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和煦,适合出游踏青。但沈怀梅一行人行走在荒山之间,却没有觉出什么美好来。
荒山虽然修好了路,但还没来得及拓宽。上山的道路不仅狭窄,而且崎岖难行,是通不了马车的。一行人肩扛手提,在荒山上艰难跋涉。
商兵一行二十人,于是十人一队,前后两队将沈怀梅夹在中间。商兵全是些身强力壮的大小伙子,负重爬山不在话下。可沈怀梅受不了这么高强度的运动,走了不到十分之一人就已经汗流浃背了。
沈怀梅身体虚弱,也许不能凭借自己的力量上山,这种事情也早有预料。因此,沈怀梅虽然位于队伍中间,身边却跟着身为队长的卓直刃。卓直刃虽然也随身带着一些东西,但并不算多,全是一些零碎的小玩意。这也是早已经计划好的,若是沈怀梅走不动,卓直刃便直接将自己手上的东西分给其他人,便可以背着沈怀梅上山。
从沈怀梅开始气喘吁吁,卓直刃的目光就落到她的身上,很想提议由自己来背她。始终没有将话说出来的原因,就是旁边慕子瑜的虎视眈眈。
卓直刃其实并不认识慕子瑜,沈怀梅之前称呼他“首辅大人”的时候,卓直刃也不在附近,因此也不知道此人来历。他又见过两人在沈怀梅门前对峙,对他们两人的关系也有一些猜测。此时被慕子瑜紧盯着,甚至还想解释一下。
若是曾经的慕子瑜,独自上山也不容易。可重生以来,他深感自己身体羸弱。就算是个文臣,也不能一点武艺不通。五年来,他勤修苦练,虽说不能战场杀敌,至少也强身健体。此时他轻装上阵,不仅如履平地,甚至还跃跃欲试想要背上沈怀梅。
沈怀梅既看见了卓直刃的视线,也同样将慕子瑜的话语听进去了。可她一个都没有理,强撑着自己迈动脚步。
沈怀梅此时什么都没有想,她将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控制自己的身体前进上,反而忽视了周围的环境。这并非是她主动地放空,只是在进行痛苦运动时候的本能。但这种脑子里什么都不用想,就算看见了也可以不去理会的感觉实在太好了,让她有些上瘾,于是便放任了自己。
曾经,慕子瑜在景国,两人相隔千里。沈怀梅就在考虑着两人的立场,两人的感情,还有梦中那个满心算计的慕子瑜干扰她的思考。
后来,慕子瑜归来,她的思考更是停不下来。甚至因为两人的谈话,那个梦中的慕子瑜与现实的他渐渐重合,让沈怀梅的思考变得更加痛苦。
当思考变成了常态,痛苦也就变得不易察觉。如今脑袋空空,反而令她发现,之前所有的犹豫与彷徨,其实都没有意义。
如果思考变成一种痛苦,那就该停下来。如果慕子瑜变成一种痛苦,那就该远离他。发现危险,然后远离危险,这是很简单的道理。
沈怀梅之前只是从来不曾将慕子瑜视为危险,所以才让自己陷入了痛苦纠结之中。可无论她怎么否认,前往景国,官拜首辅的慕子瑜对她来说就是危险。
危险的并非慕子瑜这个人,而是景国首辅。可换句话说,若非景国首辅是慕子瑜,沈怀梅也不会对这个位置上的人加以关注。正因为那是慕子瑜,是沈怀梅曾经深爱过的人,他才成了危险。
荒山开路总是不会有多平整的。沈怀梅放空大脑是真的放空,她不仅不再关注周围人,甚至就连脚下的环境也没有多加注意。能够顺利前进不被绊倒,只能算是她运气好。
可好运气并不能一直持续。随着身体的疲惫增加,挪动四肢变得更加吃力,她也终于被路上的石子绊住了脚步。若是她没有放空自己,还来得及用手撑住自己。
可事情发生的时候,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脚并没有顺利迈过去,更别提让手臂去撑住了。于是,她整个人就直愣愣地往前扑,一点其他动作都没有,看上去就和晕倒了一样。
好在,她并非孤身上路。周围不仅跟满了人,慕子瑜与卓直刃更是一直在注意着她。发现了沈怀梅的动作不自然,两个人更是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
卓直刃本就走在沈怀梅的右后方,此时他看见沈怀梅似乎身形不稳,便迅速上前一步,想要抓住她的手臂帮她稳住。
但是有一个人比他更快,那就是一直走在沈怀梅左侧的慕子瑜。虽然说是左侧,却也偏后一些。毕竟山路狭窄,并不容两人并立同行。
慕子瑜却是从出发起就赖在沈怀梅身边,甚至因为沈怀梅的无视不断缩小两人的距离,这般狭窄的山路也给了他更多紧贴的机会。也正是因为他的存在,卓直刃才会落后沈怀梅许多。
此时,他早就发现沈怀梅的失神,便只是安静地跟在她身后。比起只觉得沈怀梅是绊倒的卓直刃,看到的也更多。慕子瑜一直准备着,动作也自然更加迅速。他贴得更近,两手握住沈怀梅的两支手臂,将沈怀梅往后拉。
沈怀梅确实累极了,她不仅没反应过来自己被绊倒了,甚至腿上也没有了力气。此时被慕子瑜一拉,不仅没能立刻站稳,甚至还向后倒去。而在沈怀梅的后面,是慕子瑜的胸膛。
慕子瑜的怀抱对于沈怀梅来说真是久违了。就像是在做一个非常逼真的梦,却突然感觉到了突兀,于是立刻醒了过来一样。沈怀梅一触碰到慕子瑜的胸膛,甚至没给他顺势收拢手臂的机会,便立刻清醒了,甚至腿也重新恢复了力气。
她稍稍往前走了一步,躲开慕子瑜的怀抱,越过他的肩膀看向卓直刃,微笑着说道:“我走不动了,还是来背我吧。”
因为刚刚的变故,后面的十人已经停止了前进。卓直刃听了沈怀梅的话,便将身上的东西转交给后面的人,自己身上只留了一个水壶。
慕子瑜在沈怀梅身边沉默不动,双手还保持着刚刚扶沈怀梅的姿态。此时他的存在便横亘在沈怀梅与卓直刃之间,像是一个障碍。
卓直刃将东西分发下去之后,看见伫立不动的慕子瑜面露难色。沈怀梅却像没看见一样,笑了笑,走向卓直刃。她就真的当成慕子瑜不存在一般,连侧身的动作都没有做。
慕子瑜果然也不甘心被无视,不仅没有让开,还直接站到了路中间,挡在沈怀梅的面前。他说:“虞虞,我也可以背你。”
两人的距离极近,几乎贴到了一起。因为身高差的缘故,沈怀梅只能仰头去看他。沈怀梅沉默地看了慕子瑜一会儿,突然开口:“这样看你果然很废脖子。”
说着,她就主动先后退了一步。
慕子瑜的表情一变,想起了对他来说实在有些久远的从前。那时候他还在荣国,刚刚认识沈怀梅不久。他身为歌女之子,从小身份卑贱,又见识过不少趾高气扬的贵族,养成了谨小慎微的习惯。就算与沈怀梅情定,也还是注意着走在她的身后半步,形同仆从。
那时候是沈怀梅主动拉近了两人距离,还说出“你若能一直看着我,我便也一直看着你”这样的话。
慕子瑜平视着退后了的沈怀梅,哑声说道:“我还在看着你呢,我一直在看着你。”
沈怀梅微笑,问道:“你确定你看着的是我吗?”
“当……”慕子瑜脱口而出的承认,因为沈怀梅的微笑堵在了口中。他承认,他的初衷动机不纯,他想要权势,想要尊重,想要成为万人之上。可如今他也是真心实意,他就是非沈怀梅不可。
可他说不出来,曾经心怀不轨的时候,谎话随口就来。可真的将人放在心上了,便不舍得去说谎了,即使他知道谎话才会对他有益。
面对慕子瑜的沉默,沈怀梅依旧微笑,她像是早有预料一样,情绪没有一点变化。而这,才是慕子瑜最害怕的。两人之间隔着五年时间,时间会生出隔阂,会有误会。他们本应该开诚布公地好好谈谈,将一切都说清楚。
可他们没有。他心中有许多秘密无法对人说,尤其不能对沈怀梅说,所以才会在那次谈崩之后直接避而不见。如今正是他尝到苦果的时候,他不知道沈怀梅心中如何误会的,现在就连解释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慕子瑜不知道该说什么,沈怀梅只当他是被说中了心事,哑口无言。她并不在意,只是对他说:“还请首辅大人让一让,我们还要赶路呢。”
“虞虞……”慕子瑜还想挣扎。
沈怀梅叹了一口气,上前走了一步,慕子瑜便跟着退后一步。身后的小队见状纷纷侧身躲让,两人便这样一步一步又往山下退去。
待让过整个十人小队之后,沈怀梅停住了,低声对他说了一句话之后,便转身冲着队伍说道:“我们走吧。”
接着卓直刃背起沈怀梅,率队离开了。
至于慕子瑜,只是沉默地看着他们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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