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下来,廖策光也并没有去听过几次讲学。反正无非就是扣点膏火银,他才不在乎。
离开秦伯呈的朗月楼之后他又走走转转回了住处,就“大”字往榻上一瘫,确实比那硌人的素檀翘头案舒服。
“少爷回来了。”无患洒扫庭轩毕,回来看到廖策光躺在床榻,并没什么惊奇。
“嗯。”
他语气淡淡,颇感无聊。
读书的日子实在是没意思,好想去妙色楼喝喝茶听听曲儿。
“少爷你就歇歇那份心思吧。”无患堪比他的知心虫,立刻来打消他的念头,“老爷送你来此,就是要你考个状元回去的。”
若非他是跟自己一块儿长起来的小子,他一定会以为无患在嘲笑他。
“滚滚滚,给爷倒茶来。”
“诶,好嘞爷。”无患笑着应承。
书院司书的工作实在单一,秦伯呈也常感无聊,一晃又过了半月,几日阴雨连绵,借册子的事他早忘去了九霄。
一天工作结束,秦伯呈上楼躺在软榻上,算着日子,明天他就可以休沐了,已有月余未见横墨,回去肯定要被嫌了。
学院冬日每月虽提供一次沐浴,却并不固定,秦伯呈来此一月还未澡身一次,实在是忍受不了。
他也想过要不试试偷偷烧水,不过院归明示不许私自生火沐浴,违者扣例银三十钱,他实在是没底气违例。
再说他好歹是一院司书,可不能干阳奉阴违之事。
“快点快点。”
“你当心着点儿,别被人看见。”
楼下传来叮铃哐啷的异响,他听见有人窸窸窣窣说话的声音,那声音听起来还挺耳熟。
秦伯呈立马起身朝窗外探了一眼,果不其然又是那主仆二人。
“你们在干什么!”他喝道。
无患提着两桶水,冷不丁一声厉喝吓得他差点将水洒了一地,抬头对视上秦伯呈的眼睛,慌慌张张地四处张望一番,朝楼上做了个“嘘”声的手势,赶紧进书阁关了门。
秦伯呈三步作两步下了楼,便见桌椅歪歪斜斜堆在一边。
看着不知哪里弄来的浴桶,他连忙斥道:
“院规第七十六条规定禁止私自沐汤,你们这是哪里弄来的,赶紧弄出去!”
廖策光满身污泥,脸上还附着脏东西,他也管不得那么多了,随意用袖子把脸一擦,当着秦伯呈的面就开始褪去身上衣物,进了浴桶。
“加水加水。”他吩咐道。
“这个破院规,还起名《清风二十规》,分明有两百条规矩,合该改名叫《清风全是规》,怕是针对我定的吧。”
廖策光躺在浴桶中,舒服得打了个哈欠。
看他浑身脏兮兮的,不洗洗确实受不了。
秦伯呈心想。
算了,反正明天就要休沐,就算后面被查了,这账也不到我头上。
秦伯呈无可奈何,绕到一边,随手拿了一卷书挡在面前,妥协道:
“罢罢罢,由你去吧。”
又问,“那你身上是怎么回事?为何非要来我这里,总能告知吧?”
廖策光还未说话,被晾一边的无患忍不住替他回忆事情始末。
原来是杜过还对上次的事耿耿于怀,平时他们本见不上一面,这两天下雨,众位同窗齐聚固芦轩赏雨对诗,他本来只是闲坐轩内小憩一会,杜过等人非要起哄让他赋诗一首,无奈之下,廖策光随口而作:“银浆飞竖兰台间,木腐路臭半寸边。灵娲难为补天术,口若悬河泄川原。”
“哼,少爷哪句话说的不对?这鬼天气,就是雨下个没停嘛,那小子非说少爷暗指他多嘴多舌,真是冤枉少爷这一届大文豪。”无患愤愤道。
想起他一世英名,竟被那家伙推进泥坑,廖策光心里就一阵憋屈。
“你吃亏了?”秦伯呈嘴角噙着一抹笑,明知故问。“不过你这句‘木腐路臭半寸边’,要说没有暗指谁,我也不信。”
“好啦,消停些吧,反正上次你也欺负过他了。”
“嘁,那能一样吗?”廖策光不屑地撇嘴,“最好他让我逮着机会。”
他还要絮絮叨叨,不过听客没了兴趣。
“明日起我要休沐一个月,你再逃课可别来这儿了。”
听到这话,廖策光不知想到了什么,竟反常地慌了一回,水花扬了一地。
“一个月?这么久?什么时候回来?”以至于问了个蠢问题,难圆其说,“我是说,我闯的这些祸,都没人替我打掩护了。”
秦伯呈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笑得直不起腰来。
“你也有怕的时候?哈哈哈哈,别是拿我作乐了。”
他确实不是害怕什么,先前躲着人只是怕被杜过缠上,来这里只是因为习惯。
他讨厌书院里那些人的风气,不像是来读书,倒像是来结党营私,他不屑与之相交。
秦伯呈不一样,但是哪儿不一样,他又说不出来。
或许是他太纯粹了吧,所以让廖策光觉得这里是一片净土。
见他不答,秦伯呈也没了趣,兀自上楼去了。
“喂,我要喝你的茶。”他最后冲着楼上的人说。
秦伯呈一走,无患脸上的笑就藏不住了。
“公子,您要喝茶,让小的去给您煮啊。”他小声打趣道。
廖策光朝他泼水过去,骂道:“混账东西。”
“滚滚滚。”
“得令,小的这就滚。”他装模作样抱拳,一溜烟跑没影了。
无患一走,没人替他添水了,他只好自己动手,起身到一半,这才像是想起来不雅观一般,又坐了回去。
他叹息一声,拭身准备穿衣,擦完身子又想起来没拿换洗的衣裳,只好将就着继续穿脏衣服了。
他气急败坏地把手巾扔回桶里。
这小子,要他滚就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回头看我不好好教训他。
廖策光心里一阵嘀咕,紧接着楼上传来“咚咚”的脚步声。
他迅速穿上衣裳,抬头一看,秦伯呈竟然真的端了盏茶下来。
“喏,喝吧。”
“怎么真端来了,我说玩笑话。”
新鲜,秦伯呈第一次看他还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您真难伺候。”他玩笑着说。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想起上一次无患就嫌弃他的茶不好,怕是这会不喝,以后都难喝到了。
廖策光接过茶盏一饮而尽,不知道再说些什么,把茶盅还给他,道:“你先上去吧,我一会儿把这儿收拾了。”
秦伯呈心想着就是不放心你做事才下来一趟,但到底没有说。
“好。”
“好什么好!我让你好!”
廖策光回到学舍,看到无患捧着地瓜吃得正新鲜,立刻当头给了他一巴掌。
他一边说一边解束带:“我看你偷跑走就是为了吃独食,好小子,看我不揍扁你。”
“冤枉啊少爷!”无患为了躲避满屋乱窜,一边辩解:“小的是真为少爷好啊!”
“我看少爷对那姓秦的兴趣之至,我这不是给你们独处的机会嘛,哎哟!我错了我错了,真错了!再也不敢了!”
廖策光拿束带一连抽了他好几下才停歇。
“再瞎说把你送去慎园做几天苦工,让你瞎揣摩主子心思。”
他麻利换上干净的衣服,骂道:“连个衣服都忘拿,害我都白洗了,真养你吃白食的。”
顺手又抢走无患吃了一半的烤地瓜。
“哪儿来的,饿死了,还有没有?”
“我去的时候他们都已经吃完了,就剩下这个,我已经吃了一个,加上那半个,这是最后一个了,嘿嘿。”
无患远远看着他心虚地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只完整的地瓜。
算了,和这大傻子计较什么。
廖策光朝他白眼,把那半个还了回去,自己拿了完整的那个吃。
“你觉得,我和他现在算朋友不?”
大傻子吭哧吭哧吃得正香,偶尔忙里偷闲嗯了两声。
“我觉得也是,他这个人,很真诚。”
“值得深交。”
无患又敷衍着嗯嗯作答,三两下吃完,拿着换下的衣物去了净衣斋。
“我去了少爷!”
“去去去。”廖策光对他无语,将手中吃完的地瓜皮向他砸去。
随后又起身,将秽物扔进了尘箕,拍拍手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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