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入京

出使的事情已成定局,生活还要按部就班地过。比起不知道什么时候到达的景国使团,沈怀梅更需要考虑的是与林巡之的五年之约。

“原来都已经过了五年了。”青鸢突然发出这样一句感慨。

那是一个休沐日,林巡之带着妻儿在花园中晒太阳。阳春三月,也正是赏花的好时候。就连沈怀梅都被拉出来,在花园的凉亭中翻账本。

三四岁的孩子狗都嫌,安安正是折腾人的时候。青鸢跟着他跑了一会儿就觉得累,也进了凉亭休息。她看见沈怀梅备好的茶具,笑了一下,从善如流地开始烹茶。

沈怀梅也收回看向账本的目光,转而注视着青鸢的动作,也听见了青鸢突然的有感而发。她也跟着感叹:“是啊,如今就连你煮茶的手法都比五年前高明了。”

青鸢将茶杯推到沈怀梅面前,只是说:“我倒没觉得有什么变化,只是心态不同了。”

五年,对于她们二人,还有林巡之来说,是一个颇为敏感的计数。他们的婚事是一场有期限的交易,而那个期限即将走到尽头。

对于林巡之而言,自安安学会说话,母亲就默认了青鸢的存在。如今就算没有沈怀梅,青鸢也不会被母亲责难。对青鸢来说,她过了五年的安稳日子,还生出了右相府的嫡长孙。无论林巡之对她的爱意是否稳固,她也已经可以看到未来的安稳生活。

至于沈怀梅,之前交易的时候,她的好处在交易结束之后。可那时候实在年轻,并不知道当初追求的,其实并不存在。从前以为,播下了种子只要耐心等待,就一定可以看到花开。却从来没有想过,种子也许从一开始就死了。

好在,她也不算是完全亏本,至少还拥有管理商兵的权柄。这群孔武有力的兵,这些舌灿莲花的商人,是忠诚于她的。

曾经对权势不屑一顾,只想要获得某人注视的沈怀梅,终于明白情爱是多么虚无缥缈的东西。这些追随着她的手下,不也同样长久注视着她么。

不因为她是镇国公的女儿,不因为她是右相的儿媳。只因为她沈怀梅,是为她们改户建档,救他们于水火的人;是带着他们组建商队,发家致富的人。

人心不可捉摸,挚爱也许会变得浅薄,忠义也许会被舍弃,可利益永远能将人绑在一起。

十五岁的沈怀梅可以为了爱情与穷小子慕子瑜私奔,可二十岁的荣国镇国公之女,若能与景国首辅成亲,定是因为有利可图。只可惜,慕子瑜明日都要进城了,她也没想明白利益何在。

青鸢看着沈怀梅又变得愁闷,忍不住说:“若是你愿意,便一直这样也不错。”

青鸢对沈怀梅的顾虑一知半解,可她有她理解世界的办法。她看得明白,沈怀梅对那个人余情未了,却也顾虑重重,显然是出了什么问题。既然交易结束,她与林巡之和离之后,才需要面对这个问题。倒不如干脆逃避,躲在相府里不和离了。

沈怀梅抬眸诧异地看向青鸢,见她表情坚定,忍不住笑着摇头:“我不和离,你怎么做正妻,安安怎么做嫡长孙?”

青鸢表情不变,说道:“那我就不做正妻,安安也抱给你养。”接着又小声嘟囔,“我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

沈怀梅仍旧笑,仍旧摇头:“我不能用逃避解决问题的。”

相处两年,对彼此也算有了了解,她们是完全不同的人。

青鸢素来惯会逃避。只要遇上了难事,第一反应不是躲起来,就是随波逐流。她深信任何反抗只会加深她的苦难,于是从来只会接受。

而沈怀梅则不同,她的生活顺风顺水,不曾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她人生中唯一一次逃避,大概就是与林巡之的交易。而这场逃避,并没有给她带来好的结果。

她们注定无法说服彼此。

场面一时间有些凝滞,正在这时候,有小孩童稚的声音响起,“大夫人,大夫人。”

两人一同看过去,只见安安手中攥着一把花枝高举过头顶,一边跑还要一边摇晃。而孩子父亲,正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安安小腿倒腾得还挺快,已经距离林巡之有段距离了。

被孩子召唤,沈怀梅叹了口气,起身去迎,嘴里还要喊:“别……”

话还没喊完,安安已经左脚绊右脚,摔倒草地里。摔下去的时候还不忘把手举起来,以防把花压坏了。

伴随着孩子亲生父母的大笑声,沈怀梅上前几步去扶摔倒的安安。三月春暖,厚厚的草坪保护了摔倒的孩子,让他还能仰着脑袋冲沈怀梅笑。“大夫人,给你花。”

沈怀梅先将安安扶起来,才接过花枝,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发现他的确没有受伤,才将他交给姗姗来迟的林巡之。“小孩子娇贵,磕了碰了都要出问题的,你们看紧一点。”

林巡之不以为意,说:“小孩子就是要多摔打,才长得快。”

安安本来已经拉住了父亲的手,看两个大人争论,又去拉沈怀梅的手,说道:“大夫人,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于是,沈怀梅也说不下去了。她蹲下身来,摸了摸安安的头,对他说:“安安真懂事。那安安答应大夫人,以后都不跑了好不好。大夫人看着安安摔打,真的很害怕。”

安安左右看看,冲着沈怀梅点头大声道:“好!”

沈怀梅又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同他说:“去玩吧。”

于是安安便松开了两人的手,走向自己的母亲。

沈怀梅与林巡之没有动,看着凉亭中一起玩耍的母子,林巡之突然说:“你比我们会教孩子,安安喜欢你。”

沈怀梅闻言只是道:“你们若是在孩子摔倒的时候不笑,安安也会喜欢你们的。”又是一阵沉默之后,沈怀梅又道:“这是你们的孩子。”

青鸢的性子,是不会主动同她说让她留下的。沈怀梅知道,青鸢之前谈及的事情,多半是林巡之的意思。当年交易的两人都太年轻,以为事情全然按照他们的设想。五年过去,双方都知道当年的交易仿佛玩笑。

但是沈怀梅心意已决。

她仍然觉得与慕子瑜仍有未来。五年来的梦中相伴,让她模糊了对慕子瑜的感情。可他即将归来,那个真实的,每年都会给她送信来的慕子瑜即将归来。

当晚,沈怀梅又做了一个梦。

这个梦与以往有些微妙的不同,周围不再是漆黑一片,反而能看到星光点点。有孔明灯在遥远的地方成群飘飞,不见起点,也不见终点,反而给了沈怀梅她飞在空中的感觉。

沈怀梅有一种预感,这可能就是最后一次梦到慕子瑜了。与梦中的慕子瑜告别,然后去见真实的他,大概是做梦的人特有的仪式感。

她听着慕子瑜与景国皇帝庆祝。

“天下六分,如今只剩荣巫未入我囊中。巫国自古蛮夷,只要攻下荣国,那朕便是天下共主。”

景国皇帝带着点微醺的大舌头,说话的调门都比以往要高一些。他又开始回忆往昔的艰难,谢衍的大逆不道,以及慕子瑜的功劳。

虽然是在庆祝,可慕子瑜的话并不多,只是被皇帝问到的时候会应几声。

沈怀梅就在景国皇帝有些吵闹的嗓音中走了神。

若景国一统势不可挡,荣国又该何去何从。既然左右相未雨绸缪,早早谋划了远交近攻,也无法遏制景国的强大吗?

这个问题沈怀梅从景国开始征战就在想,却始终没有得出一个答案。总不会是因为梦中的她死了,才让这个计划胎死腹中吧。每一次沈怀梅都会如此假设,然后自己否定自己。

在整个计划中,她虽然重要,却也不是不可或缺的那一个。她在商兵之中唯一起到的作用,就是坚持让商队途经六国。就算是没有她,商队最终没有进入景历两国,对于最后的结局也不会起到如此大的影响。

周围的星光突然熄灭,在沈怀梅走神的时候孔明灯也早就不飞了。在重新到来的黑暗中,沈怀梅听见了她醒前的最后一句话。

“陛下放心,臣定为陛下献上敌将首级。”

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慕子瑜的声音中带着少年的意气风发,虽然在庆功宴上话少,他应该也是同样的神采飞扬。

即使没有听见前因,也听得明白。既然只剩下荣巫两国,那所谓敌将自然只有守在荣镇的镇国公。

他要取的,是她父兄的首级。

窗外透进来的点点烛光,仿佛梦中飘飞的孔明灯。沈怀梅看着还没有亮起来的天色,唤人备车。

既然慕子瑜今日进京,她总该去看一看的。

出嫁之后,沈怀梅就算来醉花楼,也鲜少上四层。房内的装饰一如五年前,仿佛时间凝固在这间屋子里。

她靠在窗边的贵妃榻上,望向外面。

使团进京的流程繁琐,今日应该是进宫面圣。慕子瑜如今已经官拜首辅,大概会坐在马车里面。来看慕子瑜只是一时冲动,到了之后她才想起这些。

她将手臂搭在窗框上,托腮看着外面。来都来了,就当自己是来看哥哥的吧,他护送着使团,应当会骑马在前面领路。

远远地,果然看到使团在长街上蜿蜒。距离遥远,还看不见领头的人,只看得见一黑一白,两马并驾齐驱。

离得近了,才看清除了哥哥之外,白马上坐着的,正是慕子瑜。

他带着一袭玄衣都压不住的意气风发,隔着五年时光,隔着千山万水,与沈怀梅对上了视线。

而沈怀梅对此的回应是,关上了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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