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赐婚

惟荷院的凉亭前,迎风站着一道单薄的身影。

冷风吹起拂在她面上的发梢,清透明亮的眉眼暴露在霜雪中,更浸上几分凉薄。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周围下人被屏退,青禾并未回眸,却猜出来人是谁。

“蔺绥走了?”

白徽正于她身侧站定,皱着眉点头。

“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永昭王,这是起疑心了。”

青禾笑:“那他还算是个聪明人。”

她转身掀开垂帘,重新坐回石桌前,却没再喝眼前那碗凉透的粥,反倒斟了一杯热茶,也不怕烫,就这般握在手心。

想起方才蔺绥临走时说的那句话,青禾眉眼微垂,嘴角掀起一抹冷笑。

他是在威胁她。

朔安城的风雪大不大她不知,但蔺绥此人怕是不能留了。

白徽正在她对面坐下,桌上热茶在不断往外冒着热气,看着她被烫红的手,正欲开口提醒时,却被女子抬眸而来的一个眼神而止住。

“康阳王府的事,可有眉目?”

话音落,白徽正方从那眼神中回过神来。

古波无情,凉薄冷噤。

自从腊月初二,姚青禾入朔安的那日,一个多月过去了,一切恍然如梦。

而这个眼神,白徽正是在她入京后第一次见。

上一次,是冬月廿六,京郊十里驿站的那个夜晚。

白徽正忍下心中恸然,缓缓摇头:“自从元日宴后,康阳王府安分不少,也没见有奶娘出入。但王府内守卫森严,我所得的消息也只能是观察些府外情况罢了。”

青禾若有所思地点头。

康阳王绑去了怀素的孩子,必会寻奶娘上门喂养,既然白徽正说没消息,多半是因为康阳王此事做得谨慎,不叫外人所知,白徽正的人入不了府,自然也就无法探查其中底细。

这样下去可不行。

孩子是一回事,最关键的还是曹禄海的藏身之地。眼下,邓立群尚未开口,她也不能将全部赌注都压在他身上。

现如今,线索止步于此,那半张残页她也没能从蔺绥那拿到,看来,是时候得想个法子激激这趟浑水了。

白徽正不明白姚青禾为何要找一个孩子,但他想起了另一件事:“这几日,丰阳侯府的人倒是和康阳王走得很近。”

“哦?”青禾挑眉。

白徽正观察到,最近这几日下朝,丰阳侯时常会与康阳王同行,不仅如此,丰阳侯夫人也常常登门拜访王府,不过是从后门出入。

“这就奇了,康阳王尚未娶妻,侯夫人登门总不能是与妇人家话家常吧?”青禾摇头轻笑。

白徽正也觉得奇怪。

丰阳侯杨鄢此人是出了名的攀炎附势,常与朝中官员暗中往来,其中自然也包括康阳王。

但杨鄢惯会笼络人心,与人常“交好”,场面上当然不会顾此失彼,从未偏重谁,都是一样的笑脸相迎,因此更显得最近他和康阳王的走近蹊跷。

或许二人从前便有勾当,只是最近愈发明显,再加上白徽正本就盯着康阳王府,这才恰巧发现。

“康阳王,丰阳侯……”

青禾不知想到什么,唇边勾起一抹笑意。

这两人凑在一起,虽不知是为何,但有一点青禾确定。

蔺绥那不用她自己动手,便会有人找他的麻烦了。

不过,她不介意适时添上那么一把火。

白徽正刚离开,青禾回到屋里坐下,正要脱去碍事的毛氅,便见白曷月风风火火地跑来。

屋中暖炉烧得正热,伴着淡淡药香,白曷月从苏寻菀那知道蔺绥方才登门,对青禾嘘寒问暖的话语刚落,紧接着,大气不喘,压低声音道:“你知道吗?康阳王要娶妻了!”

青禾脱衣服的动作一顿,眼中极快闪过一抹暗光,抬起头来,无辜疑惑道:“啊?”

白曷月从进门开始到现在,一股脑地说了一堆,这下终于觉得口渴,熟稔地在青禾旁边坐下,拿起杯子就是一灌。

“今早我上街,碰见了康阳王府的采买妈子,亲耳听见她们吃茶时说的。好像是什么康阳王亲求圣上赐婚,这会儿兴许圣旨已到,传遍朔安了。”

青禾觉得蹊跷。

白曷月如此笃定,消息多半不会有假,而方才白徽正刚走,显然不知情,否则一早便会告诉她。

也就是说,康阳王暗地里,突然向陛下请求赐婚,还将这消息瞒得极好,此时才传出来。

她蹙眉,反问:“康阳王要娶的是哪家姑娘?”

说起这个,白曷月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连连叹气:“这准王妃你我都见过,就是那日一同进宫的太常寺卿家小姐,陆婷玉。”

这朔安城谁人不知,康阳王虽是当今圣上之弟,位高权重,可脾性怪戾,绝非良人,那陆寺卿家的小姐出身高门,知书达理,如今却被指给了康阳王,虽说王妃之位贵不可言,但往后日子怕也是难过了。

“哪怕不论脾气品行,康阳王如今已三十过五,谁家愿意把姑娘嫁给他?可惜了陆姑娘……”

白曷月性格烂漫,想事难免浅薄,不知背后关窍。

青禾却起了疑心。

那日陆寺卿家的小姐分明与她们一起进了宫,就说明她本是太子妃人选,再怎么样都不会指给康阳王。

可眼下,白曷月却说是蔺君付亲自赐婚,这道圣旨,还是康阳王自己求来的……

事情来得突然,偏偏又是出在这个档口,青禾不得不多想。

果不其然,晚间白徽正那递来消息。

这桩赐婚,果真是康阳王一手筹谋!

康阳王此人卑鄙,竟先斩后奏,强掳去了陆家小姐,等到太常寺卿闹到御前时,他已下跪亲旨,求陛下赐婚。

据说陆夫人听到此消息在家中当场晕厥,太常寺卿陆介陆大人更是在御书房外高跪不起,最后为保女儿清白,只得咬碎牙咽下这口气。

正月十四这日,与赐婚圣旨一道降下的,还有陆介提拔为礼部尚书,居正二品的消息。

捏着手中的纸张,青禾的心却一点点凉下,看向桌上木匣的眼神愈发阴沉。

里头装着的,正是她从怀素那拿到的东西。

蔺君付竟对康阳王这般纵容,其权势滔天,想要扳倒岂非朝夕之功?原本她想着,有了这木匣,再加上邓立群还未来得及毁灭的案卷,虽不致死,但怎么说都可以让他跌落泥潭,再不济,还有曹禄海……此事便会多几分胜算。

可眼下,陆家的遭遇让她明白,康阳王就像是那苍天的大树,而她如今手中的东西,不过是挣扎爬行的蝼蚁。

桌边垂首的女子眼神慢慢寒凉,她握紧了拳,心中突然涌上一股莫大的不甘。

姚青禾,你就要这般放弃吗?

答案是不会。

她忽然抬头,唇边牵起一抹更冷的笑。

康阳王要娶陆婷玉,定是为了笼络陆家势力。她得想办法,尽快从邓立群口中得到曹禄海的藏身之地,了解当年真相,抓到康阳王更大的把柄,除此之外……

青禾抬手,将纸张靠近烛火,看着那火星子逐渐吞噬上头字迹,扭曲的光影爬上她的脸。

王府要娶亲,那日定会邀请朔安各高门大户。

此事,或许是她的机会。

……

“殿下!”

蔺绥回到王府时,刚进书房,便见何皎皎疾跑而来。

蔺绥没理他,径直跨步入了书房,何皎皎紧随其后。

不用猜,蔺绥也知道何皎皎这般着急是为了什么。果不其然,下一秒便听他道:“陛下下旨,要赐婚康阳王与太常寺卿陆家了!”

蔺绥抬手屏退了周围下人,一撩衣袍于案边落座,姿态从容,丝毫不见惊讶之意,唇边反倒带着讥讽:“什么太常寺卿,如今当是礼部尚书才是。”

何皎皎这才回过神,看这架势蔺绥是早就知道了。

这朔安城到处是蔺绥的耳目,陆家姑娘失踪那日翎影军便传来消息,是康阳王将人掳了去,蔺绥马上明了,康阳王此番险招是为何。

“难得啊,我这皇叔第一次这么有脑子,像是得了高人点拨。”蔺绥笑着摇头。

这段时日,朔安城中风云激荡,康阳王又步步失利,曹禄海失踪在前,他不知道蔺绥究竟查到了些什么,又有什么人在暗中盯他,为了自保,他便着急地要找帮手。

而陆家,不失为一个好“援军”。

蔺君付本就格外纵容康阳王,如今有了婚约,他便与陆家绑在了一艘船上,想要动他,更是难上加难。

不过没关系……

蔺绥指骨轻叩桌面,淡淡扬眉。

他已经等了很久,不差这一时半刻。

慢慢来吧蔺君阳,让我看你还能逃多久。

没意思。

自己得来的消息没能引起蔺绥的反应,何皎皎撇了撇嘴,又好奇探头:“对了,我听荣叔说你白日都不在府内,你去哪了?”

蔺绥没好气抬头:“关你什么事。”

“听说昨夜王府闹了贼,你今天莫不是抓贼去了?怎么样,抓到没有?”

何皎皎叽叽喳喳的,蔺绥嫌烦,不愿搭理他,却不知想到什么,眸光一转,眼神停顿。

他撑起手,鹤纹锦边的袖口上似还残存一点药香。

他问过龚伯,是白芷的味道。

见蔺绥发愣,何皎皎狐疑地皱起眉,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

许是少年人的目光太过炙热,蔺绥抬眼,故意使坏,意味深长地扬唇一笑:“当然抓到了,你想不想知道这个贼是谁?”

何皎皎毫不犹豫地点头,谁知道却目睹青年的陡然变脸。

“不告诉你。”

蔺绥起身将何皎皎推出门外,毫不留情地送客:“天黑了,再不回去何老将军又要找人了,永昭王府不留饭。”

看着面前“嘭”地紧闭的房门,何皎皎一脸生无可恋。

他真想知道敢夜袭永昭王府,惹得蔺绥大动肝火,又全身而退的是何种能人。可惜这胃口被蔺绥吊得不上不下的。

他生气地甩甩袖子,嘟囔着蔺绥小气,最后还是不甘心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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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安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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