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灵脚步顿住,回过头,“怎么了?”
因想到她说自己晕血,他用黑色皮夹克衫遮住自己身上伤口,眼眸微垂着,沉声道:“背上,有伤,我够不到。”
他的声音很好听。
就像是,飘雪的深夜,万籁俱寂处传来的悠扬曲笛声,不知道为什么,总让她想到“浪漫”这个词。
初灵抿了下唇,留意到他垂下眼睫的小动作。
方才转头望过去的时候,她竟捕捉到了他那种露怯却也极有分寸的目光。
怕冒犯她才这样的吗?
可她真的见不得血。
但他身上的伤也不能不处理。
初灵:“我找人帮你吧。”
他却问,“如果蒙上眼睛呢?”
初灵微怔。
他手腕有些酸,将夹克衫一点点撤去,手臂上青筋突出,“还会怕吗?”
那群人下手是真狠,也幸亏今夜下了场大雪,她来得晚。
初灵抬手,摸了摸鼻尖。
显然,这个男人不仅排斥医院,也排斥旁的人。
她清清嗓子,问:“除了我,你不想与别人接触吗?”
“转过去。”他微垂的眼眸逐渐抬起,带着浓厚命令意味的声音落入空气中。
初灵为避免直视他身上伤口,便一直盯着他的眼睛。
他抬眸的那一瞬,那双如湛蓝色宝石一般的瞳孔像是直直地撞上了她心口。
好漂亮的眼睛。
哪怕再看一次,还是忍不住会感叹。
初灵蹙眉。
——面对一个伤者,她居然会想这些。
该打。
她没在意他说话的语气,乖巧地转过身,“我试试吧。”
蒙上眼睛,帮他擦药试试。
说完,初灵走到玄关处换上鞋,将换下来的鞋子摆放整齐,进了盥洗室洗手。
盥洗室是个半开放式的,她推开玻璃门,看向坐在沙发上抬起手臂给自己上药的男人,道:“洗手间在这里,但你这几天最好不要洗澡。”
他对上她澄澈的目光,唇角轻扯了下,低低应了声,“嗯。”
初灵也跟着弯了弯唇,“我去找个东西蒙眼睛。”
她走到卧室,打开衣橱,很快就从里面翻找出了一条领带。
上部悬疑剧她饰演的那个角色沉迷各种制服,不仅喜欢搜集这类衣服,更喜欢穿。
在蔺姐与选角导演敲定这角色由她演之后,初灵就去商场买了一套海军和一套小雏菊制服。
后者上身是一件衬衫,搭配一条黑色领带。
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初灵小跑着走到他身边,朝男人挥挥手中的黑色领带,道:“用这个吧。”
他问:“哪来的?”
初灵:“这还用问,当然是买的啊。”
男人低眸瞧了瞧她手里的领带,忽然觉得有些眼熟。
两秒后,他得出结论:“你拍过《罪恶之境》。”
说这话时,他用的是陈述语气。
初灵瞪大眼睛看向他,脑子里有个想法一闪而逝——
幸亏他没伤到脸。
她眼含笑意,问,“你看过那部剧?”
那是她的出道作品,初灵以为除了家人不会有人在意她那个角色。
毕竟戏份不多。
虽然这个角色作为线索贯穿整部剧,但早早就下线了。
那部悬疑作品里,她饰演的角色是个女高中生,剧里有一场戏是在酒吧。
因为剧组服装老师给准备的衣服她穿着有些大,所以初灵就换了自己的衣服。
当时她穿的就是那款小雏菊制服,搭配的是这条黑色领带。
他不动声色地掀了下唇,湛蓝色的瞳眸里释放出浅淡而微妙的笑意。
短暂的寂静后,他说,“看过,你演得不错。”
“谢谢。”初灵长指动了动,望向他的眼底笑意更浓了些。
她没想到自己会被素昧平生的人这样评价。
也许,这就是她做演员的理由之一。
初灵自觉地用领带蒙上眼睛,摆手示意他转过来,背对着她。
男人看懂了她的动作,照做。
初灵接过他递来的棉签,说:“你应该能感觉到自己伤口在哪里吧,我听你指挥。”
棉签上是药膏,他指哪儿她涂哪儿。
“十点钟方向。”
“……我不懂,你能说上下左右吗?”
停顿半秒,男人喉间忽地溢出一声短促而清冷的低笑,“往右,嗯,再往下。”
不得不说,他后背上的伤口真不少。
初灵举着棉签慢慢帮他擦药膏,手腕都酸了也没弄好。
因为蒙住眼睛看不见,她有时候手上力道过轻,棉签上沾的药膏戳不到伤口。
有时候力道又太重,惹得他轻嘶一声,她问是不是弄疼他了,他却说没有。
初灵深深吸气,感叹这活儿真是不好做,“我轻点吧。”
“不用。”
他声音依旧低淡,但答得没有丝毫犹豫。
初灵摇头,“这是我的自由。”
他轻轻扯了下唇,这次却没再出声。
涂完药后,初灵长舒一口气,“你刚才……是在笑我吗?”
“没有。”
“说实话。”
“这就是实话。”他答。
“你这人——”初灵皱了皱鼻,抬手将蒙眼睛用的黑色领带一把扯下,又扭头望他一眼,“啊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她不敢多看。
他现在,正在穿衣服。
刚才涂药的间隙,她又问了他一遍用不用找医生,他像是有点生气了,声音明显比之前沉了些,冷着嗓说不用。
最后似是被她弄得烦了,说了句这点小伤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初灵却想,他这么说,是经常会受伤的意思?
男人像是没听见她的话,若无其事地穿着外套。
他用黑色外套将背上涂过药的伤口一点点遮住。
初灵偏头望向他的侧脸,用自认为不算冒犯的目光打量着他的五官,重复一遍,“你叫什么啊?”
“我的名字?”他问。
他那双湛蓝色的瞳孔像是蒙了层薄雾,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撞入她的视线。
没有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直接到不能再直接。
他这么一张惊为天人的脸横亘在自己眼前,初灵心旌忍不住摇曳了下。
她点头,淡声开口,“嗯,我叫初灵,初一十五的初,灵丹妙药的灵,你叫什么?”
“薄御。”
“哪个薄,哪个御?”
“薄情寡义的薄,御驾亲征的御。”
“有这么介绍自己名字的吗?”
薄情寡义?就算想组个成语,也应该避免薄情寡义这种贬义词才对吧。
“有。”
“我不就是。”他微微俯身,用自己那双湛蓝色眼眸直勾勾地对上她的目光。
她的眼神很清透,像是神造万物之初,发源的底格里斯河与幼发拉底河。
澄澈分明,不染丝毫杂质。
初灵笑着摇摇头,轻声评价了句,“你可真是个怪人。”
听到她这么说,薄御非但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快,身体反倒微微朝她的方向倾了倾。
两人四目相对之际,初灵听见他低低沉沉的嗓音——
“你要记住怪人的眼神,还有名字。”
初灵重复:“薄、御。”
“我记住了。”她稍稍抿唇,笑着道。
怕不小心碰到他身上的伤口,初灵一动都不敢动。
可是,她现在的心跳,好像快得有些不正常。
初灵轻咳一声,探身拿起桌上的透明玻璃水杯,抿了口水。
她放慢呼吸,回忆着他方才的眼神。
该怎么形容呢,如果说有种感觉叫作“宿命感”,那么她好像从薄御刚才的眼神里看到了这种东西。
就像是一个人独自穿越了好几个世纪,好多个世界,就是为了追寻另一个人一样。
可是,他为什么会用这种眼神看她?
还是说,是她想太多了?
正这么出神的时候,初灵听见他宛如击玉的声音——
“不要忘。”
会用这种眼神看你的人,是薄御。
“嗯。”她微微颔首,应下。
初灵递给他一杯温开水,“喝点水吧。”
他接过,一口气喝了半杯。
两分钟后。
初灵留意到,他原本干燥泛白到起皮的唇终于恢复了一点点血色。
“你早点休息吧,最近太冷了,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先在这里好好养伤。”
话毕,她又意识到不妥。
“要不这样吧,你先联系一下你的朋友或者家人,马上快元旦了,你在这个当口不见,他们肯定会担心的。”
他眼睫微微垂了下,声音淡得很,“我没有家人。”
“朋友,”顿了顿,他才道,“也没有。”
那些人从不会站在他这边。
初灵怔了一瞬,旋即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担心自己说错话会戳到他心里的伤口,手指微捻,望着他说——
“抱歉啊,我不知道。”
他摇头,对上她的视线,本就低沉的嗓音似是裹了层霜,“我不介意。”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把我当朋友。”初灵笑着道。
薄御垂在身侧的长指微动,“为什么救我?”
“天气那么冷,我不救你的话,你会冻僵的。”
薄御眉梢微抬,“所以你只是,看我可怜?”
讲实话,初灵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这个问题。
他这么说似乎也没错。
但救人,真的需要理由吗?
她挪开原本落在他凌厉侧颜上的视线,半开玩笑似的道,“你就当做是我善良嘛。”
薄御微微抿唇,干燥起皮的嘴角被逐渐抚平,展露出它的原色——
掺着点儿粉白的血色,很漂亮。
这时候,却莫名显得落拓。
初灵觉得气氛不太妙,她也不再打算多说,直接起身,跟他说自己有些困了,要先去洗个澡。
他低低应了一声,手掌不动声色地握成了拳,手背上青筋凸起,清晰可见。
离开客厅之前,初灵又丢下一句,“你穿多大码的衣服?”
“怎么?”
“最近太冷了,你身上的衣服太薄,我明天去商场给你买几件厚的,先穿着。”
“或者你在网上看到喜欢的衣服,也可以直接发链接给我。”
薄御动了动唇,“你这是要——”
“包养我?”
若是初灵现在口里有水的话,指定会尽数喷出来。
不过,很幸运,她现在没有喝任何东西。
“薄御,你脑子是不是不清醒,给你买几件衣服就算包养了吗?”
“不算?”
“当然不算,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把我当朋友,朋友之间送点东西很正常。”
过了两三秒。
他像是才听明白她表达的意思,口吻淡淡的,但莫名有那么点儿乖巧在里头,“我知道了。”
初灵捏起自己的衣角,慢慢摩挲着,又忍不住想——
这个人,是不是有点傻哦。
她看着他,又说了句,“好了,你早点睡吧。”
“我睡哪?”
初灵:“……”
她犹豫了下,咬咬牙道,“你睡我房间。”
初灵本来就是一个人住,她睡眠质量不太好,稍微有一点儿动静就会被吵醒,所以她自始至终就没打算跟人合租。
她租的这间房子是个一居室,一室一厅一厨一卫。
其实她没什么私心。
只是觉得,他现在身上有伤,待遇总应该好一点的吧。
“那你呢?”
“我就睡客厅嘛。”
正当她抬脚欲走的时候,却听到他斩钉截铁的沉冷嗓音,“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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