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月已西斜落入山际,远处东方天边隐隐泛出一条白线。

再过不久,日光就将出现。

而此刻是破晓前最后的昏暗时刻。

她踩在露重的石板路上,已是秋末,路边碧草黄绿交错攀爬延展,深入石路缝隙,好似天然一体。

聂和瑛顺着路回头,灵羽宗上下正是睡梦正浓时,不见有任何人的踪迹。

随着记忆一路往下,两侧密林欲深,越是靠近,她的心口异样的感觉越是浓烈。

直至石门处。

聂和瑛闭眼,脑子不自觉浮现万琅清垂死的模样。

心中的焦急几乎满溢而出。

摸上石门,指尖粗粝的触感传来,灵力去探,探查到一整片的他人气息凝聚成的墙体。

果然也是结界。

按灵羽宗的防备,只怕也是叶如风亲自设立的。

脸侧伤口略有痒意,三长老的嘱托仿佛就在耳边,聂和瑛苦笑一声,没有犹豫。

指尖在伤口上用力按压,血下一刻便流下。

指尖蘸血,以气作纸,在空中一气呵成画作符文,随后就着染血的指尖,并拢置于唇上,四周忽地起了风,气温也刹那间骤降。

“你怎地比我这个老头还心急?”

聂和瑛转身,看见姗姗来迟的叶如风,“取东西,来晚了。”

她这才看向叶如风手中端的那个长盒。

“拿着。”

叶如风刚打完招呼,就把长盒给聂和瑛扔了过来。

她堪堪环抱住,怀中长盒沉甸甸,瞧着重量,盒子多半是用石料或者玄铁制成。

石门响动,她立刻跟上。

“这是什么?”

“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聂和瑛没有多犹豫,盒子锁扣已被打开,她几乎是轻松打开,看见其中静谧沉睡着的长剑一瞬便认出,惊讶出声:“……山南。”

“是啊,山南。”老头一扫之前的阴霾,“它等这一天很久了”。

反倒是聂和瑛心情更加沉重,“究竟是怎么回事。”

老头捋捋胡子,思索着:“你想从哪听起?”

“……为什么?”聂和瑛问出心底最闹人的那个问题:“他不该变成这样的。”

“他应该是什么样子?百年时光尽迁,事实无常。”

“……”聂和瑛脑中自然浮现年少时少年的模样,欢呼的、沉稳的……却一一被那低垂着的模样盖过。

她无法辩驳,毕竟她也不再是从前的模样。

“至少,”聂和瑛闭眼,“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

“若我告诉你,他自小就受心魔缠绕呢?”叶如风道:“你第一次与他交手,还记得吗?”

聂和瑛记得。

她刚来这个世界,第一想法是要回去。

但是试了好几种方法,但是接连失败。

最后心灰意冷,想起这个角色寂寂无名,死时也是无人在意。

她自然不想如此。

好在她师尊虽然看着不靠谱,倒也真教他们这些徒弟。

她每日勤练,一时宗门上下同期无敌手。

许是她这个小炮灰前期还有点戏份,灵羽宗的帖子竟也发到了这个名不经传的华清门。

她自然不会错过这个练手的机会,一路打进决赛,最后的对手是万琅清。

万琅清很棘手。

灵羽宗剑法缥缈,她一分神就会被找到破绽,三十招接下来,手臂都震的发麻。

她喘着气,瞧见对方的手也在轻颤。

原是双方都在坚持。

最后她险胜,灵羽宗弟子失落至极,说的话也不太好听。

她一股劲上来,正了身子,不想让人看出疲累,“承认。”

原本她带了偏见。

原著中万琅清死于记恨,她天然认为对方也会看不起自己。

说完“承让”还算痛快,去场地周围找自己的东西。

万琅清却跟了上来。

眼中清明,毫无污秽。

其后他们每每交手,万琅清败居多,也只是笑笑收剑,道:“你果然又进步了。”

却也从未表现出对这个结局的不满。

哪怕是一瞬。

这样的人会受困于心魔吗?

“怎么会?”聂和瑛不知是第几次说起。

“我是看着他长大的。”叶如风叹气道:“有一年他昏迷数日,醒来告诉我,他做了一场噩梦。”

“梦中他会在宗门大比上被一个无名弟子一招击败,从此记恨上对方,他问我这可不可能。”

聂和瑛好似看见了那个少年失魂落魄的模样,一时心里一紧。

他竟是窥探到了自己的结局?

但从剧情点来说,应该等到万琅清名气最大时,主角才会慢慢登场。

那边叶如风接着说:“当宗门大比真的到来时,他一度退缩,我好说歹说他才继续参赛。”

“最终,他输给了你。”

“他跟我说,师尊,输也应该是这样输。”

聂和瑛环抱着长盒,听着不是滋味。

是啊,一个经历无数次交手的胜者,怎么会一招输给旁人呢?

他不是接受不了败于他人,他是接受不了自己的全部在他人面前如同草芥。

“他的心魔不是已经解开了吗?”聂和瑛疑问。

“是啊,心魔已解。”叶如风点头肯定,“现在更严重。”

“他道心碎了。”

耳畔的风呼啸而过。

道魔势不两立,道心破碎,何以阻挡?

长盒已然不见,两柄长剑在她手中,越往里走,魔气越浓,她却狂奔。

据叶如风所说,她与魔尊同归于尽后,战局很快明晰。

万琅清却在一切平息后陷入了昏迷。

有前车之鉴,叶如风怀疑是他再次陷入了心魔。

用了好几种强行解梦的办法也行不通,正苦恼之际,万琅清却悄无声息地自己醒了。

久久入梦之人突然转醒,定是有人帮助解梦。

他正想询问是何人,却见万琅清当场呕出一口鲜血,口中自言自语。

万琅清说:

“她……死了。”

“她就这么不想见我?”

这副身躯果真还是太弱了。

聂和瑛只觉得胸腔中气流翻滚,她停下来喘息着,连呼吸都疼。

抬头,那第二扇门已经打开。

通道中水声静淌,她的呼吸渐渐平息。

重新迈开步子,踏入石室。

水面平静,未起波澜。

湖中人低垂着头,不知生死,不明情绪。

她指尖碾过伤口,拔剑,冬青的裂纹透着微茫的光。

拔剑,冬青的裂纹透着微茫的光。

以剑柱地,闭眼,一呼一吸间灵力催动,睁眼那刻,静谧的睡眠刹那泛白,冰面瞬时凝结,洞内气温骤降。

她一步一步踏在冰面之上,许是周身变化太大,那人有了反应。

“离开这里。”嘶哑的嗓音听不出曾经的明媚。

聂和瑛一步不曾偏离。

“我再说一遍,”随着聂和瑛逐渐靠近,他的语气也逐渐有了波澜,带上了急躁,“离开!”

这是第二次警告。

百年前那个惊才艳艳的少年,如今沉眠在深潭中,笑容不在。

如受伤后躲在暗处低沉着声音恶吼的狼。

聂和瑛心中情绪翻涌,大抵是惋惜,还有得知因她而起的愧疚。

她越是难受,就越不会后退。

却在下一刻,一道灼热的气流从她肩侧擦过,疼痛和热感停留在她肩上。

她有那么一瞬间的差异,眸中微光闪动,锁链拖动声就在前方,许是无力,那人挣扎着从地上坐起,她看见那人单薄的身躯,衣物紧贴在身上,胸腔处仅因为挣扎就已经剧烈起伏。

聂和瑛抿了抿唇,故作轻松:“准头还是不行。”

她捂着心口,“要打就打这里。”

万琅清低垂着头看不见,她笑着,露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反正出自你手,我也不至于太痛苦。”

那人又没了动静。

聂和瑛摇了摇肩膀,灼烧感愈烈。

他道心破碎,魔气缠身,攻击上存了驱逐她的心,又不敢下死手。

聂和瑛终是到了他跟前。

潮湿的水困住他百年,好似也浸润他的身心,叫他脆弱不堪。

聂和瑛蹲下身,终于是看见了消瘦的身躯,苍白的脸色,和他泛红欲泣的眼。

“……”万琅清没想到她会这么直白地撞进他眼底,锁链在他的慌乱躲避下发出击鸣。

聂和瑛挥剑收剑,剑影闪过,铁链随之四分五裂。

随之将剑插入冰层中,那边万琅清一时不备,抬眼瞧见聂和瑛执着的目光。

久远的记忆突然涌上心头,下一刻就被聂和瑛摁倒在地面。

他喉间轻动,嗓子干哑的难受:“你要作甚……”

回答他的是聂和瑛倾覆在他心口的一掌,剧烈的极寒隔着衣物涌进他的心口,他受之不及,仰面呕出一口鲜血。

身躯之中所有横冲直撞的魔气齐齐聚往心间,他听见他的心跳欲烈。

两股力量在他心间对峙,冷热交织,万琅清眼睛朦胧时,却注意到聂和瑛脸上那抹殷红。

“谁干的?”

聂和瑛听见他昏迷前这么说。

老头教给她的咒术确实管用,她扒开万琅清胸前的衣物,在心口的位置看见一抹蓝色的暗纹。

这证明她暂时压制住了万琅清体内的魔气。

聂和瑛带着人回山外的时候倏然想起,她刚来这个世界时郁闷得不行。

那时她临近天亮翻来覆去睡不着,往山上走,偶然天气好,她在山坡上见着云边日光倾洒而下,照着人身上暖气盎然。

人说春华秋实,岁物丰成。

她忽地也生出了点干劲,只要她够强,不论是畜生还是人,谁能挡她的道?

聂和瑛抬头,通道口已天光大亮。

些微的阳光竟也从树影包围中穿透出来,印在坑洼的石壁上。

背上人睡着,也不甚安稳。

不知他多少钱没有见过阳光,又因为魔气被压制,他的身躯都透露出湿冷的触感。

聂和瑛眸色闪动,如同那抹印在石壁上的晨辉。

她托起背上那人的手。

枯瘦苍白,毫无血色。

终是在触摸到片片日光时,有了该有的,属于人间的温度。

春华秋实,岁物丰成:

①春华秋实——西晋·陈寿《三国志·魏志·邢颙传》:“私惧观者将谓君侯习近不肖,礼贤不足,采庶子之春华,忘家丞之秋实。”春天开花,秋天结实。比喻文采与德行,又引申学识渊博,品高行纯,也比喻事物的因果关系。

②岁物丰成——出自宋·欧阳修《丰乐亭记》:“又幸其民乐其岁物之丰成,而喜与予游也。”意思是指丰收之年。

它等这一天很久了。

他也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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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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