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聆醒来时浑身酸痛。难受程度活像是被捆住了手脚扔进坚硬地板上睡了整一晚。
他垂着眼挟着疲惫开始收拾，换上了规矩的白衬衫。因为昨晚头发没干就睡了觉，黑色发尾带着不明显的自来卷，眼底青黑太阳穴刺痛，整个人死气沉沉比昨天的状态还要差，跟被吸了精气似的。
江聆原本想再请个假，可没有事出有因，哪还能让自己再得上一天空闲。索性拿上公文包就出了门。
七点左右正是早高峰前夕，他开着一辆二手白色的小破车——借了发小两万买的，一路通畅来到了东区凌江集团总部大楼。
停车场空间宽阔安静，虽然江聆提前了一个小时来打卡，可这世道人人内卷，来的一个更比一个早，这时候的车位几乎都被占满了。他操纵着方向盘在过道兜兜转转，墙上的指示灯在昏暗的环境中闪烁绿光，好不容易找到了空位，江聆赶紧倒车进去，这才算松口气。
“嘭”一声车门甩上。江聆拎着包从车上下来准备开始他社畜的悲惨一天。只是还没等走两步，身后突然响起衣物摩擦的窸窣声和一连串的脚步声，在这偌大无人的停车场内格外清晰。他脚步微顿，侧目看去。
是一个穿着职业套装的女人，一头黑发散在身后，模样秀丽，正动作着急地往这跑。
——是静雯，他的同事。
江聆直接收回视线装没看见，抬步就走。可架不住静雯直接在身后喊起来：“江聆！！等等我！”
江聆唇线抿的笔直，但在回头时还是将那不耐烦的神色收敛了些，他对着跑来的静雯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
女人站定在他身边。“你们真心机，上个班都来这么早，要不是昨天没睡好，今天又得晚你们半小时，”静雯右手并起给自己扇风，她喘着气调侃完，眼珠子一转，又道，“......对了，江聆，你昨天请假没来上班，这是去哪了？嘶，我看你今天的脸色好像不太好。”
静雯自觉自己说话挺委婉的了，刚才细看才发现江聆的脸色惨白的厉害，眼下还泛着乌黑，活像鬼附身了一样。
江聆倒是毫无所察，面对静雯毫无水平的试探打听，他扯了扯嘴角，直接道：“参加葬礼。”
静雯：“......”
“呀！！”意料之外的答案。片刻怔愣后，静雯忽的一大叫，尖利的声调霎时划破了停车场寂静的空气，她声音不受控制地增大，语气古怪道，“谁......谁的？”
“这你也问？”江聆撇嘴，别过脸不看她了。
似乎知道自己有些冒昧，静雯跟着江聆旁边，想要凑近说点好话。可是一想到方才的“参加葬礼”四个字，她瞬间觉得晦气极了，连跟江聆沾边都不想沾。
怪不得这样一副死气样呢，原来是去了这种场合。
静雯出生在西区“蜂窝”里，那里的环境不仅脏乱差，还跟坟地挨得很近。她从小生活在那里，家里长辈和来往出入的人也为此神神叨叨的，不是去“叫魂”就是看八字，导致她对跟“死”“尸”“魂”一类相关的事都忌讳迷信的厉害。
“诶呀......你这，你，”静雯偷看了江聆几眼，终于忍不住问，“江聆，你去葬礼后有没有去晦气？”
“——去晦气？”江聆停下脚步，转头看她。
对上江聆的视线，静雯一下子后退五步远。然后才说：“就是沐浴洗衣、拜庙焚香一类的啊。”
江聆安安静静看着她的举动。静雯的特点在公司里十分出名，迷信加八卦，两大特点每个都做到了极致。所以相应的，江聆也知道她在这民俗文化上颇有研究。
沐浴洗衣倒是有的。
这话江聆刚想说，只是字眼都在舌尖上翻滚了一圈，最终又咽了下去。“......没有。”
这事就不告诉她了，免得一会儿又来缠着他问东问西，本来今天精神就不好，如今更没功夫应付她了，如果这样她还能来跟他打听那所谓的“后台背景”，那江聆真是无话可说。简而言之，就是服了静雯。
江聆也很苦恼，他不知道为什么从进这公司起，内部就流传着一个谣言。
高档的写字楼里，自新一批员工入职，工位、茶水间、厕所......到处都有人聚在一起议论不停。
——“听说那新来的员工，好像有后台！”
——“我也听说了，当时面试都没看见过他就空降了凌江，这肯定是有什么背景。”
——“啊呀，那照这么说，咱们不得多和他处好关系，以后好捞些好处资源呐。”
——“确实这么个理......那新来的实习生叫什么来着？”
——“我记得，他跟我的工位挨着！好像叫......江聆！”
......
听了江聆的回答，静雯抽了抽眼角肌肉。正当她决定暂停今日的讨好之行时，脑海突然闪过一抹灵光。
于是江聆眼睁睁看着面前的女人开始往背包里摸索起来，然后离谱地掏出一把纸来。
“干什么？帮你扔垃圾？”江聆迟疑道，“我不想扔。”
“什么垃圾！”静雯恶从胆边生，偷偷白了江聆一眼。此时在她看来，这男人浑身都像裹了层黑纱，十分不详。见他都这样了还敢如此称呼她的宝贵符纸，更是气的大喘了口气，静雯抖了下自己的双手示意，“这可是驱邪僻煞的好东西，去灵清寺开了光的！一枚符纸价值千金！喏，给你一枚保佑今日你去邪无事。”说着，她伸出顽强的小拇指比划了一下，着重强调起符纸的珍贵特殊来。
眼看静雯手心大把的黄纸，江聆眼睛眯起，拣着字眼意有所指地重复道：“——价值千金？”
“你.......”
“好了，”看出静雯的怒火升腾，江聆赶紧截住了话题，他伸出指尖捏起一枚符纸来，动作很轻，嘴里道，“知道你是好意，感谢你倾情赠与的宝贝，我会好好收起来的。”说着，他将符纸认真置进胸前的口袋，然后挑着眉尾淡淡调侃道：“——毕竟价值千金还能祛邪僻煞。”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在符纸被江聆收起来那一刻，静雯感觉他身边的黑雾散了点，因而浮于眼前的色块也更加鲜明了。苍白、青黑的颜色汇于脸上，干涸的唇瓣启启合合，本该是萎靡颓废的特点在江聆的脸上，此刻却有着异样的靡丽诡谲。
静雯愣愣地，看着江聆不吭声。
江聆也不在意，他将东西放好后就径直往不远处的电梯走去了。
静雯就在身后跟着他，一反常态的沉默寡言。
泛着冰冷金属光泽的电梯门向两边徐徐打开，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去，看着电梯门一寸寸往里合。正当氛围有些凝滞时，两人眼前蓦地出现一只撑住门沿的大手。
静雯的心绪还没平复，见此脸都青了——
跟恐怖片里跟踪而来的杀人狂或者遮脸鬼一般，这场面对胆小的静雯无疑是惊心动魄的。她直往江聆身边靠，试图寻找那零星的安全感。
红外线感应装置灵敏地检测到了门周围有障碍物，于是电梯门关闭的动作转而打开。那撑着门框的手便又撤了回去，旋即闪身进来了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
这人也是一身职业装，与江聆身上的穿着一样。只是男人穿起来的感觉要更加不羁散漫些，衬衫顶上的扣子不像江聆一般扣的严严实实，反而是松了两颗。那该规整挂在脖子上的工作牌也成了新型斜挎包。若不是那一张阳光俊俏的脸和恰到好处的身材在那撑着，非得叫人觉得这是个恼人的混子。
不过对着这个人，在场两人都没张好脸。
——静雯是纯粹被人吓着了。而江聆则是单纯的毫无波动，但阴郁的脸色在这份平静下就显得不是很友好了。
“嗨！”男人单手抱着一箱文件资料，右手戳着数字按键，两手忙碌地同时，还喜气洋洋十分有活力地回头冲两人打招呼。
“......嗨。”静雯神色复杂。
江聆只是点了点头。
随后又是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
似乎感受到了氛围的不一般，男人挑着眉毛看了两人一眼，然后装作不经意地随口说了声：“今天是不是要有个上司空降咱们部，你们听说了吗？”
“空降？！”
果不其然，要论什么话题最引群众注意，那还是得聚焦上面不寻常的一举一动。方才还萎靡的静雯此刻一下子就支棱起来了，她形色激动地问：“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即将新上任的上司是谁？他的背景肯定很厉害是不是？”
一连三问，男人脸上维持的笑都有些撑不住了。但他还是道：“这几天一直有消息传，说是董事长儿子实习结束了什么的，要走马上任试试水了。不对啊静雯，你不是对这些消息最灵通的吗，你怎么会没得到信儿？”
静雯说：“你开什么玩笑，这消息绝对没在我们员工里传过。是不是你们实习生里内部流传的？嘶，那这到底准不准啊......郑州景你可别唬我们。”
“准不准今天不就知道了。”郑州景耸了耸肩，话是回答的静雯，可他的目光却隐晦地、时不时落在了一旁青年身上数次。
他有些犯嘀咕。
江聆怎么不说话呢？
是精神不好，还是——懒得搭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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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Capter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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