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一路领着姜安宴去到俞逸明所住的兴安宫,刚抵达就忍不住快步先往房间的方向去:“公子公子!您快看是谁来了!”
“来了,何事这般欢喜?”俞逸明从殿中走出来,身上仍裹着一件厚实的斗篷,面上带着些无奈的浅笑。
直到他看到小厮身后站着的姜安宴后,面上的笑意就被错愕所取代。
“陛下?”他似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臣见过陛下……您怎么过来了?”
姜安宴在他身上隐晦打量一圈,被他的问题拉回心绪,笑得不真不假:“听说今日是爱妃生辰,孤自然是来为爱妃庆生的。怎么,爱妃不欢迎?”
“陛下能来臣自然欢喜,只是……”俞逸明视线往身后方向转去些许,似是难以启齿,又不愿错过这次相处的机会
他为难了半晌才横下心:“……也罢,陛下请进。”
姜安宴佯装未看出他的纠结,保持来时的兴致抬脚迈入主殿内。
不同于其他宫殿的炭火旺盛满屋暖意,兴安宫内比外头要阴冷得多,寒意刺破皮肉,直往骨头里钻。
绕是不怕冷的姜安宴都差点被冷得激灵。
他往殿内环顾一圈,只见所有家具都从简,桌面上还凌乱地放着些针线与一件衣裳,衣裳的一角似有破损。
他轻挑眉:“爱妃还会女工?”
俞逸明走过去将衣裳针线一并团起来,指尖压在布料上,神情局促:“只会些简单的缝补罢,让陛下见笑了。小鱼,把东西收拾下去。”
“是。”被唤作小鱼的小厮连忙应声,将食盒放到一边,过来把东西收拾齐整。
俞逸明这才请姜安宴坐下,端起茶杯为他倒上一壶茶,递到姜安宴面前时恰好露出冻红的指节。
姜安宴撇去一眼,似有兴致:“传言爱妃身娇体弱,没想到寒冬腊月连炭火都不用烧,想来还是传言有异啊。”
俞逸明像是才察觉自己疏忽,连忙要站起身:“臣习惯了没有炭火,险些怠慢陛下,还请陛下恕罪,臣这就去添些。”
“无妨。”姜安宴抬手制止了他的动作,“这些事情交由下人来做便是,你堂堂一名妃子做这些作甚?”
“——总不是这后宫中还有什么人苛待爱妃,不烧炭火就算了,连宫人都不给配置罢?”
姜安宴这句话就是明晃晃的质问了。
这后宫中所有人都避他如蛇蝎,不可能存在什么为了争宠而刻意打压的事情,甚至相互之间连见面都尽可能避免。
而且他还是记得入宫后宫殿住址可以由妃子们自己抉择的,俞逸明不选那些更加舒适的宫殿,反倒选了这个最近冷宫,常年阴冷的破旧兴安宫。
俞逸明听到他的问题,神情未变,摇头道:“确实无人苛待臣,只是臣更习惯这样的日子。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难,臣……总要给自己留条后路。”
姜安宴挑眉:“堂堂将军府次子还需要‘由俭入奢’?莫不是你那将军爹用来栽培你们的手段?”
“……陛下这么认为也可。”俞逸明笑了下,掩盖住一闪而过的情绪。
正巧收拾完东西出来的小鱼听到他们的对话,似有不满:“公子,分明就是他们对您……”
“小鱼。”俞逸明敛笑轻唤一句,“莫要忘记我同你说过的,万事少言多行。去寻些炭火回来。”
小鱼只得委屈巴巴地听命:“是……”
姜安宴从小鱼被迫中断的话中听出端倪,待他走后又道:“说起来,今日既是爱妃生辰,怎不见你爹娘兄长表示什么?”
俞逸明无所谓地笑笑:“只是个寻常日子罢了,实在不需什么记挂。也就是小鱼年纪小爱折腾,才想着多些氛围热闹热闹,让陛下见笑了。”
【“只是个寻常日子罢了,实在不需什么记挂。”】
熟悉的话语突然在姜安宴脑海中冒出,嗓音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语调似乎比眼前人更虚弱些。
他皱了下眉,忽然问:“孤以前是不是见过你?”
“陛下想起来了吗?!”
俞逸明眼底骤然多出几分光亮,随后立马察觉自己的失态,勉强克制住情绪:“抱歉,是臣太激动了。”
这倒是同不久前小鱼的反应相似,果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
姜安宴收住思绪:“这么说来,孤还真见过爱妃?”
“嗯,就在四年前,臣十九岁生辰的时候。”俞逸明唇角勾出抹浅笑,似是陷入什么美好的回忆,“那时臣生了一场重病,外出找大夫时昏倒在雪地中,是陛下救了臣,送臣去医馆。听闻那日是臣的生辰,陛下还买了一碗热腾腾的长寿面给臣。”
“臣就是在那时,倾心于陛下的。”
姜安宴顺着他的话简单回忆一下,只记得那时他中毒已有四年,还处在认识柳青但对他不信任的阶段,情绪也尚在勉强可控范围内。
当时他还是太子,无事时喜欢微服到京城中闲逛。除此之外的所有事情,他就记不太清了。
从方才脑海中冒出来的虚弱嗓音来看,当时的俞逸明或许确实处于重病状态,只是……
姜安宴双眼微眯:“孤怎么记得,爱妃从不出席任何宴席?”
他做太子的那段时间,公开露面几乎只在有重大宴席需要他在场时,平日出宫都是着私服掩盖身份,从未参加过宴席的俞逸明不可能认出他的身份,就更别提什么倾心后自愿入宫了。
俞逸明听出他的意思,声音放得更轻:“其实在那之前,臣也有幸见过陛下。只是那时都还小,陛下兴许早就不记得了,不提也罢。”
说到这里,他将话题转开:“对了,难得陛下来一趟,若陛下不嫌弃臣再去做份长寿面给陛下罢,臣自认厨艺还算过得去。”
姜安宴没答应:“不必了。”
俞逸明这才想起他不随意在外边进食的习惯,不好意思地笑笑:“是臣唐突了。那臣给陛下吹首曲子罢?陛下难得过来,臣……臣不想只留些糟糕印象。”
这次姜安宴总算没拒绝,微扬下巴算作应允,看着俞逸明唤小鱼拿来竹笛开始吹奏。
他用的竹笛材质还算上等,只是笛身稍有磨损,一看便是使用了许多年。
姜安宴听他吹奏完几曲,很快便以尚有要事为由离开,只说赏赐晚些时候会命人送来。
然而一回到明德殿,他便直接喊人去将俞逸明的身世调查清楚。
俞逸明是将军府次子,虽说平日很少参加社交,但关于他的事情坊间几乎人尽皆知。
甚至那名被喊来的探子在得知任务后,还错愕了一下:“陛下不知将军府次子的身世么?”
姜安宴默默然瞥他一眼。
他察觉自己失言,连忙行礼道:“属下失言。次子的身世在京城中不算秘密,他是俞将军早年在外的私生子,十三年前生母逝世,拿着生母信物到京城中寻父。”
“只是人生地不熟,他险些命丧京城街头,后遇一名贵人相助,被俞将军认回府中成为次子。
“但次子到底是私生子,俞将军、俞夫人与俞小将军都不待见他,他在府中形同虚无,没人管也没人理会。”
“唯一还能有些存在感的,大抵就是他的容貌。只可惜生得貌美,体质却差,常年都是弱不禁风的模样,又无人照料。京城中人常猜测或许他总有一日会倒在一场重病上。”
虽然姜安宴是个暴君,但平日鲜少有闲工夫去揪什么百姓的错,所以京城中延续了先帝时就开始的开放民风,朝堂正事与世家八卦全都是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像俞逸明这种长得好看还被贵人相助过的大将军私生子,更是百姓们重点关注的对象。
姜安宴略一思索:“当初帮过他的贵人是何人?”
探子回答:“此事并未流传,似乎是将军府那边有意压下。可需要属下深入探查?”
姜安宴“嗯”一声:“去罢。”
“是。属下告退。”探子抱拳领命,告退离开。
目送他离开明德殿,姜安宴抬手招来侯在旁侧的老太监。
老太监上前应声:“老奴在。陛下有何吩咐?”
姜安宴道:“传孤旨意,赏俞逸明布匹二十,玉笛一支,再派人修缮兴安宫,让他自己挑几名新的侍从。”
说到这里他顿了下,继续道:“即日起,准许他到明德殿与御书房中伺候。”
老太监应声:“是。那老奴这就差人去安排。”
姜安宴微扬下巴以示准允,看着老太监恭敬地离开明德殿。
待老太监的身影消失在殿门之后,姜安宴起身,缓步走到旁侧书架,抽出此前他命人送来的有关俞逸明入宫缘由的卷简。
他看着竹简上端正工整的“俞逸明”三字,双眼微眯。
俞逸明,孤倒是要看看你想玩什么花样。
……
半刻钟后,另一头的兴安宫内。
俞逸明面容沉静,哪怕端的一副病容,也丝毫不掩他从容温和的儒雅气质,叫人根本不敢轻视他。
他倒出一杯茶递予眼前人,缓声问:“如何?”
“俞淮兄果然厉害,陛下一回明德殿后便让我去查与你身世有关的事情。我按你之前所说,把我所知的如实禀报了遍。”
那人大大咧咧地接过茶水,正是不久前明德殿内被姜安宴召见的探子。他从明德殿避着宫中侍卫赶过来,早就累得不行,端起茶水一口闷下,结果脸色骤然一变。
“呸呸呸!你这喝的什么茶呀?”探子皱着脸把茶杯往桌上随意一放,“这都冷到发涩了,怎么不泡壶新的?”
俞逸明恰好抿下一口茶水,淡淡回应:“喝习惯了,也便无所谓了。”
探子和他相识已久,想起他平日在将军府的遭遇,勉强把后面的抱怨压下,喊小鱼来把茶水换新,扯回正题:“陛下现在让我查当初帮你的贵人之事了,你可要和之前一般,借我之口告知陛下?”
俞逸明摇摇头:“暂且不必。在弄清陛下缘何性情大变之前,无需陛下想起太多事情。”
探子耸耸肩,只是看着他入宫后依旧冷清的宫殿,忍不住道:“你说你,喜欢谁不好呢,偏偏喜欢陛下。所谓帝王最是无情,你这过得本来就苦,又何必平白给自己找罪受?”
俞逸明轻轻笑了下,感慨似的说:“是啊,为何就偏偏是陛下呢。”
或许是因为自打他记事以来,陛下是第一个真心实意对他好的人罢。
哪怕对于陛下而言,他只是一个被遗忘的过客。
俞某人套路第三步:透露身世博取同情,顺便减轻怀疑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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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路迩遐】x5的营养液mua~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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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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