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西南异教
白七律见那两道身影已远,未再追赶,只是回身看了程奕怀中那黑衣女子一眼。女子不知何时已醒,见他望来,面色更是惨白,身子下意识地缩了缩,又往程奕怀中靠了靠。
白七律轻轻摇头,未作评价,随即转向柳朝闻,露出一抹笑意:“适才多谢小兄弟出言提醒。”
柳朝闻忙躬身拱手:“是晚辈该谢前辈仗义出手,救我等于危难之间。”
白七律朗声一笑:“那咱们就算扯平了。”说罢又朝沈君心走去,见她门下几名弟子伤势不轻,不由皱眉叹息,从袖中取出一个温润的青瓷小瓶递去,道:“这瓶丹药,可缓解经络震荡、助内伤修复,你拿去,分给他们服下。”
沈君心忙恭敬接过,连声致谢。
趁白七律与沈君心言语之际,柳朝闻低声吩咐程奕先将那女子带回客房安置,而他则疾步跟上白七律,躬身一礼,压低声音问道:“前辈,晚辈有一事不明,斗胆请教。”
白七律回头看他一眼,神色淡淡,忽而露出一丝玩味笑意:“你想问的,是雌雄夜叉与正一门之间的旧账?”
柳朝闻点头:“实不相瞒,晚辈总觉此事处处透着古怪。”他略将自己所得线索一一陈述,又道:“据晚辈所知,正一门应为雌雄夜叉囚禁人质之处,何以又反遭其灭门?若非正一门中真藏着什么秘密,难以自圆其说。”
白七律“嗯”了一声,神色未动,反倒问他:“若你能杀了雌雄夜叉,你会否觊觎他们的武功心法?”
柳朝闻先是一怔,随即明白了白七律的意思,说道:“那……正一门一事还有蹊跷?”
白七律点头:“据我所知,雌雄夜叉所学武功,源自西南某地邪门歪道,三年前方现身江湖,作案极为残忍,专杀三四岁孩童,且……只取其皮。”
柳朝闻迟疑道:“白老前辈莫非知道其中原委?”
白七律沉声道:“家师曾言,西南有一异教,供奉以人皮缝制之娃娃,谓之‘祈福之偶’。据传教中祭仪,需剥童子皮以达祭祀之效。此教百年前已绝迹,但师尊年轻时下山游历,曾听一位山民提及,极似雌雄夜叉所为。”
柳朝闻到底初出茅庐,从未听过此等丧心病狂的事,若说有一两个恶人杀人作乐倒也不甚新鲜,只是一群人将屠杀孩子、剥皮制偶作为信仰,他却怎么也不敢相信。
这世上竟真有如此大奸大恶的一群人?
白七律拍了拍他肩:“江湖路远,见得多了,你也就不惊了。若你所遇皆是光明磊落之辈,才是异数。”
柳朝闻点头,心下却仍难平:“可那二人三年前已销声匿迹,为何如今突然现身,他们此番可捉去的大多都为女子,莫非他们换了供奉之物?正一门据我所知,并非异教,供奉的可是道祖!还有……阴阳二老,为何也卷入其中?他们难道也加入了那异教?”
白七律正欲答话,沈君心却已转身回来,拱手道:“房间已安排妥当。天色渐晚,又见风起雪疾,白前辈不如今夜先在客栈歇下?”
白七律却摇头一笑:“我还有别事在身,不能久留。此风此雪,还奈我不得。”他顿了顿,看了两人一眼,道:“既你们关心此事,我便多嘴一句。听说正一门现任掌门,不过三十出头,五年前自姚州而来,不几年便坐上掌门之位——你们不觉得,这其中……有些巧合?”
柳朝闻眼神微动:“白前辈是说,他与雌雄夜叉……”
白七律道:“或许是旧识,或许曾同出一门。再者——你们此番带来的那位女子,既能惹得阴阳二老亲自动手,只怕……也不是泛泛之辈。”
沈君心与柳朝闻对视一眼,俱都心头一震。若真如白七律所言,那女子……便是破局关键。二人齐齐抱拳:“多谢前辈点拨!”
白七律笑着看向柳朝闻又道:“还有一事我需问问你,适才你与阳长老对招之时,曾使出了一招金针渡线,这身法却好似不是出自柳家?”
柳朝闻面色微赧,忙拱手道:“晚辈幼时曾随一位前辈学艺,只得一套刀法,承诺不泄其名氏,适才出招仓促,未及收敛。”
白七律捻须一笑:“他姓陈?”
柳朝闻心中一凛,不想白七律竟认识陈磬?
“呃……”柳朝闻知道陈磬年轻时曾惹了一位仇家,故而方才隐姓埋名,这白七律却又不知与他是友是敌?
白七律似也看出他的踌躇,便不再深问,转而语气一转,道::“我见你功夫似乎不错,只是用刀之时却力有不逮。这刀法偏沉则随,双重责滞,招式要快,却又不可快;内功却重天开地和,雷动风倏;二者动之则分,静之则合;无生有,复无无,柔里鲸吞……”
柳朝闻静听不语,心下却已暗运内息,将他所言之意走了一遍,竟觉体内那团郁结的内力微微松动,隐有融解之势。
“自剑出世,世人便皆尊捧之,更有说什么‘君子剑’,却无人说‘君子刀’的;可这世人偏偏忘了,凡世第一把利器却是为刀。剑为双刃,伤敌亦可伤己;但刀却为单刃,为的是斩敌护己,攻伐之兵。你若出刀之时只需记得对方招式,以不变应万变,刀法要活学活用,切不可拘泥刀谱而不化,适才若你一招金针度线后立即反手倒劈阳长老下盘,他岂会夹住你的钢刀?”
柳朝闻自小遂父亲练刀,只为能争得父亲嘉许,故而柳家刀法每一招他都力求练到极致,虽然此番武林大会夺得头筹,却也只有他自己知道,对于融会贯通临场应敌时确实力有不逮。后来遇到杨偘,他虽将细细拆解了自家刀法,但因强行传功,却也导致他真气凝塞,功力不进反退。此时听了白七律之言,柳朝闻大受触动,神色肃然,起身拱手行礼:“晚辈铭记在心,多谢前辈赐教!”
白七律朗声笑道:“你既能得他的青眼,想来是个练武的好苗子,我这也不过随口一说,只当还他当年一个人情罢了!”这话说着,那“人情罢了”四个字似乎已在千里之外。柳朝闻再抬头看时,眼前哪里还有白七律的身影。只听沈君心身后不远处说道:“白前辈已经走了。”
柳朝闻望着天空唏嘘了了一阵,方一面暗自揣摩白七律的意思一面与沈君心一起向客栈走去。
路上,沈君心忽然问起雌雄夜叉一事。原来她方才顾着救治门中弟子,只听得个大概,未闻前因。柳朝闻便将白七律所言之事一一道来。及至说到西南邪教专害四五岁孩童之时,她忍不住葱指紧攥,柳眉倒竖:“此事若真,当为武林共诛之!待眼前事了,我们便该往姚州杀了那群无恶不作的畜生!”
柳朝闻默默点头,心中也自有计较。
不过片刻,两人已行至沈君心房前。柳朝闻停步说道:“沈师姐也受伤不轻,今夜当早些歇息。我与师弟再去探一探那女子口风,若她愿说便罢,若不愿,明日再烦师姐出面。”
沈君心见他脸上、手上都带着伤痕,便也不多留,点了点头:“也好。柳师弟也莫要太劳神,实在问不出,明日再议。”
二人辞别后,柳朝闻脚步略显虚浮地往程奕房间走去。正欲举手敲门,便听里头传来程奕那油嘴滑舌的声音,正在滔滔不绝:“这老君门地处京畿道,位于洛州西南八百里伏牛山脉的顶峰之上,山中常年云雾缭绕,如入仙境。相传道祖曾在这里修炼过,因此这里千百年来一直都香火鼎盛,门人曾千万之众,号称中原第一大道门。只是前朝之时有个皇帝忌佛仇道,曾下令在全国范围内诛灭僧道、焚庙断香;老君门也是在那段时间方才渐渐式微,直至近三十年前我朝定鼎中原后,太初帝亲自迎回了流落在外的沈行云沈掌门,这老君山上香火方才再次续了起来。这也是为何,沈掌门身为一个道士反而会有一个女儿了。原来……”他忽然压低声音,不知又讲了什么,紧接着屋内响起一声女子低笑。
柳朝闻挑起眉毛,委实觉得程奕来敕封庄学武是屈才了,他若入朝为官,凭这张三寸不烂之舌,只怕早晚封侯拜相不在话下。
屋里传来椅子挪动的声响,柳朝闻轻敲了两下门。
门很快就被拉开了,露出了程奕一张俊秀的笑脸,他见到柳朝闻,脸上的笑容顿时更灿烂了些:“师兄!都忙完了吗?”说着让出了一条路来。
“嗯。”柳朝闻应了一声,抬步入内。
屋中灯光昏黄,床沿那女子仍裹着他的披风缩在角落,一手抱着茶盏,望着他的眼神仍带着深深的戒备。
柳朝闻不知这女子为何对自己会如此戒备,却也没有多想,看了程奕一眼,程奕耸了耸肩,示意他尚未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柳朝闻便从怀中摸出一纸包,轻声道:“姑娘想必饿了。后厨已歇,只寻得几块蒸饼,先垫一垫,明早我再叫厨子另备。”
那女子倒也不客气,伸手一把夺过,三两口便吃得干净,边咽边含糊道:“你救了我,秘染有朔图……里索吧……但要钱没有!”
她咕咕哝哝地说着,却只有最后一句最为清楚。
柳朝闻失笑:“我只想知道姑娘到底是谁,为何引来阴阳二老追杀?姑娘可识得正一门?”
女子手中茶盏一滞,眼神猛地警觉起来,怔怔望向他二人:“你们……是为了正一门来的?”
柳朝闻点头。那女子忽地慌了神,急声道:“万不可去!就凭你们几个,还不够给她……给她……”她说着,面色惨白,仿佛忆起什么可怖画面。
柳朝闻与程奕互看了一眼,程奕蹲在床边说道:“燕姑娘,你说的她是谁?可是要杀你的人么?她都已派出这般厉害的人来害你了,你却还要替她隐瞒什么?”原来在柳朝闻来前,程奕已问出这女子名唤“燕聚宝”,可再多的便不肯吐露。
此时燕聚宝秀眉微凝,摇头低语:“不是我不肯说,若说了,别说是我,只怕你们两个也都活不成了!”
柳朝闻见她神色并非作伪,便道:“燕姑娘放心,此地离敕封庄不远。若你担心再有人寻你,我明日便派人送你返庄。敕封庄之名,想来也足够叫人为之忌惮。”
屋中烛火“噼啪”一声作响,灯焰轻摇,映得燕聚宝眼神幽明不定。过了许久,她才叹了口气,徐徐说道:“也罢!你救我一命,我理当还你这个人情。”她说着抬起头,一字一句道:“只是若只有你们几人,却万万不要擅自去正一门,那里……那里有马风华做的活死人!”
[好运莲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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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西南异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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