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仲虎道:“那会儿正是腊月,每年腊月廿四日祭灶神,延绥大营会摆开全军大造饭,自总兵到马卒,全营所有人聚在一起吃饭。”言着,他哐哐给自己倒酒,顷刻两碗下肚,终于丢开了包袱,“裴泠定的赌注就是——谁输了,谁就在腊月廿四那日,全营吃大造饭的时候,当众吃屎!!”
这下谢攸和宋长庚二人是再也忍不住了的,全“噗”地一声笑出来。
赵仲虎一拳头砸桌子上:“我也真是受不了她了!怎么能想出这么个丧心病狂的赌注!”
“那你赢了吗?”宋长庚憋着笑问。
赵仲虎啐道:“你觉得我当初要是打赢了,现在面对她还至于这么窝囊?”
“所以你吃屎了。”宋长庚肯定地说。
“滚你个蛋!”
“看来还是吃的真屎。”
“屎还有假的?!”
谢攸起先抿嘴抿得辛苦,当下听得二人间这番对话往来,也实在憋不住了,哈哈哈地就笑出声来。
“笑、笑、笑!”赵仲虎瞪他俩,“风水轮流转,来日也有你们遭罪的时候!”言末,重重叹气,“总之,后来我在她面前就再也抬不起头了。”
宋长庚又喃喃:“可能在很多人面前都抬不起头了。”
此言一出,赵仲虎便想起后来营里给他取的别号——屎老虎,他绷不住了,唾沫横飞:“你这厮鸟,闭嘴是会死啊?”
“指挥使恕罪。”宋长庚拱手,把头埋在臂下,像是在忍笑。
赵仲虎不愿再继续深入这个话题:“总之,”他说,“这把算她厉害!”
谢攸眼睛亮亮的:“赵指挥使,请继续讲。”
赵仲虎被这道目光激励到了,讲得更加卖力。
“俗话说不打不相识,后来磕磕绊绊地也就跟她相处下来了。她也确实有点东西,巡边不喊苦不说累,可以伏雪堆里,整日不动弹,皮囊里塞点干粮,便能在河套地界潜伏五六日。欸,我先讲明啊,爷爷我不是那等背后蛐蛐人的撮鸟,等下都是有话说话,实话实说。
“她这人么,本事是有,但小毛病也真不少!吃必要头等的,喝必要上等的,睡必得独占一间,让爷爷们十几个汉子挤一条通铺,翻身都费劲!当然,后来知道她是女人,这点爷爷我也就不说她了。”赵仲虎大度地刚摆了摆手,转瞬又气上了,“但让爷爷们这些汉子,每天给她浆洗洒扫、铺床叠被,这是不是过分了一点?!”
谢攸心想:他倒是乐意给她浆洗洒扫、铺床叠被,可惜她对他还是太客气了些。
“总归,”那厢赵仲虎总结道,“但凡有甚好处,若不先紧着她,登时就给你翻脸,你敢顶一句,巴掌转头就来!你们说说,这脾气,这脾气躁不躁!欸,你们别不信,可不是说她如今变文气了么,她从前骂人比爷爷我还粗。”
宋长庚轻轻地:“方才也是略有体会。”
“呔!适才那点动静也算个鸟?不过砸了个碗,让爷爷夹了鸟嘴滚蛋,爷爷听着就像挠痒痒一般!”赵仲虎抬手将二人各点一下,“你们俩,现在是赶上了好时候,人么,终是要长进的,裴泠她也是成长起来了,不怎么折腾人了。”
“赵指挥使,当年在河套,你说没她,你就死了,这事到底是怎么个来龙去脉?”谢攸按耐不住,将话头引到正题上来。
“哈哈哈!听上头了罢?不是我自夸,爷爷要么不讲,一讲起来比那说书先生还要强上三分哩!”说时,赵仲虎咳了咳,打扫好喉咙,复又开腔,“时间一晃到了年关,我们中国人么,有什么事过完年再说。那些官老爷们,早半个月就诸事皆停了,我们守堡的军汉没法子,但也存着个念头,好歹叫弟兄们聚在一起,吃碗除夕的团圆酒。
“为这桩事,前几日我们巡边格外勤谨,知道那帮鞑子也在忙活他们的白月节。这白月节是鞑靼一年里最要紧的节庆,要祭长生天、拜祖先、奉火神,也是凑巧了,那年两个节就撞在了一日。当时我们心想,倒是终于能过个安生年了。
“谁承想还没开心多久,裴泠不干了,非要除夕当夜抽丁巡边,五个夜不收的名额,偏偏就抽到我!我都怀疑她是故意的!知道我白天守着灶火烤了一天的全羊,就待入夜后操刀割肉,大碗酒大块肉地快活,好么,吃她一纸军令,抛了热酒肥羊,要去冰天雪地的河套嚼风饮雪。可是后来啊,”赵仲虎正经了神色,“也是幸亏那夜裴泠坚持夜巡,我们出去不过十几里地,就碰到了鞑子!”
谢攸听得心里不由一紧。
“巡边碰到三五个鞑子原不足奇,我们有夜不收,鞑靼自然也遣斥候来刺探我们这边的军情。平日里撞见的,多唤作豁儿赤,是鞑靼各部贵酋子弟选充的大汗亲军。这起厮鸟能力强,但命也金贵,不会跟我们硬干,就专一探查大明的边关布防和粮草屯所。”言及此,赵仲虎话锋急转,“可那夜碰上的却不是豁儿赤!”
“当时我们五个夜不收,加裴泠,统共六人六骑,刚巡到鄂尔多斯部地界,便来了乌泱泱一队贼獠奴,眯眼细看,直娘贼!竟是探马赤!不下百十骑的探马赤!这伙才是鞑靼营里的尖哨斥候,骑得快马,熬得饥寒,是鞑子突袭前派出来摸哨的先锋死士!”
明知是从前发生的事,明知她现在好端端地在前头画舫里,谢攸却在赵仲虎的话语间,后怕得心脏狂跳起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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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第 5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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