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林夫人应允，那老头告了一声得罪，便走近床边捞起袖子，伸出手就准备动那个粉罩纱。
刘婆面色一变，急忙要制止，没想到那老头动作更快，他半跪着，两只粗糙如枯木的手顺着流苏下摆就伸进了盖头里。
林夫人和刘婆都是一惊，主仆俩交换了一下眼色，又继续仔细的看着老头的动作。
只见老头的老头的手摸向了贵人的脸，隔着半透的粉罩纱，主仆俩只模糊看到两团手不断的在动作着，好像在不断临摹着贵人脸的轮廓，动作中，那盖头正中粗劣的“囍”字也随之扭曲着，更显诡异。
过了半晌，老头的手从罩纱里收了回来，他站起了身，粉罩纱晃荡晃荡，又安静的继续垂在贵人的头上。
刘婆一改之前的冷漠模样，殷勤地迎了上去，她搀扶着老头坐在边几旁，又照顾着小姑娘坐下，再殷切的给两人倒了杯热茶。
“刚刚我们多有得罪，不知两位大师贵姓?”等到老头捧着茶杯，林夫人问到。
“免贵，我跟着她姓，”老头向着小姑娘说道：“姓黄。”
大师果真行事叛逆，林夫人新想到，又问到：“两位黄大师，我家煜儿？”
老头抿了口茶：“公子是大富大贵长命百岁之相，风邪病痛不容易侵身，邪魔小鬼更是要绕着走，平时想必头疼脑热都少见。”
林夫人面上一喜，应到：“对的，煜儿打小就身体结实，虎头虎脑，自小就没生过什么病，每年腊月还常去河里游冬泳。”
林夫人顿了顿，又说到：“就这次，也不知得了什么病……”
“公子没生病，他是被什么东西害了，魂，魄，都没有。”老头撇了一眼贵人的粉罩纱，“是个顶厉害的东西，也不怕害了富贵人被反噬。”
“呀！”刘婆惊到，“敢问大师，这害小主子的东西，是人是鬼啊！”
老头摇了摇头：“暂可不知，”他指了指坐在一旁不说话的小姑娘，“小妮子没找到公子的魂，更没找到带公子魂走的东西。别说魂了，公子的生人味儿都要淡了，至今日公子的躯体的生机还没败都得是公子福大命大。”
小姑娘补充：“也可能是害人的东西不想要公子的命。”
老头问：“夫人，不知你可知道有谁和公子走得亲近，但关系很差的。还得是自己不要命了也要公子不好过的那种差。”
林夫人果断回答：“绝没有，煜儿别的不说，心性绝对是好的。他平时只喜欢琢磨些稀奇玩意儿，和人接触不多，对为数不多朋友和仆子出手阔绰又仗义，更不会跟其他人起冲突。”
老头思索一会儿说道：“那这事就要从长计议了，我去置办一些物件，明早天微亮就来做个法阵，至少不能让公子的生人气这么快给消散没了，”他随即报了一个地址，要是对这城内外熟悉的人就能知道这个地址是一个城外山上的荒庙，“若有任何紧急情况，你们可以来这荒庙找我。”说罢，他雷厉风行的起了身，就要出门。
林夫人急忙站起来拦下了他，“黄大师，说实话，在你来之前，这罩纱，这裙子，我们想尽了办法，找尽了人，也是揭不开的。”
像是怕老头不信，刘婆走近了贵人，只见她握起罩纱的边缘，扬手就要提起。却见那看似轻薄的罩纱纹丝不动。刘婆双脚站稳，咬牙狠狠使力，只见她肥硕粗壮的胳膊连带着整个身子都微微颤抖，憋红的脸上青筋鼓起。再看那罩纱，连下面坠着的鸡毛毽子似的流苏都不带晃悠，配着刘婆那努力的模样，一动一静，像极了滑稽的小杂耍。
林夫人又说道：“煜儿已经三十多天没呼吸了，更是没吃一点东西没喝一口水。说实话，如果不是他手还是暖的，我都不相信他还活着。黄大师，您看，能不能帮忙把他的罩纱揭开，至少让我们能用湿布给他擦擦嘴，润润嘴皮。”
老头摆了摆手说道，“不是我不帮，勾他魂的东西不想让别人碰他，我这手没有生人味，才能透过面纱勉强能摸到他的骨相。水和米面之类的先不急，罩纱也先不动它。对面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若是惹了他生气，怕是公子要遭更大的罪。”说罢，他安抚了几句，又要往外走。
林夫人又急忙拦下他，示意刘婆。刘婆随即捧出一个钱袋。
林夫人说道，“我们愚钝人家，也不知道法事需要些什么东西，这袋里是二十银元，大师可随心采买，若是不够，大师尽管提。”话还没说完，刘婆就拿着钱袋子，往老头手里塞。
老头脸色一变，急忙阻止。却敌不过身体健壮的刘婆，只几个来回推拒，老头便携着小姑娘，抱着钱袋落荒而逃。
老头逃出宅门，松了一口气。他打开沉甸甸的钱袋，伸手往里一掏，枯木般的手上齐齐整整的码了一排银元，远不止20个。他对着小姑娘调侃到：“这回因果又要难算喽。”
随即他看见了宅门不远处有一个乞丐，面容枯槁，面前摆着个破碗。
老头牵着小姑娘的手慢慢走近了乞丐。乞丐看着他们狼狈的衣着，本是警觉的，以为遇到了竞争对手。而随着他们走近，自然看见了他手上排得整整齐齐的银元。
乞丐瞪大了眼，看着老头手往上一扬，三四十颗银元，随着一道抛物线飞了出去，而抛物线的目的地正是他的破碗。却再听破碗里“叮铃”几声，里面确实多了东西，但那却只是几文铜板。
与此同时，城内穷苦的人家，都在身边见着了或多或少的几文铜板。
老头扔完了钱，拉着小姑娘徐步走开了。而宅内，林夫人和刘婆却等得焦急。
过了好几刻钟，管家带着好几个小厮来到了林夫人跟前。几个小厮都低眉垂眼，很是心虚。
“怎么，看见他往哪处走了吗?”刘婆问到。
几个小厮低垂着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嗫嚅道：“没……没追上……他们走太快了，只出门扎进人群，转眼就没影了。”
“ 嗬！”刘婆虎目一瞪，“真是好眼力，三四个人，跟不上一个带着小妮子的老头儿。”
林夫人连忙拦下刘婆：“大师也许有大本事，他想要人跟不上，自会有他的法术，我们还是莫去找人晦气，扰人清静。”
刘婆说到：“但……他若又是个骗子，拿了钱连夜跑了该怎么办?”
林夫人叹道：“挨骗也不差这一回了，你说说我，平日是多精明一个人，遇到煜儿出事，就成了个没头脑的苍蝇，没日没夜的被骗，都说孩子是父母的债，这孩子平日里倒是好养育，到了比我还高的时候，却开始来讨债了……”说到后面，她已带了哭腔，最后更是用手帕按了按眼角。
刘婆连忙安抚着林夫人的情绪，“这老头可能是真有本事，我听着他说的，虽都是神神鬼鬼，生生死死的，但也算头头是道，不过夫人……老头说就算自己不要命也要害小主子的人，你说说，这后边偏房里住着的……”
林夫人打断了刘婆：“他们?他们平日能看得到煜儿的衣角?再说他们自个儿惜命的很，有贼心也没有这贼胆，莫去搭理他们，扰了清静。”
刘婆连连称是，又安抚了她一阵。不久就到了林夫人雷打不动的礼佛时间，林夫人拿着菩提手串，独自进了佛堂。而本应候在门外的刘婆指使了一个小丫鬟顶替了他，匆匆找到了管家，神神秘秘的商量了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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