斡难河的冰层在马蹄下发出沉闷的碎裂声,像巨兽在喉咙里磨牙。顾宁裹紧狐裘,看着眼前白茫茫的雪原,连呼吸都带着冰碴——这里比姑衍山更冷,风里裹挟的雪粒打在脸上,疼得像针扎。
“还有三里就到匈奴王庭了。”霍去病勒住马,玄色披风上积了层薄雪,狼尾剑的红缨却依旧鲜亮,在风雪中微微颤动。他回头看了眼顾宁,见他脸色发白,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冷不冷?”
“不冷。”顾宁摇头,指尖却冻得发僵,连缰绳都快攥不住。他从怀里掏出羊皮囊,里面是温热的羊肉汤,“将军喝点汤暖暖身子。”
霍去病接过汤囊,却没喝,而是递回给他:“你喝。我皮糙肉厚,冻不着。”
顾宁知道他的性子,没再推辞,低头喝了两口。滚烫的汤汁滑过喉咙,暖意刚散开,就被迎面而来的寒风卷走了大半。他抬头望向远处,只见雪原尽头隐约有黑色的帐篷轮廓,像一群蛰伏的野兽,正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斥候回报,单于把主力藏在河谷两侧的密林中,想等我们过河时伏击。”霍去病的声音压得很低,目光扫过结冰的河面,“这冰层看着厚,其实底下是空的,骑兵一踩就会塌。”
顾宁的心猛地一沉。他拿出随身携带的小铲子,弯腰凿开冰层——下面的河水果然在暗流涌动,冰层最厚的地方也不过半尺,根本承受不住战马的重量。
“那怎么办?”他抬头问,睫毛上已经结了层白霜。
霍去病没说话,只是从箭囊里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朝着河谷左侧的密林射去。箭矢带着尖啸穿透风雪,只听“嗷”的一声惨叫,随即传来一阵慌乱的马蹄声。
“果然有埋伏。”霍去病冷笑一声,调转马头,对身后的士兵们高声道,“左翼骑兵随我绕到河谷上游,右翼跟顾参军从下游渡河,正午时分,在王庭帐篷前会合!”
“是!”士兵们的呐喊声震得积雪簌簌滑落。
顾宁看着霍去病的身影消失在风雪中,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得发紧。他知道这是声东击西的计策,可河谷下游的冰层更薄,匈奴人的防御也更严密,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顾参军,该走了!”亲卫队长催促道。
顾宁深吸一口气,握紧腰间的匕首——那是霍去病在长安给他的,鞘上的绿松石在风雪中闪着幽光。他勒转马头,高声道:“兄弟们,跟我走!让匈奴人看看,我们汉军不仅能在草原上驰骋,还能在冰河里踏浪!”
士兵们的士气被点燃,跟着他冲向河谷下游。马蹄踏在冰面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顾宁的白马忽然一个趔趄,前蹄陷进冰层的裂缝里,他猝不及防,差点被甩下马背。
“参军小心!”一个士兵连忙上前,用长矛顶住马腹,才把马蹄拔出来。
顾宁刚坐稳,就听到“咻”的一声,一支冷箭擦着他的耳边飞过,钉在旁边的雪地里,箭羽还在嗡嗡作响。他抬头望去,只见河谷右侧的密林里射出无数支箭,像暴雨般倾泻而下。
“举盾!”顾宁嘶吼着,举起手里的盾牌。
“哐当哐当”的声响不绝于耳,箭矢撞在盾牌上,迸出点点火星。顾宁趁机观察地形,发现右侧的密林边缘有处陡坡,坡上的积雪很深,骑兵根本无法冲锋。
“往陡坡那边冲!”他高声下令,调转马头率先冲了过去。
士兵们紧随其后,马蹄扬起的雪雾遮住了他们的身影。匈奴人没想到他们会往陡坡冲,箭阵出现了片刻的混乱。顾宁抓住这个机会,翻身下马,对亲卫队长道:“你带一半人继续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我带另一半人从陡坡爬上去,绕到他们后面!”
“参军,太危险了!”亲卫队长急道。
“没时间了!”顾宁把缰绳塞给他,“记住,正午在王庭会合!”
他带着五十名士兵,手脚并用地往陡坡上爬。积雪没到膝盖,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寒风像刀子一样割着他们的脸颊,不少人的手被冻得失去了知觉,只能用牙齿咬着长矛往上爬。
顾宁的右手也冻僵了,抓着一块岩石时,指尖被划破,血滴在雪地上,瞬间凝固成暗红的冰珠。他没在意,只是咬紧牙关,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点,再快点,不能让霍去病等太久。
爬到坡顶时,顾宁的眼前一阵发黑,差点栽下去。他扶着一棵枯树喘了口气,低头望去,只见匈奴人的弓箭手还在对着河谷射箭,根本没发现他们已经绕到了身后。
“兄弟们,准备好了吗?”顾宁抽出匕首,声音因寒冷而发颤,却带着股狠劲。
“准备好了!”士兵们的声音同样颤抖,却透着决绝。
“杀!”
顾宁率先冲了下去,匕首划破风雪,刺进一个匈奴弓箭手的后心。那匈奴人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了下去,温热的血溅在顾宁的脸上,瞬间冻成了冰。
五十名汉军像一把尖刀,插进了匈奴人的阵营。猝不及防的匈奴人乱作一团,弓箭也顾不得射了,纷纷拔出弯刀抵抗。顾宁的匕首不够长,只能仗着身法灵活,在乱军中东躲西闪,寻找下手的机会。
一个匈奴壮汉挥舞着弯刀朝他劈来,顾宁侧身躲开,匕首顺势划破了他的手腕。壮汉惨叫一声,弯刀掉在地上,顾宁正要补上一刀,却被另一个匈奴人从背后抱住。
“放开我!”顾宁挣扎着,匕首却刺不到身后的人。
就在这时,一支箭呼啸而来,精准地射穿了那匈奴人的喉咙。顾宁回头,只见霍去病的黑马正从河谷上游冲过来,玄色的身影在风雪中像一道闪电,狼尾剑所到之处,血花四溅。
“顾宁!”霍去病的吼声穿透厮杀声,带着焦灼。
“我在这!”顾宁挣脱开尸体,朝着他跑去。
两匹马在乱军之中相遇,霍去病一把抓住顾宁的手腕,力道大得像要捏碎他的骨头。他的玄甲上沾满了血污,左臂的旧伤又裂开了,血顺着袖管往下滴,染红了马鞍。
“你没事吧?”霍去病的声音发颤,琥珀色的眸子里满是后怕。
“我没事。”顾宁笑着摇头,眼泪却忍不住掉了下来,混着脸上的血和雪,冰凉刺骨。
“走!”霍去病勒转马头,狼尾剑指向匈奴王庭的帐篷,“去端了他们的老巢!”
汉军士兵们见主帅来了,士气大振,像潮水般涌向王庭。匈奴单于见势不妙,带着残兵想从后门逃跑,却被疤脸士兵拦住。疤脸的左臂被砍了一刀,鲜血淋漓,却依旧死死地抱着单于的马腿,嘴里吼着:“将军说了,要活捉你!”
霍去病策马追上,狼尾剑架在单于的脖子上:“降不降?”
单于看着满地的尸体,看着那些倒在雪地里的族人,终于低下了头:“降。”
当汉军的旗帜插上匈奴王庭的帐篷顶时,正午的太阳终于穿透了风雪,洒在白茫茫的雪原上,反射出耀眼的光。顾宁站在霍去病身边,看着那些放下武器的匈奴人,看着那些欢呼雀跃的汉军士兵,忽然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瘫坐在雪地上。
霍去病也坐了下来,靠在他身边。两人都没说话,只是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听着彼此粗重的呼吸声,听着风雪穿过帐篷的呼啸声,听着远处伤兵的呻吟声。
“我们赢了。”顾宁轻声说,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嗯,赢了。”霍去病的声音里带着疲惫,却充满了释然。他转头看着顾宁,忽然笑了,“去酒泉看胡杨的春天,还记得吗?”
“记得。”顾宁也笑了,“还要去看翰海的夏天,曲江的秋天。”
“一个都不能少。”霍去病伸出手,紧紧握住他的手。
阳光洒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把那些伤痕和血污都镀上了一层金色。顾宁看着霍去病眼里的光,忽然觉得,所有的伤痛和牺牲都是值得的。
这场仗,他们打赢了。
这场跨越两千年的守护,他做到了。
斡难河的风雪还在继续,却仿佛不再那么寒冷。因为他们知道,春天已经不远了,酒泉的胡杨已经在等他们了,那些关于未来的约定,终将一一实现。
这一次,他们将走向一个温暖而明亮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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