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春风轻柔,拂在面颊上很是舒适。街边的树陆陆续续地绽开了花朵,一片春意盎然。
陈为阳坐在大巴上,手里紧紧地握着手机,指尖用力到泛白,像河里死鱼翻起的白肚皮。
车窗开着,微风吹进,晃动着他的发丝。车速不算快,可以很清楚地看到窗外的景色。车子晃晃悠悠地经过一块大山石,上面用红色颜料写着三个大字“松石镇”。
他不知道自己一时冲动的决定是否正确,总之他现在逃离了那个让他无法喘过气来的家。
二十来年,他一直被困在对父母说的话唯命是从的牢笼里。父母往东,他绝对不敢往西,听话的不得了。
手机屏幕上是母亲发来的命令性话语,叫他赶快回去,家里已经给他找好了工作。
是国企,坐办公室的。
父母一辈的人就是这样,他们认为坐在办公室的工作就是好工作,无论是什么内容。
但陈为阳却不想这样,当他郑重地对父母宣布他要来这松石镇当老师的时候,差点就被做成人彘。
“你疯了吗?放着好好的办公室不坐,你去这么个又穷又破的小镇当老师?”母亲江一蔚恨铁不成钢,手中拿着棍子,试图让这个听话了整个童年的儿子屈服。
“松石镇不穷,人家可是旅游网红点那,风景可好。”
“你能赚几个钱?啊?够娶媳妇的彩礼吗?”
陈为阳摆摆手,没当回事:“我不需要。”
不论他怎么劝说,江一蔚都是斩钉截铁的态度,不容置喙。
于是他只好偷偷跑出来了,一个人,在深夜。
江一蔚得知后,就算生气也无可奈何。她的生意走不开,自然也没有时间去管她这个便宜儿子。
陈为阳倒也乐得清闲。
车子又颠簸了一会儿,总算颤抖着停下。
下车的地点是一所学校,入目的是有些破败的校门,看得出来年代久远,漆皮都簌簌掉落了,嵌着的金色的立体大字也露出了内里的灰色。
铁栅门牢牢地锁着,陈为阳背着包,拉着行李箱,凑近几步,吹了吹上边残落的灰尘,随后轻轻用手拉了拉。拴在门上的锁链发出哗啦的巨大声响,在空荡的校园里回响。
“有人吗?”陈为阳探了探头,大声问道。
“哎,来了来了!”声音从很远处传来,伴着急促的脚步声。
来人是一名中年男性,头顶有些秃,挺着啤酒肚,跑起来气喘吁吁。
“你是新来的陈老师吧?我是校长,李智春。”男人招呼着,连忙将锁链打开,“快请进快请进。”
办公室有些老旧,皮质的沙发已经掉了皮。但墙面是新刷的,看上去格格不入。
李智春殷勤地泡了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最近这镇子有些人气,政府刚给学校拨了款,一切设施都还没来得及修,有些老旧,你别介意。”
“没事。”陈为阳爽朗一笑,“我是来教书的,不是来享受生活的。这些都是无足轻重的小事。”
“咱们这就缺你这样的老师。”李智春摇摇头,叹口气,“之前也来了几位年轻的老师,后来嫌咱们这条件太差,又都跑了。学校里老师不够,只能一个人担多个项目,唉,辛苦的很。”
“理解理解。”
寒暄了好一阵子,李智春将陈为阳送到职工宿舍后,就找个借口处理自己的事情去了,留给对方足够的个人空间。
学校太老,设备又还没有翻修,热水和电力供应极其不稳定,按下灯的开关通常都要等个两三秒,等灯管闪烁半天后才能正常使用。
等一切都收拾得差不多了,陈为阳打开了聊天软件,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最顶上的,头像是一只热气球的人。
他的手指有些颤抖,但还是轻轻地点开了和对方的聊天框。
聊天内容截止到一个月前,而最后一句则是对方发来的——
“我觉得这样的决定还是太过于草率,毕竟我们实质意义上只见过一面。而且……我并不喜欢你。”
这句话戳人心窝的话被他拿出来反复观看着,就像将包不容易结痂的伤口又重新撕开,循环往复,最后留在那的就只有一个伤疤。
他来到这的一个很主要的原因,就是想要迫切地见到这个人。
这个……拒绝了他的人。
陈为阳突然俯身,在带过来的箱子里摸索了好久,才摸出来一个被包裹得很严实的一个小东西。
层层的包装被缓缓剥下,露出了这东西原本的模样。
是一个蓝色的玻璃瓶,里面装满了蓝色玻璃珠瓶口绑着蓝色的丝带,就像海水一样湛蓝明艳。
随瓶身携带着的还有一张小卡片,上边的字迹洒脱有力:给你免费多住几天,补偿下你,别坏了心情。
陈为阳妥帖地将这小玩意摆在了书桌上,外边的阳光照进来,在墙上折射出美丽的蓝色波纹。
就像在海底向上仰望一般。
陈为阳有些烦躁地揉搓了下头发,最后认命般地打开了手机导航,在搜索框中输入了“温日民宿”,随后点击了“开始导航”。
他向李智春借了一辆自行车,款式挺老的,坐上去会发出“吱嘎”的零件声响,但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的交通工具了。
松石镇是最近火起来的旅游小镇,风景秀丽,舒适宁静,非常适合在喧嚣的大城市忙碌了半生后休闲度假。
这个时候大部分人都在午休,所以镇子上还算安静,一片平和。偶尔传来几声小鸟的叫声,听着倒觉得整个人放松了下来。
自行车费劲儿地停下,陈为阳跨下车,在门口有些迟疑。
最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咬咬牙迈进了民宿。
大门放置了自动播报的铃声,一有人进来就会喊一声:“欢迎光临”。
“还有空房,住房100,微信支付宝都可以支付。”
大厅的装修风格非常小清新,属于田园风那一挂的。老板将袖子挽至手肘,正专心对着账。
“我可以不花钱吗?阿水哥?”
杨灏江闻声抬头,看到来人后脸上并没有惊喜,而是脸色微变,皱了皱眉,手上的动作也因此停滞:“你来干什么?”
陈为阳干脆地靠在大厅的沙发上,二郎腿一翘,十分自然:“当然是来找你的。”
“回去吧,我应该已经拒绝的很明白了?”
“我来这工作了。”陈为阳站起身,走至他面前停下,“我要定居在这,可不是来找你的。”
不行。”杨灏江想也没想,斩钉截铁。话一出口他才觉得有些不妥,面上表情缓和了许多,嘴角扯出一抹笑,“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不该来这工作。”他走到饮水机前,接了杯温水,随后递到对方面前。
陈为阳接了水,没搭腔,只是自顾自地从兜里摸出两根棒棒糖,一根给了杨灏江,另一根则拆了丢进自己的嘴里,“少抽点烟,哥,对肺不好。”
“你怎么知道?”
“你身上味儿可太重了,对自己好点吧。”
杨灏江接过糖,也没再说什么,顺手拎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叹了口气道:“还没吃饭吧?带你去吃。”
陈为阳瞬间笑开了花:“好。”
杨灏江就是这样的人,有时候表情冷冷的,其实内心比常人的还要柔软。
他挑了一家菜系清淡的小店,饭点快过去了,店内已经没有多少食客,略显空荡,只传来后厨拼命刷碗的水声。
“他们家不久前新开的,味道不错。”
陈为阳点点头,四周打量了一圈,起身去冰柜拿了一罐橙汁。他坐回座位,直直地盯着杨灏江。
对方正垂眸看着手机,单手缓缓地划着。他的鼻梁很是高挺,眉眼深邃,皮肤是标准的小麦色。
陈为阳这么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忽然没头没脑地问道:“哥,我输在了哪里?”
杨灏江的手指顿了顿,抬头看他。
“不是你的问题,只是……你喜欢我什么呢?”他的眼睛很黑,就这么直直地回视,对上了陈为阳的双眼。“只是单单因为我救了你?那这段感情未免太轻率了。”
“这还不够么?喜欢一个人就是不需要理由的。”陈为阳没接他的话茬,身子往前凑了凑,“要不要和我试试?”
杨灏江避开他的视线,头偏了偏:“菜上来了,好好吃饭。”
陈为阳轻笑一声,将身子缩了回去。
“喂,阿水!今儿怎么有空上我这来了?”
门外一阵吵嚷,进来了一位中年秃顶,挺着啤酒肚的男人。他咧嘴一笑,露出一颗金牙。
“这你的店啊?我觉得味道不错,带朋友来尝尝。”杨灏江站起身,颇为熟稔地搭上男人的肩。
男人将目光投向桌边的陈为阳,眼里闪过了一丝狡黠的光。他嘴角向上弯了弯,伸出手。
“你好,我是周汉言,阿水的老朋友了。”
杨灏江皱了皱眉,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他,仿佛一只锁定猎物的恶狼。
“幸会,我叫陈为阳,是阿水的……好朋友。”陈为阳顿了顿,想了会儿措词,最后还是选了个自己颇为满意的关系词,握上了周汉言。
后者笑意更深,手紧紧握着,很久没有分开。
“行了行了,饭还没吃呢,先吃饭。”杨灏江连忙上前,将两人交叠的手分开,把陈为阳拉到自己身边。
后者微微一愣,随后偷偷露出一个笑。
周汉言哈哈两声:“好了,我做事去了,你俩慢慢吃。一会儿结账报我的名字,给你免了。”
“这怎么好意思。”杨灏江客套了几句。
“诶,兄弟这么多年了,我还能收你的钱?放心。”
周汉言也没再多唠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后转身离开了。
待彻底看不见周汉言的身影,杨灏江的眉头才稍稍舒缓了些。
“怎么了?”陈为阳察觉到了他的不对。
“没事,只是想着……你的警惕心也太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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