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太平山顶的清晨,带着些潮湿的水汽,回南天的时节空气闷闷地让人有些透不过气。

何世尧被心里的巨大压力硬生生拽醒,一睁眼就看见天花板上那盏冷冰冰的现代艺术吊灯——哦,不是他浅水湾老宅那盏古董水晶灯。

他躺在能吞下三个他的kingsize大床上,身上依旧是那套该死的深灰色“囚服”,高级是真高级,意大利小羊绒,但颜色跟陈添那扑克脸绝配!

“笃笃笃。”敲门声像催命符。

门外是周朗没起伏的声音:“何先生,七点,餐厅。陈总不喜欢等。”

何世尧磨着后槽牙爬起来。

浴室镜子里的人,脸色惨白,嘴角结痂,眼底两团青黑,活像被吸干了精气的游魂。

他狠狠掬了把冷水泼脸上。

私人助理?呵,高级马仔罢了!他对着镜子扯出一个僵硬的笑,比哭还难看。

餐厅大得能跑马。

一整面落地窗,维港晨景像幅流动的画。

长餐桌尽头,陈添已经坐在主位。

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衬得人更冷峻。

他慢条斯理地切着太阳蛋,手边一杯…奶茶?热气腾腾,闻着还挺香。

何世尧硬着头皮走过去。

桌上中西合璧:水晶虾饺、豉汁凤爪、煎得金黄的餐肉蛋三明治,还有一碟看着就很邕城风味的酸嘢!佣人无声地给他拉开椅子,位置就在陈添右手边——离主人最近,也最像被审视的囚犯。

“坐。”陈添眼皮都没抬,叉起一块太阳蛋送进嘴里,动作优雅得像在吃米其林,偏偏配的是最市井的奶茶。

何世尧僵硬地坐下。

佣人立刻给他也倒了一杯奶茶,奶香混着茶香钻进鼻子。

他以前早餐只喝蓝山咖啡的,这种街边嘢?嗤。

“饮。”陈添放下刀叉,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没一点油渍。他目光终于落到何世尧脸上,像冰锥子刮过,“今日开始,你跟我。”

跟他?跟他去边?何世尧想问,但看到陈添那眼神,话卡在喉咙。

他憋屈地端起那杯‘廉价’的奶茶,抿了一口。靠!甜得发齁!跟他以前在半岛酒店喝的英式红茶比,简直是糖水!

“太甜?”陈添像有读心术,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邕城人,就爱这口。我老豆,当年在街边推车卖的就是这个。”他顿了顿,目光锐利,“饮唔惯?忍咯。”

何世尧手一抖,滚烫的奶茶溅到昂贵的手工西裤上。

他手忙脚乱去擦,狼狈得像第一次进城的乡巴佬。

“啧。”陈添发出一个极轻的音节,嫌弃毫不掩饰。

一个穿着香奈儿当季套装,妆容精致、气场两米八的年轻女人踩着高跟鞋“哒哒哒”走进来,手里还拎着个爱马仕Birkin。

她一来,整个餐厅温度都升了两度。

“大佬,又收留流浪猫啊?”女人声音脆亮,带着点邕城口音的粤语,目光像X光一样把何世尧从头扫到脚,“哦豁,何少?啧,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哦不对,瘦死的骆驼毛都秃了。”

她捂嘴笑得花枝乱颤,毫不客气地拉开陈添左边的椅子坐下。

这是陈添的亲妹,陈宝珊,陈家在港餐饮集团的财务总监。

何世尧脸涨得通红,指甲掐进掌心。陈家的人,果然一个比一个刻薄!

“宝珊,食嘢。”陈添淡淡一句,陈宝珊立刻收了笑,乖乖拿起筷子夹虾饺,变脸比翻书还快,只拿眼角余光继续瞟何世尧,满是看好戏的意味。

“世尧,”陈添忽然换了称呼,亲昵得何世尧汗毛倒竖,“以后宝珊叫你帮手公司的事,你要听。‘私人助理’,要识做。”

帮手?听她使唤?何世尧差点把筷子捏断!他以前使唤人的时候,这陈宝珊还在家里吃米粉呢!

可如今,他又能怎样呢?

……

饭后,黑色宾利栽着几人一头扎进了湾仔闹市。

空气瞬间变得油腻嘈杂,街边霓虹灯牌密密麻麻:“强记茶餐厅”、“发记跌打”、“马会投注站”…电车“叮叮”声、小巴司机粗口的叫骂声、茶餐厅伙计的吆喝声混成一锅粥。

车子停在一家门面不算起眼,但人声鼎沸的茶餐厅前——“邕记冰室”。

招牌旧旧的,玻璃上贴着褪色的菜单:丝袜奶茶$12,蛋挞$6,邕城老友粉$28…浓浓的市井烟火气扑面而来。

何世尧跟着陈添下车,一身高级灰西装格格不入,像误入贫民窟的王子。

店里挤满了上班族、师奶、学生仔,塑料凳、折叠桌、头顶呼呼转的老式吊扇,空气里全是奶茶、咖啡、煎蛋和…酸笋的混合味道!

“添哥!宝珊姐!”一个系着围裙、满头汗的圆脸伙计大声招呼,“老位置留好啦!”

陈添微微颔首,熟门熟路地走向最里面一个用屏风稍微隔开的卡座。

陈宝珊高跟鞋踩在油腻的地板上,眉头都没皱一下。

“邕记,我老豆当年拖住我阿妈,推部木头车喺深水埗街头卖奶茶同老友粉起家嘅。”陈添坐下,语气平淡得像讲别人故事,“金融风暴?呵,别人跳楼,我老豆趁机扫咗五间铺。”他目光扫过店里忙碌的伙计、满座的客人,最后落到一脸不适的何世尧身上,“何少,你呢啲Old Money,识唔识咩叫‘执死鸡’啊?”

**裸的讽刺!何世尧看着墙上挂着的发黄老照片——一个黝黑精瘦、笑容憨厚的男人推着木头车,旁边站着年轻版的陈添和他妈,背景是破旧的深水埗街景。

他何家的发家史是马会、游艇会、太平绅士…而陈添的根基,是这充满油烟味的茶餐厅!

“何少?!真系你啊何少!”一个夸张的男声突然炸响。

只见赵家俊搂着韦嘉敏,一脸震惊加幸灾乐祸地挤过来,目光在何世尧身上那套明显不合身的深灰西装和陈添之间来回扫,“哇!添哥,你真收留咗何少?真系善心爆棚啊!不过…”他故意拖长调子,上下打量何世尧,“何少你着灰色几衬喔!同添哥情侣装咩?”

周围几桌客人好奇地看过来。

何世尧只觉得全身血液冲上头顶!被赵家俊这塑料兄弟在陈家的地盘当众羞辱!

陈添慢悠悠地喝了口伙计刚送来的丝袜奶茶,眼皮一掀,看向赵家俊:“赵生,你老豆上个月问我借嘅过桥数,下个礼拜到期。利息,记得计清楚。”声音不高,却让赵承宇脸上的笑瞬间僵住!

“啊…哈哈,添哥讲笑啦!一定!一定!”赵家俊干笑两声,扯着还想看戏的韦嘉敏灰溜溜走了。

何世尧愣住了。

陈添…在帮他解围?虽然方式像在打赵家的脸。

陈添放下杯子,看向何世尧,眼神依旧冰冷:“睇到未?呢度先系我陈家嘅根。Old Money?”他嗤笑一声,“97之后,香港,系我哋呢啲识‘执死鸡’嘅人话事。你,”他点了点何世尧,“要学嘅第一样,就系摞低你冇用嘅身段。宝珊,俾佢安排张台,今日喺度帮手收银。”

夜幕降临,中环某顶级私人会所“尊悦”。

衣香鬓影,水晶灯晃得人眼花,空气里是威士忌和香水味。

这才是何世尧熟悉的战场…曾经的。

如今,他像件精美的挂件,跟在陈添身后。

依旧是一身深灰色西装,扮演着“私人助理”的角色,帮陈添拿酒,记名字,忍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

“添哥!呢位靓仔新助理啊?以前冇见过喔!”一个珠光宝气的名媛Nancy凑过来,眼神像探照灯扫射何世尧。

“何世尧。”陈添言简意赅,晃着杯里的威士忌。

“何…世尧?!”Nancy捂嘴惊呼,声音不小,“哎呀!咪系以前许太成日带出来嗰个何少?点解…?”她没说下去,但眼神里的“沦落到做跟班”的意思明明白白。

何世尧端着酒杯的手指关节微微颤动,脸上还得维持着僵硬的微笑。

社死!绝对的社死现场!

“世尧宜家帮我手。”陈添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宣告,手臂极其自然地搭上何世尧紧绷的后腰,像在宣示主权,“佢好得力。”

得力?何世尧想冷笑。

腰上那只手传来的温热和力度,却让他浑身汗毛倒竖,动弹不得。

这姿势,在别人眼里,暧昧得像包养!

“哦~~得力啊!明!明白!”名媛笑得意味深长,眼神在两人之间暧昧地转了几圈,扭着腰走了。

何世尧猛地想挣开,陈添的手却像铁钳,反而收得更紧,几乎把他半搂在怀里!温热的呼吸喷在他耳廓,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冰冷的警告:“笑。记住你嘅身份。再甩我面,”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不远处正和几个富豪谈笑风生的赵家俊,“我唔介意将何家点解会倒得咁彻底嘅内幕…爆啲俾赵公子听。你估佢会唔会好开心同全港名媛分享?”

何世尧如遭雷击!浑身血液瞬间冰凉!陈家…陈家真的动了手脚?!他猛地扭头看向陈添,对方深邃的眼眸里一片平静,却像藏着噬人的漩涡。

回到山顶那冰冷的牢笼,已是深夜。

何世尧像被抽干了力气,瘫坐在自己房间的落地窗前。

窗外维港依旧璀璨,他却只看到一片漆黑。

门被推开,陈添高大的身影立在门口,没进来。

他脱了西装外套,只穿白衬衫,领口松开两颗扣子,少了几分冷硬,多了些慵懒。

“今日,见咗我嘅根,见咗你嘅‘朋友’。”陈添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感觉如何?”

何世尧喉咙发紧,说不出话。

陈添似乎也不需要他回答。

他走进来,停在何世尧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像看一只终于认清现实的困兽。

“你嘅第一个任务。”陈添从裤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纸,丢在何世尧腿上——是“邕记冰室”的奶茶配方!潦草的字迹写着:锡兰红茶、黑白淡奶、白砂糖…比例精确到克!

“一个月内,”陈添的声音不容置疑,“冲一杯我满意嘅港式奶茶。唔系你饮惯嘅贵族红茶,系我邕记嘅味道。”

他弯下腰,俊脸逼近何世尧苍白失神的脸,两人呼吸几乎交缠。

何世尧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威士忌和雪松味。

“学识它,”陈添的指尖,轻轻划过何世尧冰凉的脸颊,带着一种令人战栗的狎昵,“你就学识咗,点样喺我嘅世界…生存落去。”

说完,他直起身,没再看何世尧一眼,转身离开。

房门轻轻关上。

冲奶茶?把他当廉价劳工使唤?还是…另一种更屈辱的驯化开始?

何世尧低头看着腿上那张配方纸,又抬头看向窗外那片属于香江新贵们的王国。

眼底最后一点光,在陈添那句“生存落去”的余音中,彻底熄灭,只剩下一片认命的灰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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