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在凌晨后减小,客房窗外的树叶停止摇晃,落地的叶子已经沉在积水中,躲过被秋风打旋的遭遇。
“叩叩!”
敲门声打断了纪安洵的回忆,他睁开眼睛,看着昏黄的夜灯在迷蒙的视线中来回乱窜,又在他再度闭眼睁眼后回归原位。
他坐起身来,调整灯光,扬声道:“进来。”
闻月州端着托盘进来,在床边站定,说:“胃还难受吗?”
拍摄定妆照时对方的模样还历历在目,纪安洵不知怎么在心虚之上又多了层害怕,闻言垂眼躲开视线,小声说:“有点,但是我习惯了。”
“把药吃了。”闻月州将托盘放下,示意纪安洵吃药,又在对方犹豫扭捏时加重语气,“纪安洵,有些话不要让我说第二次。”
纪安洵闻言立马伸出手,乖乖把药吃了,这回也不敢娇气说苦,故意闹他。
“保温杯里泡酒,你花样不少。”闻月州看着他,脑海里闪过数不清的照片,全都是纪安洵之前被拍到的携带保温杯的画面,“这是第几次?”
纪安洵不敢说他自己也记不清,含糊道:“第二次。”
“说谎。”闻月州眯了眯眼,“第几次?”
“我记不清了,太多了,怎么样嘛!”纪安洵猛地靠在枕背上,一边不敢看他一边虚张声势,“反正我喝都喝了,你该说说该骂骂,要是不解气,你打死我算了!”
“我看你他妈就是欠抽!”闻月州疾言厉色道,“饿了不吃饭,把酒当水喝,作出个胃病来,胃疼又不吃药,还要喝酒,还要加冰,没人能管住你是不是?”
“那我不高兴怎么办!”纪安洵拿枕头砸他,“喝酒总比干别的好吧!”
“……”闻月州握住枕头还给他,自己在床边坐下,说:“想起以前了?”
纪安洵也跟着没了气势,说:“你都猜到了还凶我。”
闻月州说:“我知道剧本中的一部分会让你联想到自己,回忆起不好的经历和那些不好的人,但是阿洵,你不能仗着我心疼就气我。”
“我没有想气你。”纪安洵小声说,“我只是不高兴,没胃口。”
“我知道,但是这个习惯很不好。”闻月州严肃地看着他,“以后再不高兴,你就告诉我,我带你去做别的,我来哄你高兴,别糟践自己的身体。”
纪安洵没说话。
闻月州叹了口气,求饶似的说:“让我知道你这些年对自己有多不负责,是想让我愧疚死吗?”
“我没有……”纪安洵说。
“那你就当可怜我,别让我更愧疚。”闻月州凑近他,语气很低,“以后乖乖的,能答应我吗?”
“……能。”纪安洵伸手勾住他的尾指,“别愧疚了,我会难过。”
闻月州与他四目相对,浑身的骨头都泡在温水里,泡烂了,直发软,连累得喉咙酥麻,只能低声回答:“好。”
“时间不早了,你去休息吧。”纪安洵说。
闻月州没答应,说:“把裤子撩起来,我看看膝盖上的伤。”
“哦,你是不是从热搜上面看到的?”纪安洵卷起睡裤,等闻月州点头后才说,“这是我不小心摔的,也没多严重,就没有处理,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想故意让锥我的心就好。”闻月州拿出药膏和棉签,眼神落在纪安洵的膝盖上。纪安洵的皮肤很白,任何伤痕都尤为鲜艳,膝盖上的摔伤没有及时处理,已经发炎了。他顿了顿,“管你故不故意,效果到了。”
纪安洵抿了抿唇,突然伸手按在闻月州的心脏处,然后俯身轻轻吹了口气,扬起眼笑了笑,说:“吹吹就不疼了。”
*
十一月,纪安洵正式进组。
“叩叩!”
正琢磨剧本的纪安洵抬头看去,撞了满怀的白,他移开眼神,说:“你怎么过来了?”
闻月州说:“今天要拍的是重逢戏,杜导让我过来跟你先酝酿。”
“啊,果然脸和身材气质很重要啊。”纪安洵看着镜子中的闻月州,眼神里带着毫不眨眼的喜欢。白衬衫穿在闻月州身上,清贵无双,纪安洵没有想过对方搭配寸头的发型也能这么好看,像影视剧里优雅又凶狠的美型凶手,美色与戾气完美结合。
闻月州握住椅背,轻轻一转,看着镜子中的纪安洵,有些怔忪,“这个发型跟你大一时好像,文艺浪漫。那时候你把头发烫卷了,盖过了双耳,狗仔经常拍不到你的全脸。”
纪安洵微微躲避的视线一顿,随即往上一移,对上了镜子中的闻月州,说:“你怎么知道?”
闻月州没有回答,说:“这场戏最好一次过,不然重新整理造型会很麻烦。”
“我知道。”纪安洵捏卷了剧本一角,并没有如闻月州的意,依旧执着于刚才的话题,“你怎么知道?不仅是这个,还有我居住的具体地址,我常去的菜馆,我的动态……甚至是我有胃病。我早就想问你了,你在关注我?”
“是。”闻月州选择坦诚,“我很关注你。”
纪安洵眼皮一抖,“从什么时候?”
闻月州说:“母亲苏醒的第一时间。”
纪安洵想起那个优雅又温柔的女人,他给她作过画,就在活泼的花丛里。但是什么病能让闻月州那么着急的出国,他不敢询问,怕害得闻月州伤心。
这一瞬间的心情不知该怎么描述。
他跪趴在地上挣扎喘息,雨后的土木味快要淹没他的鼻息,他在窒息的前一瞬间停止颤抖,又被一只手抱了起来,抚摸过脑袋,后颈,顺着脊背滑到腰间,将他从泥泞中拔出。他呛出口里的泥水,衔过七十枚的重瓣月季一咬,从嘴巴涩到指尖。
这时,敲门声突然又有效地打断了休息室的沉默,纪安洵快速控制面部肌肉,起身道:“走吧。”
外面果然下起了雨。
人们喜欢用各种各样的词句来描述雨,纪安洵站在挡板下,听着淅淅沥沥,觉得凉爽,看着密集的秋雨滴落在地,溅起一地枯黄,又觉悲凉,当他快步跑下阶梯,同树上的枯叶一起卷入瓢泼中,被清隽撞了个满怀,他诧异抬头,欲要出口的歉意却在触及对方面容时倏地弹回。
雨珠从额际滑下,散成滴痕,接连不断地压住湿润的上睫毛,纪安洵在朦胧中晃花了眼,看不清自己在这一瞬间的神色。闻月州的白衬衫被雨湿了个透,纪安洵贴着雨水,听见他躁动不安的心跳声。
他在压迫的天幕下沉静非常,音调正经地说了声抱歉。
“卡——”
杜自归一声令下,小痣打着伞冲过来,盖在两人头顶,又从肩上拿下浴巾,猛地搭在两人头顶,快速道:“快擦擦,别感冒了。”
纪安洵还没从小痣的虚影中抽出神,一旁的闻月州就已经抓住小痣递来的机会,伸手捧住纪安洵的脑袋,仔细地擦拭起来。纪安洵没有抵触,眼神擦过浴巾边,瞧见一串雨水从伞檐滑落,坏心眼地滴入闻月州的后颈。
他伸手按上闻月州腰间的皮带,蹭到皮带扣,指尖一勾,将人往自己这边拉了拉。闻月州动作一顿,“撒什么娇?”
纪安洵羞恼道:“伞没遮住你!”
背后的小动作只有俩人清楚,周边的人听这一声喊,纷纷懵逼地盯过来。小痣抬头一望,小心翼翼地将伞往闻月州身后挪了挪,心想:怎么突然就调上情了?
杜自归站在镜头后挑了会儿,抬头见两人抱在一起不知对视个什么劲,面无表情地说:“要不要让你们露天席地拍场床戏?还没到你们俩亲热的时候,回休息室整理去!”
“嗷!”纪安洵火急火燎地跑了,袖摆乱飞,路过杜自归时还撒了人家一脸的水。
杜自归:“……”抹了把脸。
纪安洵回到休息室坐下,脑子里又滑过那幕场景——闻月州从雨中奔来,干净的白衬衫被雨水浇了个透,身姿挺拔俊秀,面容清俊出尘。这幅场景不知怎么就和记忆中的一段画面对上了,那年大一,也是一场雨和一件白衬衫,只不过撞上他的不是久别重逢和闻月州,而是茫然相识和白连。
“快把姜汤喝了。”小痣捧着杯子走进来,摁着满脸嫌弃的纪安洵喝了半杯,然后拿出干净衣服,边说话边将人往换衣间里赶,“外面调整机器需要时间,下一场是内场戏,不需要出去淋雨。用浴巾擦擦身子,换了衣服,咱们把头发吹干就行。”
纪安洵在一片窸窣中说:“你去看看闻月州喝姜汤没。”
小痣笑着问:“看来您挺关心老板的嘛!”
“明天要拍吻戏,我怕他感冒了传染我。”纪安洵顿了顿,“他不能连累合作伙伴,这是不好的。”
“哦,吻戏啊?”小痣扬声,“杜导又没说是不是借位,也没说怎么个吻法啊!敢情您心里的吻戏就是得吃舌头啊?”
里面的人被火舌燎了耳朵,默了半分钟才握拳砸了砸隔板,怒道:“徐小痣!”
“得了,我不说了,我这就给您瞧瞧去!”小痣偷笑一声,转头溜了。
过了会儿,小痣回来禀报:“回老佛爷,喝了。”
纪安洵满意地应了一声,说:“你觉得我们需要对戏吗?”
“对什么戏?”小痣愣了一下就反应过来,“吻戏啊?你们俩吻过没?如果吻过就另说。”
纪安洵咬牙:“没吻过!”
“那肯定需要啊,不然到时候开拍对不上节奏怎么办?老板也没咋拍过爱情片,在国外几年也没谈过恋爱,吻技肯定是不熟练的,至于您,吻戏倒是没拍过,但是——”小痣顿了顿,“您和白连恋爱的时候接吻没?”
“我们没有恋爱。”纪安洵笑了一声,“我是他的舔狗,你不知道啊?”
“嘿tui!”小痣蹙眉,“他也配?真把自己当成个玩意儿了。没恋爱就行,可别跟他扯上什么实际的关系。对了,你们亲过没?”
纪安洵想了想,“好像亲过。”亲过一次脸也算亲吧?
那一瞬间,小痣头皮一麻,他用瘦弱的背脊抵抗来自身后的寒风,强行挤出一抹微笑,“哈哈,那就好。”
好个der啊!
小痣抹了抹胳膊,说:“那个,我出去看看外面调得怎么样了。”
纪安洵仔细地穿戴好服装,站在镜子前臭了会儿美,转身打开门一瞧,闻月州正站在门外,像座阴沉的山。
他愣了愣,“你怎么来了?”
“对戏。”闻月州冷冷地补充,“吻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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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秋雨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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