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远处山道上,两道鬼魅般的身影疾掠而过,脚步轻盈无声。
适才一战,杨衮没讨到半点便宜,心知师兄不在,自己绝不是陈磬的对手,故佯攻一招,转身遁逃。
陈磬自然不会放过,咬牙紧追,一路直追至山下几十里外的笼火城。寒风如刀,天色也已昏沉,杨衮左穿右插,最终没入城中巷弄,踪影全无。
陈磬伫立原地,四下张望。眼见夜色愈浓,索性不再回庄,随手寻了城中一间酒楼,推门而入。
这酒楼不大,却闹哄哄地坐满了人。多是本地百姓,也夹杂着几名身形干练的江湖人,大约是参加完武林大会未及离开的。
陈磬一眼扫过四周,刚要寻位,忽听得耳边传来一声压低的呼唤:“师父——”
抬眼一看,却见柳朝闻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眼中满是惊喜。
陈磬挑了挑眉,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伸手便将柳朝闻按回桌前坐好。
柳朝闻茫然,不解地问:“师父怎么也来了?庄中可是出事了?”
陈磬翻转空杯,自顾自斟了一杯酒,轻轻摇头。
却又偏头朝旁边一桌微微点了点,柳朝闻一怔,立即会意,收了声。
邻桌坐着两个江湖人士,一个身穿灰布长袍,留着八字胡,声音沙哑;另一个则满脸横肉,络腮胡须遮了半张脸,生得凶神恶煞。
只听八字胡低声道:“你可听说了?半月前敕封庄的武林大会刚结束,就出大事了。好些小门派的弟子离开庄子后便失踪了,连尸首都寻不着,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诡得很哪。”
络腮胡皱眉,粗声接道:“可不是嘛,我还听说范阳郡里也乱得厉害。这阵子竟冒出个淫贼,专挑良家女子下手。下手极狠,被他祸害过的,要么疯了,要么投井上吊,死的时候连衣裳都穿不齐整,惨得很!”
八字胡叹了口气,语气低沉:“可不,官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根本不敢细查。这幽州百姓,如今大白天都不敢让女眷出门了,怕是再这样下去,城里早晚要乱。”
络腮胡冷笑一声,带着几分讥讽:“官府?哈,要么是惹不起背后的人物,要么就是有人包着。咱们这些江湖人倒还罢了,可苦了那些寻常百姓,平白遭殃。”
八字胡压低了声音,道:“我还听说,这些失踪的武林弟子和城里的案子,可能是同一拨人干的。但敢这么大张旗鼓同时得罪官府和江湖的……不简单啊。”
络腮胡眯起眼,沉声道:“此事蹊跷得很。适才门口那场动静,你瞧见没?说不定也跟这事儿扯得上关系。”
八字胡摇摇头,道:“只听说是三人打得飞来飞去,暗器满天乱飞。听小二说,连咱这酒楼老板都差点让人飞针扎了,赶忙叫人上房摘暗器呢!”
陈磬不动声色地抿了一口酒,眼底却掠过一丝锐利光芒。他晃了晃酒壶,又瞥了眼对面的柳朝闻。只见少年神色难看,显然也才刚来不久,若问他是否听到更多线索,只怕也问不出什么来。
他语气轻松,慢悠悠问道:“徒儿,你怎么看?”
柳朝闻迟疑了一瞬,还是老老实实开口:“下山的时候,我遇到了一个人……或许,与此有关。”
原来他心绪烦闷,只想着下山散心透气,一时却也没想好目的地,便骑着马顶着北风,往南一路疾行。寒风如刀,穿喉割颈,直到□□的黑马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他才勒住缰绳。
四望皆是银装素裹,天地茫茫,难辨南北。他仰头望天,只见阴云又起,风卷雪飞,像是把地上的旧雪与新落的雪花一并卷上了空中,再胡乱抛洒。几片雪花直灌入他斗篷未束紧的后颈,冻得他打了个冷战。
他扯紧斗篷,心中估算自己下山的距离。若此时折返,他自无大碍,只是□□坐骑一路奔行,若在返程中跌了蹄或染了伤,来日南下便多了变数。
思及此,柳朝闻干脆又催动马鞭,径直往南。他记得再往前数里,便是笼火城——当年随庄主采买铁矿时,曾在此小住几日。
所幸柳朝闻记性不差,半个时辰后,果然在呼啸的北风与鹅毛大雪中望见一座被冰雪覆盖的小城。
风雪愈发凛冽,城中街巷积雪未扫,行走之间愈发艰难。柳朝闻望见前方一间酒馆,便不再寻旧客栈,牵着追风径自走入小院,只打算先吃点热酒暖身,再作打算。
他安顿好坐骑,正要迈上台阶,却猛然见两道身影自巷口闪掠而来。前头一人穿着黑袍兜帽,脸上似覆着面具,看不清五官。那人忽而止步,回身冷笑,声音阴沉:“小丫头,你追我几十里,真不知疲倦么?”
身后少女长剑一指,怒喝:“淫贼,受死!”话音未落,剑光如虹,直刺而去。
黑衣人身形怪异,身后滑退,竟忽然在雪地中隐去,再现时已至少女身后。柳朝闻见状,眉头微蹙,不及多想,提刀便跃。
黑衣人方才伸手欲擒少女腰身,背后却骤然风声乍起,忙撤招回避。柳朝闻的长刀堪堪划过他手背,紧接着一个横劈直取咽喉。那人冷不防遭袭,只得后仰避开,身形蜷缩如蛇滑退。
看清来者不过是一少年,黑衣人登时怒意上涌,反手甩出数枚银标。柳朝闻刀势不停,顺势挥斩,将其中大半格落,唯独最后一枚银标,轨迹陡转,竟直取少女。
一切不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少女才觉异样,方欲回身,那枚银标已迫至面门。柳朝闻若回刀去挡,必定误伤于她;情急之下,他只能毫不犹豫地挺身护在少女身前。
就在此时,金光一闪,“叮”的一声清脆响动,银标竟牢牢钉入了柳朝闻身侧的一棵老槐树上。
紧接着,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蓦然响起:“此人轻功尚可,内功不足,持久不了,弃守而攻,可破。”
话音未落,三人同时警觉,四下仰望,却只闻风动树叶的沙沙声,哪里还有半分人影?仿佛方才那声音,根本是风中幻觉。
黑衣人心神微乱,正欲寻迹而走,柳朝闻却已冷眼盯定,一声“看刀!”犹未出口,黑色长刀已破风而出,直斩黑衣人。
黑衣人猝不及防,只得连忙闪避,同时再度挥手发出数枚银标,妄图阻敌。岂料柳朝闻刀影如电,劈斩腾挪,将银标尽数打落。
那神秘苍声再度响起:“女娃娃,还愣着作甚?攻他下盘!”
少女仿佛梦醒,低叱一声,提剑疾扫,直取黑衣人小腹腿膝。
那声音又沉沉道:“上下相随,出其不意;虚实分明,有章有法!”
柳朝闻刀气凌厉、劈扫如风,少女剑势轻灵、迅捷诡变。二人一上一下、步步紧逼,攻势密不透风,竟将黑衣人杀得连连后退,狼狈应对。
数合之后,黑衣人额角已渗出汗水,心知今日凶多吉少,终于虚晃一招,转身狼狈遁逃而去。
少女杀意正盛,哪里肯轻易放过黑衣人?长剑一转,疾刺其背心。岂料黑衣人忽地转身,怀中探手掏出一物,嘴角勾起一丝诡笑。
“嘿嘿……”
一声阴笑未落,一片乳白色的浓雾猛地自他掌中炸开,迅速弥漫而出,将少女团团笼罩其中。
少女只咳了两声,便脚步踉跄,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柳朝闻心中一惊,忙屏息闭气,一把将她从白雾中拖了出来。再抬头望去,黑衣人早已踪影全无,只剩风雪翻滚,空寂无声。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也惊动了酒馆中的客人。
只是外头风雪肆虐,又见刀光剑影,许多人虽心生好奇,却不敢轻举妄动。偶有胆大者掀开门帘张望,银光一闪,便吓得立刻缩回了头去,生怕招惹祸端。
忽听得门帘一响,一个高大少年打横抱着昏迷的少女闯了进来。门口围观的人群“哄”地一声四散而开,唯恐殃及自身。
少年扫视四周,径直走向柜台,沉声问道:“可有空房?”
掌柜的被突如其来的场面吓了一跳,忙不迭叫小二引路。
小二领着二人一路上楼,待将人安置入房后便匆匆退下。可这年纪轻的小二禁不住心中好奇,猫着腰蹲在门外,偷偷贴着门缝细听屋内动静。
柳朝闻快步走到床前,正要掀开被子,却见那少女不知何时已缓缓醒转,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正与他四目相对。二人皆是一怔,一时竟忘了动作。
少女轻咳一声,柳朝闻这才回过神,连忙松手,哪知他一松,那少女便猝不及防地摔回床榻上,身形微颤,满脸红霞。
柳朝闻连忙别开目光,有些局促地道:“抱歉,姑娘方才昏迷,在下实是情急……既然你已无碍,在下便先告退。”
他话音未落,便听得身后少女慌慌张张唤道:“等、等等,柳师兄!”
柳朝闻微微一顿,偏过头去,仍未回身,只问道:“姑娘认得我?”
身后传来少女细若蚊蚋的声音,含着羞涩与感激:“我是老君门弟子,蓝文茵,半月前武林大会上见过柳师兄。”说罢,她快步上前,盈盈一拜,“今日多谢柳师兄救命之恩!”
柳朝闻忙伸手扶了她一把,又迅速收回手,语气淡淡道:“敕封庄与老君门一向同气连枝,蓝师妹不必多礼。”见她神情犹豫,似有话欲言,柳朝闻便又道:“姑娘接下来要往何处?若不远,我可送你一程。”
蓝文茵似是怔了一怔,随即轻咬下唇,抬眸一笑:“不必了!我还要去追那淫贼,他掳走了不少良家女子,还有我的师姐妹……我怎能轻易罢休?”
柳朝闻闻言,眉心微蹙,沉声问道:“可曾查出那人是谁?”
蓝文茵纤指紧扣长剑,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她沉了沉气,将这些时日所知的线索与过往细细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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