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次她出诊,因着那人的家离得近,陈匪照没坐马车,背了个木箱就走。
在门外看到谢恒。
“你今日这么早就回来了?”
“你要去哪?”
两人同时开口,她道,“我去问诊。”
他道,“我回来拿点东西,要我送你吗?”
“不用,我走路去,很近。”
“快要下雨了,你带伞了吗,”谢恒说着,一旁的下人很有眼力见地递来一把伞。陈匪照看了眼阴沉沉的天,不情愿地接过去。她太懒了,不想拿伞。
“我来,”谢恒从她那里拿过伞,“病人住哪?我和你一起过去。”
“不是还要出去吗?”
“没事,”他拉着她的手往外走。
陈匪照瞥见里屋有个下人拿着什么东西小跑过来,见谢恒转过身后,呆在原地。
“事情不着急吗?”她昂头问。
“不着急。”
于是和他走在街上,只一小会后就下起倾盆大雨,谢恒不和她一同进去病人家里,和她来到一处屋檐下,将手中的伞塞给她,“你去吧。”
陈匪照站在淅淅沥沥的屋檐下,听着雨水敲打纸伞的声,“我把伞给你吧?”
“不用,这雨下不了多久。”
她不愿意,往前一步,伞上的雨水便也挥洒到了他身上。谢恒看到她惊慌的样子,失笑,“好了,进去吧。”
“那你今晚几时回来?”她本来不关心的,被他这样一闹,便有了不舍。
“会比你早些,”谢恒笑。
“才不信你,”她转身走了。
病人的家有两层楼高,就在街对面,陈匪照进去后先给病人看诊,而后找了个借口来到露台,往下低望——谢恒居然还在,一身玄衣在这雨幕下好像一滴墨要被化开。
还没有人来接他吗?
陈匪照看着,心里有了难过。
*
当真是想起好多事来。
但已经够了,不要再继续了。
*
十二月初七,谢恒离开宅院,前去谢家。
甫一下车,就看到有不少人聚在门口,谢恒虽还想不起来他们是谁,不过收到的恶意倒是真真切切。
“呵,”忍不住轻笑。
“怎么还有闲杂人来参加家宴?”有一四十多岁的男人道。
“这不谢五吗,我以为他都不把我们当家人了,”另一人附和。
谢恒是知道他做的事和谢家的利益有冲突的,继而也猜到过来后会发生什么。不过,这次过来是要找出谁对他心怀不轨不是吗?谢恒特地在门口站了一会,任由那些人过嘴瘾,记清楚他们的脸后走进宅门。
无趣,还以为会有什么线索,原来都是些只会动嘴皮子的人。
他被下人引着来到自己房间,而房门一开,他站在那儿——忽然便想到先前自己见到的那个提着木盒、说要吃饺子的女子,她似乎....也是站在这和他说话的?
谢恒看着房间,熟悉,却没有她的气息。
“有谁曾经和我住到一起吗?”转身问仆从。
对方一呆,“五公子....我是新来的,并不知道您的事.....”
“找别人来。”
“这.....”
“我必须知道!”
仆从即刻去找管家,谢恒坐在房中,等了一会儿见还是没有人来,便走出去四处转悠,来到了厨房。
君子远庖厨,这话他是知道的。
继而转身就走,可在这时,耳边忽然响起一个极熟悉的声音:“今日是腊八,给我煮碗腊八粥呀?”
“是你?”谢恒立刻想到那女子,魔怔似的四处张望,厨房里仅有几个被他吓到、受了惊的厨娘。
“往年我有和谁来过这厨房里吗?”
“没、没有吧....”厨娘道,“公子这样的人...怎么能进厨房。”
谢恒凝视灶台上的食材,“有花生、红豆、黑豆、薏米和栗子吗?”
“有....”
“给我留着,放在水里泡一晚。”
“公子是想吃什么?我可以给您做。”
“我自己来。”
谢恒惊觉自己真是做过腊八粥,他记得所有食材,所有步骤,但该死的,怎么就想不起来和她待在厨房的画面?厨娘没印象,会不会两人是偷偷做的,根本没外人知晓?
这让谢恒感到慰藉——只要她是存在的,活在记忆里,不是他想象出来的就好。
出了厨房,他想回房间等管家过来,可走到半路,居然见到了他的爹娘。
当真是有血缘关系,明明已经失忆,但远远瞥见那二人,谢恒便也想起来他们是他的爹娘了。
“....子陵,”他母亲注意到他,哆嗦了一下。
父亲好像常年泡在酒缸里,脸红得近乎病态,浑浊的眼珠子往他那边一转,“哦....”
“爹、娘,”谢恒面无表情地道声好,打算离开。
“你......”他母亲的声音在后头响起。
“有事?”
女人摇头。
“我之前是成过亲吗?”于是谢恒便也询问他们。
女人一震,“你居然还没想起来?哈哈,”她好像是怨恨着谢恒,眼里的恶毒一点点漫出来,“子陵,你居然还不记得她,真可怜,真可怜哈哈!”
谢恒早知道母亲不喜欢他,他记得小时候被她虐待的所有事,也不想再多看她一眼,当即要走。
而这时父亲道,“你不去看你的祖母吗?”
这吐字清晰的一句话,谢恒望向常年漠视他、纵容母亲施暴的男人,“你说什么?”
“你不是......”男人口齿不清,烂泥似的摔到墙上。
谢恒厌恶地看着他,“离我远点。我虽然是你的儿子,但我和你不一样,不会整日泡在酒里,她不喜欢我喝酒。”
谁不喜欢?
谢恒顿住了,快步离开。
*
他得马上找到管家,问曾和他住到一起的人叫什么,是不是他的妻子。
还有冯才才,谢恒环顾四周,不断有人在走动,但似乎还真没有冯才才。她去哪了?
回到房间,管家还是没来,谢恒亲自去找,发现对方是在刻意躲开他。
这有些耐人寻味,管家不见他,是因为知道他要问什么,而自己又被吩咐了,不能告之于口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会是谁下的令?能指使管家的人....谢恒眉目一颤,“谢致?”
他刚才在人群里有见到谢致吗?对方身为家主,本就住在谢府里,为何进来后就没见到他?明日就是腊八了,他不可能不在。
谢恒登时就想出去找人,可夜色更深,已经过了子夜。
他没办法,只能回房歇息。
*
而另一边,洛玉秋和裴昭被奕妁留在南阳,策马去了平岭。
“明日就是腊八了,不说好一起过吗,”洛玉秋有些生气。
“是因为唐贞的事吧,”裴昭道,“也帮不上什么忙.....”
“只剩我和你了,”洛玉秋叹着气,过了一小会后眼里一亮,“只剩我、我和你!”
“嗯?”
“你想怎么过节?要去哪里玩吗?”洛少爷本来还趴在桌上恹恹的,如今倒来了精神,“说起来这还是我们第一次在中原过节呢!到街上去走走?应该会很热闹!”
“你....”裴昭迟疑地看着他,“你这么想和我一起过节吗?”
“呃....嗯....”
他们住的屋子很大,本来平时有奕妁在,和洛玉秋吵着嘴,热热闹闹的不觉得空旷,这会儿她一走,独剩裴昭和洛玉秋——忽然就孤灯惨淡,很是不知所措。
相处两个多月,裴昭已经知道洛玉秋对她的心思,也知道对方是被她逃了婚的新郎。
不,拜了堂的,或许可以说他是她夫君。
好尴尬。
裴昭坐在洛玉秋对面,偏过头去,眼睛盯着地面,看到脚上穿着的布鞋。
是洛玉秋送的,他后来还是主动向她提起,她也收了他的这个礼。
好糟糕。
那会儿还不知道两人的真实关系。
“你不想去的话....可以不去....”洛少爷观察着她的脸色,轻若蚊蝇地说。
裴昭问,“你怎么还不回大宛?”
“我有事....”他心虚极了。
有什么事呀,还不是没追到人,不想回去嘛。
裴昭好像也知道,站起身来,“我回房间了。”
“好,我就在外面。”
“嗯?”她回头。
“你不是怕黑吗,屋子里就我们两人,我在外面守着的话,你是不是就.....”洛少爷这句话在心里打过几遍腹稿,自信说出来定会感动她!无奈、无奈被裴昭看着,羞臊难忍,后面的话被吞掉了。
裴昭:“你不困吗?已经子夜了。”
“没事,”他是富贵闲人,不睡觉算什么。
“那晚安。”
“晚安,”他心里痴痴的,见她进去了才开始傻笑,“哎呀,今晚和裴昭说了好多话。”
——原来这两人平时不怎么对话。
*
十二月初八,腊八到了,格外的冷。
人们一大早就从被窝里起来,准备吃食。
洛玉秋也不例外,天刚亮就爬起来,买了五碗腊八粥回来,敲开裴昭的房门。
今日因着是节日,她不用去给小孩教书。
“你起那么早吗,”裴昭裹着被子拉开一点门缝。
“是啊,给你买了腊八粥!”
“好....”她转过身去,“不过你也注意点吧,眼底下的青黑我看到了。”
“啊?”洛玉秋一惊,连忙冲进房里拿出铜镜,还真是!又赶忙去抹粉,“起太早忘记抹粉了,糟糕,怎么这都忘了。”
裴昭洗漱好,穿戴整齐的来到饭桌前,“五碗?”
“你不是能吃吗,”洛玉秋把四碗腊八粥都挪到她面前,“我还从柜子里找出几个罐子,但没找到蒜,待会我们到街上去买蒜吧?”
“做什么,泡腊八蒜?”裴昭吃惊。
“是啊!你真聪明!”
“是你每年过节都会泡腊八蒜吗?”
“不是,”他可是少爷,哪用在家干这种事,而且大宛人又不同中原,很少过腊八节。洛玉秋道,“我们现在在中原嘛,听说十二月初八又是个重要的节日,吃了腊八粥、腊八饭,明年就会顺顺利利的。我们现在泡腊八蒜,过几日到了除夕,就能拿出来吃了。”
“我不吃蒜。”
“啊?哦......”
她好像一句话就能让他没了兴致。
裴昭吃完一碗粥,托着下巴一眨不眨地看着对面男子,“你好好玩。”
“啊?有、有吗?”他明明抹了粉,却盖不住脸上的红。
“你涂了胭脂吗?”她探头过去,想看更仔细。
“胭.....不....”洛玉秋捂脸,“没有,我是男子!”
“男子不能抹胭脂吗,我看你每天都会抹粉。”
那不是想讨她欢心吗,洛玉秋心道。
“我吃完后就出门买蒜吧,可以做好了给奕姐他们送去,”裴昭在洛玉秋面前好像没在旁人面前那么怯懦,“除了腊八蒜还有什么要做的吗?”
“好像还有什么糕点,我查查,”洛玉秋说着,便要进屋去拿书。
裴昭看着他进去,忍不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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