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巡逻”。
巡逻队的巡逻任务并非围绕基地,而是围绕震动区,这就是为什么有的巡逻任务需要花上十天半个月的功夫。
震动区是活的。不止一个人曾提出这样的设想,不然怎么解释它们时时刻刻都在进行的蠕变,移动,和迁徙?
而所有关于震动区的变化,都是由巡逻队用脚丈量出来的。
殷盏丢出手里的石头,一半的他在观察那条抛物线,注意到石头在飞出去近八十厘米的时候忽然晃动了一下,消失了。
震动点。那一半的他低头在地图上记录,并拉出一条线在边上标注:疑似变猫点。
这里的猫当然不是那种会喵喵叫的毛绒生物——当然陷落发生后,会喵喵叫的毛绒生物也多种多样了起来——这里的猫是被薛定谔关在盒子里的那只。
会出现“消失”特性的震动点不少,学名实际上叫叠加态点的变猫点是相对危险的一种。
说相对危险是因为误入变猫点的人即时死亡率很低,哪怕是失去头、心脏、身体任何一个部分,只要这个“人”一直和变猫点保持交叠状态,ta就能一直“活着”。交叠部位不致命的甚至能直接逃离。
有记载以来死在变猫点的除了一开始被吓了个够呛直接跑出来然后大出血死掉的零星几个人,后面的人死因千奇百怪:变猫点被震动区包裹后没有食物饿死的,震动点迁徙失去交叠导致伤口“坍缩”致死的,其余部分被怪物吃掉死的,熬不住索性整个进入变猫点确认死亡(失踪)的……
奇怪的知识增加了。
——另一半的殷盏边这样想,边保持着一种做梦般的清醒和混沌:
他总觉得……除了“巡逻”,自己好像还在找人。
不然他没道理坚持一个人行动,巡逻队编制都是偶数,为的就是两两结队出了事能互相照应。
……找谁啊?
殷盏疑惑地问自己,同时又丢出了一颗石头。
沙沙。
他反应很快,可还是快不过来人:有人忽然从他背后扑了上来!
“呜呼!小酒是在等我吗!”
来人超——级兴高采烈地扑到殷盏背上,要不是两人身高差不多简直恨不得整个挂到他身上,冲力差点把殷盏直接创进刚发现的变猫点。
“呜哇!小酒不要打我!我受伤了!”来人吱哇乱叫。
殷盏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好像是回了头,非常艰难地拖着来人往震动区反方向挪了几步,但也没有走多远,因为他很快意识到对方在流血。
“好痛好痛好痛你不把我捡回去我就要死啦小酒!”来人死活不肯松手,“不要因为嫌我脏就不要我啊!要死啦要死啦我真的要死啦!”
殷盏还是不知道自己回了什么,倒是清晰地感觉到了那种无语又无奈的心情:
谁嫌你脏了啊!不是说要死了吗,都要死了还不让人看伤口吗!
而且什么要不要的,明明是你死活不肯在基地落户,非要说“我可以做小酒的宠物,宠物是不需要落户的!无论小酒喜欢喵喵喵还是汪汪汪我都可以哦——”什么的,我又不是变态!
——然后呢?
然后……他好像经常在找人……或者说是等人?
有一次好长时间没等到,简直要以为某个家伙已经静悄悄死在某个角落了,想请假去找也不知道从何找起——
真是的!
都说至少要带个可以报平安的【工具】了吧!
总是嘴上说“捡回去”“捡回去”的,明明就是把他当成卖个萌就能得到食物和药品的冤大头了吧!
结果巡逻的时候忽然发现了一棵流血的树。
树下已经积了一滩血,还掉着好几只死掉的异化鸟,抬头就看到某个家伙笑嘻嘻地挥手。
“你怎么……坐那么高干什么?”
“我在等小酒捡我回去,结果等了好久哦TvT。”
“我跟你说了可以直接去找我的啊?”
“呜呜OvO。”
可是他真的流了很多血,连树都爬不下来,也不知道是怎么上去的。
……他流了很多血。
殷盏心里一悸,猛的清醒过来。
他掌心黏腻,半个胳膊都是凝固的血。
……司鹞的血。
时间倒回凌晨四点半。
组织灭火和疏散的高声呼喊和尖叫、哭声此起彼伏——纵火之后,隐藏在人群中的触须人们终于露出了獠牙。
它们比殷盏在物资交换点遇到的那批更灵活、更具有攻击性,身上每个地方都长着细细的触须,火光下宛如一群毛茸茸的草头娃娃,沾到皮肤就往里钻。
它们的攻击力或许和丧尸不相伯仲,长相和潜伏方式却有过之而无不及:能量场检测对触须人无效,也就是说哪怕有巡逻队挡在前方,跟随疏散进入安全点的人群依旧随时可能出现问题,且基地根本没有有效的筛查方案。,
“简直就像……第一次【陷落】重演。”邱秋嗓子发干,手上利落地割掉一个触须人的头颅。他刚刚急匆匆过来传讯,根据之前交换点缴获的那批触须人头颅,基地方得出的结论是爆头对于触须人来说并无法像对丧尸一样起到摧毁行动力的作用,散落的触须依旧具有寄生能力,反而会更加危险,因此要求将它们砍头后统一销毁。
基地战斗方向的公职人员都投入了这场战斗,甚至包括下午还在温室门口站岗的李天遥。
时间流逝,触须人和平民终于像红豆和绿豆,经由战斗人员形成的保护圈慢慢筛出了清晰的分野。
“这要杀到什么时候?”邱秋气喘吁吁道。
“杀完还要发愁重建的事呢。”李天遥也累的直喘,接茬道,“幸好温室没事。”
邱秋“是啊”了一声,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你怎么不守在温室那边?”
李天遥张嘴刚要回答。
“小心!”陈颂时厉声道,同时一把拉开了邱秋!
李天遥手中的电锯锯空,带着他整个人都踉跄了一下,防线漏出一个缺口,他身前的触须人却并没有攻击他,反而一齐扑向了陈颂时!
才反应过来的邱秋目眦欲裂:“队长!”
一旁的殷盏刚想过去,不想一直有一搭没一搭边杀边遛着触须人玩的司鹞忽然闷哼一声直直跪了下去,一下子被触须人淹没了。
等殷盏将那群触须人砍出一个缺口,里面的司鹞简直能让他做一个月的噩梦——
那些触须似乎并不能在司鹞的体内生存,以至于只在他身上留下了深深浅浅针扎般的孔洞,把他扎得像个草刺猬。司鹞就那样满身满脸都是血地跪在地上挖出了自己的一只眼睛,要不是殷盏反应够快,剩下的那只眼睛恐怕也保不住。
……然后呢?
殷盏撑着地坐起来,先查看了血条,然后握了握手掌,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然后他就莫名其妙失去了意识,出现在了这个地方。
在观察周围之前,殷盏先检查了司鹞的情况。
还是那副全身是血的样子,不过眼睛上的血已经止住了,殷盏没敢动他凹陷下去的那边眼窝,只简单看了一下他完好的那只眼睛。
眼角和眼皮都有很深的指甲抠挖出来的伤口——为了防止司鹞把这只眼睛也挖出来,殷盏失去意识的时候都死死抓着他的手——要愈合最好接下来都别动到这只眼睛。
说起来。殷盏顿了一下,司鹞的自愈能力到底是什么情况?
这种情况……哪怕是这种情况,还有机会恢复原样吗?
……但这家伙没比他先醒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殷盏摸了摸司鹞的脉搏,慢慢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来。
然后快速脱下里面的短袖,撕成几块,一块先稍微清理了司鹞眼周的血,一块撕成条状遮住他的眼睛在脑后打个结,剩下的卷成一团塞到他脑袋底下。
该说幸运吗,要不是昨天晚上把运动服外套补了补,起来的时候穿在了外面,这会他就该裸奔了。
殷盏把同样是荧光绿的拉链拉到顶部,这才开始仔细观察这个……观察室?
十几平米大的空间,除了他、司鹞,以及在稍远一点还在昏迷的陈颂时和邱秋外空无一物,四周三面是雪白的墙壁,一面是透明的玻璃,玻璃外是一个正对着电脑敲敲打打头也不抬的研究员。
殷盏站起来,过去看陈颂时和邱秋。前者右侧大臂血肉模糊,是被触须人李天遥用电锯挂了一道;后者没什么大的外伤,就是五官周围都有血痕,跟吴用差点被触须钻进脑子那会一模一样。
但也只是痕迹,就跟司鹞身上也只剩下点点血斑一样,四个人身上殷盏都没看到一根触须。
玻璃那边的研究员对他的行为没有丝毫反应,还是那副不知道在专心工作还是专心摸鱼的专注模样。
殷盏思考了三秒钟,抓着邱秋的领口把他拖到玻璃边,拽起来,“咚”一声怼到了研究员正前方的玻璃上。
总算抬头、目瞪口呆看着他的研究员:°O°
半途呼吸不畅被勒醒、还迷糊着完全没反抗、但这会完全醒了的邱秋:°O°
“什……怎么回事?……队长呢!队长怎么样了?!”邱秋一个激灵要跳起来,却没想到殷盏力气那么大,差点被勒得翻白眼,“你干什么?!”
殷盏在心里说了声抱歉,表面上还是一副冷酷无情杀人狂魔的样子,又重重拽着邱秋往玻璃上“咚”了一下。
“喂!”邱秋有点生气了,但他越过殷盏已经看到了昏迷的陈颂时,松了口气的同时很快意识到这是什么地方,“我们在生命树?你被寄生了?喂!再不松手我要反抗了!”
他嚷嚷的时候殷盏已经和研究员对了一眼,确认后者在看之后,殷盏回忆着司鹞是怎么笑的,学着冲研究员勾了下嘴角,小刀从袖口下落,被他握住就直直向邱秋喉咙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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