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燃烧

那并非是清晰的画面,而是一种烙入灵魂的印记:

无边烈焰的灼热,一匹白马破开浓烟的剪影,以及一种被从彻底毁灭的边缘强行拽回人间的、战栗的悸动。

他从未敢忘,却也从未敢仔细回想,只余下一种近乎本能的、混杂着微渺与颤-栗的感激,深植于自己血脉深处,成为他对“南宫月”这个名字最初且最模糊的认知。

思绪被拽回现实,白晔猛地从那些混乱-交织的旧梦中惊醒,仿佛被人从冰水里捞起又骤然投入熔炉。

南宫月那双灼热的、带着某种他无法理解的疯狂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那句“你会伺-候人吗?”如同滚烫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战栗。

他完全误解了这问话背后汹涌的暗流,只凭着在深宫中求生三年的本能,将其解读为最直接的斥责。

定是自己方才打翻药膏的笨拙,或是此刻无法抑制的惊恐颤-抖,触怒了将军。

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

他几乎是瘫软在地上,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残叶,声音带着剧烈的哽咽和哭腔,语无伦次地急急剖白,恨不能将一颗惶恐的心掏出来证明:

“奴…奴才该死!奴才蠢笨!奴才罪该万死!”

他再次以头抵着冰冷的地砖,不敢再看南宫月,仿佛这样就能躲避那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的目光。

“奴才…奴才会伺-候人!奴才什么粗活都能做!洒扫庭除、烹茶煮水、铺床叠被、彻夜掌灯…奴才都做得!求将军息怒!饶了奴才这回…奴才再也不敢出差错了…再也不敢了!”

他卑微到了尘埃里,将自己所能想到的自己一切会的活计都急切地倒出,仿佛这样就能平息将军的“怒火”,却不知每一个字都如同油浇在那熊熊燃烧的邪火之上。

南宫月听着这完全驴唇不对马口、卑微可怜到了极点的答案,胸腔中那股被药力、被算计、被荒谬现实煎熬着的邪火,猛地窜得更高。

然而,这股怒火并非冲向眼前这无辜的少年。

他出身微贱,深知底层之苦,眼前这小太监不过是陛下盛怒之下挑来送给他的一个玩物,何其无辜。

那怒火,是冲着他自己,冲着那高坐明堂、用这种下作手段折辱他的人,冲着他与陛下之间那些剪不断理还乱、如今却变得如此不堪的过去。

是了,陛下此举,也不过只是想恶心他。

看他痛苦,看他失态,就是皇帝的目的。

既然如此……

南宫月混沌的脑中闪过一个破罐破摔的念头——那便用吧。

既然陛下执意要将这无辜的少年推入这污浊的漩涡,那他何必再做君子?

这送上门来的“解药”,不用白不用。

可这念头刚起,看着眼前这孩子吓得几乎要碎裂的模样,一股更深的自我厌弃便涌了上来。

出身微贱使他太懂得这种身不由己、被人随意拿捏的苦楚。

这孩子何其无辜,与他当年何其相似……

毁灭吧。

既然无法维持体面,不如彻底沉-沦。

既然陛下想看他堕-落,那他便堕-落给陛下看。

但这孩子太可怜了……

与其让皇帝或其他什么人更粗暴地对待他,不如……就由自己来吧,至少……至少他还会记得收敛几分力道。

他本就不是多言之人,此刻更是懒怠再与这荒唐局面废话。

行动永远比语言更有力——尤其是在理智即将决堤的此刻。

于是,他做出了行动。

只见南宫月从那张宽大的扶手椅上蓦地弯下身来,这个动作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压迫感,烛光在他身后投下巨大的阴影,将白晔完全笼罩其中。

一只滚烫的手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伸了下来,手指准确地捏住了白晔的下颚骨,力道不轻不重,却足以强制性地托起他那张沾着血污、泪痕和惊惧的脸庞,让他无处躲藏。

“!”

白晔浑身剧烈一震,如同被冰冷的闪电击中,所有的哭诉和哀求瞬间戛然而止,只剩下瞳孔骤然缩紧的骇然。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几根手指灼人的温度,以及其中蕴含的、既能轻易捏碎他骨头、却又在触碰瞬间下意识收敛了力道的可怕矛盾感。

重新四目相对之下,白晔再次撞入了那双眸子里。

方才那点点寒星般的锐利锋芒,此刻竟似被难以言喻的热意悄然融化又激烈撕扯。

眼底深处仿佛一口早已干涸的古井,在无人知晓的暗处疯狂涌起滚烫的浊流,那翻涌的既是灼人的欲-望,更是某种自我厌弃般的痛楚和挣扎。

恍惚间,白晔仿佛从那沸腾的深渊里窥见一丝极熟悉的、属于旧日温情的浮光掠影,却又迅速被更深的黑暗吞噬。

恍惚间,他仿佛听见一声极轻极淡的、介于喘息与叹息之间的嘶声,自将军紧抿却又微微颤-抖的唇边逸出,消散在凝滞而滚烫的空气里。

几息之后,那钳制着他下颌的、滚烫的手指倏地松开了,仿佛触碰本身也灼伤了施暴者。

然而不等他缓过一口气,另一只手便以不容置疑的力道猛地攥住了他的手腕!

那手掌温度高得惊人,如同烧红的铁箍,却又在紧握的瞬间,指腹下意识地避开了他腕上最脆弱的脉门。

这种细节处的克制与他周身散发出的掠夺气息形成了诡异的反差,烫得白晔浑身一颤。

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完全无法抗拒的力量袭来,南宫月竟就着这个姿势,将他整个人直接从冰冷的地上拽了起来。

他动作粗暴如同对待一件物品,却在白晔失衡踉跄的刹那,用自己绷紧如铁的身躯为他提供了短暂的、近乎可以说是温柔的支撑。

将军的脸在白晔骤然收缩的瞳孔中不断放大,直至占据他全部的视野。

极近的距离扭曲了常日的威仪,只剩下纯粹感官的冲击与令人窒息的压力。

白晔脑中木木的,一片空白,唯有一个念头浮光掠影般掠过——将军生得真…极好看。

那并非文人墨客的清雅,而是剑锋淬火后、染了血与欲的凌厉精致。

眉骨如峰,鼻梁似刃。

原本紧抿时显得过于冷硬的唇线,此刻因急促的呼吸和异常的温度而微微张开,隐约露出其下异常洁白的牙齿。

尤其是那微微尖利的虎牙,在烛火摇曳下闪过一点既危险又迷人的寒芒,为这张浸染情-欲与自我毁灭气息的脸平添了几分堕-落的邪性。

那双平日里寒星般锐利的眼睛被翻滚的热意与内心的挣扎融化成深不见底的漩涡,眼睫低垂时投下的阴影,都带着烫人的温度与沉重的重量。

白晔像被抽走了所有提线的木偶,僵直地任由摆布。

无声无息、不会反抗。

甚至在这狂暴的漩涡中,诡异地感知到一丝令人心慌的、破碎的温柔假象。

接下来的感知是破碎而灼热的。

指尖触碰到那滚烫的颈侧皮肤,感受到其下奔涌的、近乎狂躁的脉搏,布料摩-擦发出窸窣的声响。

每一次轻微的移动都像在点燃空气,耳边是压抑的、分不清是谁的沉重呼吸,带着湿润的热气拂过他冰凉的耳廓,或许还有他自己冰冷的手指,无意间划过将军绷紧的、汗湿的背脊,激起一阵不知源于谁的更剧烈的战栗。

这一切都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魇。

动作是机械的,反应是木讷的。

唯有那无孔不入的炙热是真实的,烫得他灵魂都在蜷缩,就像那场无边无际无穷无尽的大火。

巨大的荒谬感同样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让他觉得自己从头发丝到脚趾尖,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不明所以的烈火里里外外烧了个透彻,最后什么也没剩下。

只剩下一具空洞的、听从指令的躯壳,在将军府正厅内无声地燃烧。

fire!fire!fire!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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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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