衣服怎么那么难穿,克制着不去想些有的没的。
然后,听到她说出自己的忧虑。
谢恒:“我家里的人....确实不好相处。”
他有私心,想让陈匪照知道他家的真实情况。
但又不敢明说,怕会吓退她。
万一陈匪照心生怯懦,不愿和他走下去了呢?
而陈匪照见到他那纠结复杂的神色,探头到他面前,“明明我才是第一次去见你家人的那个,但子陵,好像你也不比我要轻松这么多?是怕我和他们相处不来吗?”他没回答,她便信以为真,给他吃下一颗定心丸,握着他的手说,“放心,我会让你家人喜欢我的。”
*
梦里——陈匪照看向院子,盏盏灯笼下,圆桌前坐满了人。
男的在中间,女的在角落,各自分开坐,有四五十个人。
她想起来当年自己迈入这谢家的大门,做足了功夫,却没想到是这般情形。
压根儿见不到他的爹娘。
有人迎上来问了她的身份,将她带到一张桌子前。
还记得是右边最角落的那张,而谢恒,则在男宾客那里。
大户人家都这样吗?
陈匪照疑惑,不肯落座,站在那儿遥望前方灯火,见到也有男女坐一起的桌子,不过是主桌,个个都衣着华丽,气度不凡。
她看着,没找到谢恒的身影。
“他居然也不坐在那儿吗,”陈匪照喃喃。
身边有女子望过来,“你说的是谁?”
“子陵,”她陡生羞赧。
“谁?”
“谢恒,”陈匪照怔了怔,以为女子是不知道谢恒的表字。
女子笑,“哦.....”好似失去兴致似的,偏了过头。
“怎么了吗?”陈匪照轻声问。
女子不答,只在心里想,以为这人注视着主桌,是因为有认识的人在那儿,原来是谢五公子,连主桌都去不了的人,有什么用?
打消了要去讨好陈匪照的心思,不再和她说话。
陈匪照开始感到煎熬——她局促地待在这间气派的宅子里,看着面前寻常百姓辛苦一年都吃不上的菜肴,明月高照,周围是一重又一重的客套话——四周围像是烧起来般,闷得她喘不上气来。
想到自己和娘亲在屋外的院子,坐在板凳上,边看月亮边嘬田螺的情景。
情爱总能蒙蔽人的双眼。
那会儿她就该明白自己和谢恒不合适了。
梦里——陈匪照回顾当年,心里怅然,想立即走人,在这时瞥见了旁边的谢恒。
“你.....”
见他半日不吭声,呆呆望着宴会上的人。
“你在看什么?”她问。
“想到那会儿你的样子,有些怀念。”谢恒转眸看来,在这红红的灯笼下,当真一副好皮囊。
可陈匪照再不会三魂丢了七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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