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纵庄庄主冷哼一声,松开了江白的手腕,与此同时林净也放开了他,江白本来被人扯着向前,现在失去着力点,向前倒去。
江叙下意识就要上去扶他,林净微微伸手一挡,他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江白摔在地上。
他不能让别人看出来,所以他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
江白想,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即使是儿时被那些小孩欺负,也没有受过这种苦。
他磨了磨后槽牙,眼前的这些人让他厌烦,因为连他从小就崇拜的舅舅都只能老老实实地听这些人的话,他不喜欢这种任人宰割的感觉。
江白仍然摔在地上,他做不到挣扎这爬起来,那样更狼狈。
江叙向前走了几步,却只是略过他,来到那几具尸身面前,简单翻看了一番,便发现了这些人的死因。
他先叫来林净:“你看,这才是致命伤吧?”那是那些人的小腹处,上面插着一根银针,若是不仔细看,甚至看不出来。
林净闻言走了过来,蹲下身顺着江叙指着的地方看去,点头道:“是。”
江叙这才走向江白,将他扶起,问道:“你可曾见过此物?”指的自然是那些银针。
他悄悄向江白递了个眼神,他不能做的太明显,只能用这种方法偷偷帮他。
江白顿时感觉心里所有的委屈与不甘都涌了出来,但他也不能表现出来,只得竭力忍耐泪水。
他摇了摇头,“没有。”
江叙正想要继续为江白辩解几句,林净却突然打断了他们的对话,犹疑道:“这……似乎是逐日针?”
此言如同水滴投入油锅中,炸起一片议论声。
江叙虽然有些吃惊,但还是松了口气,至少这样能证明江白的清白了。
众人都在议论,各执一词,一时间场面有些混乱。
“逐日针?那不就是……”
“没想到传言竟然是真的?”
“我看未必,她若是真的身怀秘宝,又何必如此张扬呢?”
逐日针乃是琛王妻子一脉的招式,据说此法传女不传男,这便算是彻底证明了江白的清白了。
当然,这些不足以让众人议论纷纷,真正引起他们注意的是,这位琛王,便是保管前朝秘宝钥匙的四王之一。
传说他没有后代,这把钥匙便是交由他的妻子的妹妹保管,这才传了下来。
江叙心下一跳,他是知道此事的,但他没有想到这位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以这些人的血,宣告自己的存在。
本来他还担心林净说不择手段会不会有些太过残忍,但现下的这个情况,到底谁更残忍些还说不准。
这五人脸上的血迹还没有干涸,仍然在细细地流淌着,仿佛真的在哭一般。
这下连马尾少年都不在乎自己师兄的死了,他听完林净的话,快步上前也想看看这究竟是不是逐日针。
众宾客见状也纷纷涌了上来,场面一时间竟相当混乱,丝毫看不出这里其实是死了五个人,与街头争抢便宜的菜的人没什么两样。
江叙不禁皱眉,略带嫌恶地退后半步,尽管他知道江湖中的人大概确实如此,但亲眼见到也还是会难受。
可笑刚才他们还竭力争论,现在有谁还想的起来这些死者是自己的亲朋好友。
泉纵庄庄主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拉回众人的注意力道:“诸位,还请稍安勿躁,许多事只是捕风捉影而已,未必是真的。”话虽如此,但江叙明明看到了他眼中闪动着的神色。
那是贪婪。
众人显然不服,但面上还是给了他这个庄主一点面子,谁都知道他在想什么,无非是想支开众人,自己拿到钥匙。
可这些事情不会摆上台面,江叙想,或许过了今晚,这里真的会乱成一锅粥。
“既然已经证明了这位少年无罪,不如就放了他吧。”江叙没有理会这些事,选择了先救江白。
泉纵庄庄主淡淡地扫了江叙一眼,唇畔含着一丝冷笑,似乎在嘲笑他的天真,“可我们还没有找到凶手。”
——凶手不就是逐日针的主人吗?!
江叙一顿,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若是找不到这个人,那便要拿江白顶罪。
他想要挟自己为他办事!
他一定是看出来他们之间的关系了,江叙暗骂一声,自己的关心难道还是太明显了吗?
林净淡然一笑,“既如此,还请庄主看好此人,我会为你寻到凶手的。”
江叙猛然转头看向林净,对方提出要求,他就一定要答应吗?凭什么?
林净只是向他递去一个安抚性的眼神。
江叙稍一犹豫,却还是松了口,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突然有些后悔,若是以江书言的身份在江湖中行走,必然没有这种烦恼了。
这话说的是人在屋檐下,但江书言,他永远不会待在谁的屋檐下,更别提什么低头不低头的事了,他会掀翻整座房子,偏生他们还拿他没办法。
所以林净他……
他从林落尘变成林先生,却仍然在江湖中有自己的一块地方,这其中苦楚想必只有他自己清楚。
他还是不要给他找麻烦了。
泉纵庄庄主也笑了,“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那在下就在此多谢林先生了。”他又看向江叙,目光中带着一点挑衅,“还有林先生的朋友也是。”
林净拱手,一躬身,什么也没说,似乎就这么认了他说的话。
很快江白便被护卫押了下去,泉纵庄庄主也遣散了其他的宾客,只留下几个护卫看守案发现场。
眼下急也急不来,江叙让人先把这些尸身抬走,他需要再仔细察看一番。
——这样做还能支开这些护卫,他有话想对林净说。
江叙目送那些人离开,故意提高了些音量道:“我们再看看这附近是否有什么线索,待会儿再去验尸。”他确保那些人能听到,这样若是泉纵庄庄主问起来,他们也有东西交差。
他在想刚才泉纵庄庄主说的话。
以及林净的态度。
他们之间有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仿佛林净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
于是他问道:“林净,你们很熟吗?”
这话他其实已经问过一次了,林净的答案是不算熟,但现在江叙并不相信这个说辞。
林净一怔,却是明白了江叙话里的意思,他并不是想问他们之间的关系。
而是想问——你为什么这么快就松口了?
于是他也拐了个弯回答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们既然来了这里,便是客,主人家要求什么,尽力去做就是了,我只是不想你被他们非议。”
“是吗?”江叙反问。
他没有想到,都到这个份上了林净还是不肯跟他交换真心。
难道非要自己直接问他才肯说实话吗?
或许林净就是算准了自己不会直接问他,这才如此放肆。
既然如此,他倒非得问个明白不可了。
江叙的目光紧紧锁定着林净,问道:“我的意思是,你之前也是靠这样的事在这些人面前博取信任吗?”
林净听到江叙的话,微微叹了口气,目光里带着一些江叙不明白的情绪,就好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事实上他也确实是这么想的,只不过并不是带着抱怨的意思,他其实觉得这样很好,尽管江叙在那样的家庭长大,又在江湖中闯荡过两年,而后家庭遭遇横祸,他孤身一人带着个孩子在外漂泊十年,却仍然保持着一颗赤子之心。
这至少说明,他并没有吃过这些苦。
他仍然真诚,只不过这样的目光太过刺人,林净仿佛从他那双澄澈而又动人的眼睛中看到了阴暗的自己。
于是他躲开了江叙的视线,语气带上了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疏离,他说:“是,就像你自信可以不用依靠我一样,我也不是靠着你。”
林净的话几乎等同于默认了。
江叙试图从他的眼睛中看出点什么来,但夜风不解意,吹动林净的发丝,模糊了他那双极美的眼睛,让江叙什么也看不清。
他突然有些后悔问出这个问题了。
他并不是想要揭开林净的伤口,也不是想要和林净吵架,前面他就在想,林净走到今天究竟吃了多少苦,可他没有想到竟然是这样的情况。
——或许他从来没有吃过什么苦,只是做了别人的刀而已。
他想要一个说法,或者说,他希望林净能说出点苦衷来。
因为他记忆中的林净是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的,他也不愿意相信林净就是一个这样的人。
他一定不是自愿的。
一定是有人逼迫他。
即使林净没有看他,江叙也将视线收了回来,他不敢再看林净来,于是他侧头看向路旁随意散落的石子,闷闷道:“对不起,我不该问你的。”
林净下意识松了口气,他只是没有直视江叙而已,因为他不敢,但他的余光没有一瞬是离开他的。
他甚至都能感觉到那灼灼的目光在他的身上盯出一个洞来,让他都想要将一切和盘托出了。
还好他忍住了。
现在还不是时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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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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