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的夏季,天气反复无常。
明明预告了未来一周都是艳阳天,晚上也燥热无比,到了半夜,毫无预警的一声惊雷,伴随闪电劈向郊外的别墅。
电闪雷鸣,再加上暴雨倾盆的唰唰雨声,像是猛兽压抑在喉间威胁的低吟,总算将熟睡的人唤醒。
蒋心怡只觉得这一觉睡得很沉,所有烦恼都忘记了,她吃力地睁开眼。
眼前暗沉沉的一团,勉强能分辨出有个人影站在床前,渐渐清晰起来,是她的丈夫。
“……赵峰,你怎么会在我的房间?”
他们已经分床许久,她的丈夫从来没有踏入过这个房间,如今却呆呆立在床前,用痴迷的眼神望着她。
手里攥着一把水果刀,在闪电来袭的那一刻,刀尖泛起寒光。
刀子上还沾着鲜红的血,蒋心怡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后知后觉地感到疼痛。
她的手臂竟然被划开一个口子,鲜血直流,好在伤口不算深,也不疼,此刻更多的是恐惧。
拥被起身,她连连往后缩着,身体不住颤抖,“你拿着刀做什么?是想要……”杀我么?
“你误会了!”赵峰连忙解释,像是怕吓到她,也往后撤回身体,与她拉开些距离,“我只是想让我们的生活恢复正常,我想要和你长久地在一起。”
蒋心怡紧紧按住伤口,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到底想做什么?”
“心仪,对不起,我有个秘密一直没有告诉你。
我养的锦鲤可以为我带来好运,只要我给它们好吃的,它们就会帮我走出困境,可是它们已经吃腻了山珍海味,只能吃点更珍贵的……”
赵峰一边说,一边缓缓靠近,先是坐上床沿,然后倾身凑过来。
吓得蒋心怡上身不断后仰,但是不敢挪动位置,生怕被眼前的人发现。
他的态度卑微又诚恳,不住哀求着,可是那把明晃晃的刀、血淋淋的刀,始终没有离开过他的手,始终都在蒋心怡的脸庞晃。
“这个秘密我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因为我信不过他们,而我们是夫妻,我相信你会理解我的。
所以求你了心仪,只要你肯帮帮我,下半辈子我为你做牛做马,上刀山下火海。
只要你肯答应我,割下一块肉去做锦鲤的饵料,只是一块肉而已,我会很轻很轻的。”
那把刀已经蹭到了蒋心怡的手臂,冰凉刺骨,刀尖好似有生命一样,已经开始生长出肉眼不可见地尖刺扎进皮肤,在她的□□生根发芽。
——她被这种错觉吓得浑身一颤,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然将赵峰推开。
“你疯了吗!!”下了雨的夏夜,快要将人闷死,她不得不大口呼吸,胸膛剧烈起伏着,“竟然想用人肉去喂锦鲤?早知道那时候就应该将它们全部丢掉!这些锦鲤有问题,你肯定是中了邪!”
是的,肯定是这样,之前恋爱时,赵峰不是这样的。
他温柔,有爱心,永远都支持她,将她放在第一位,都是这些锦鲤让他变了。
她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苦口婆心地劝着,“你仔细想想锦鲤真的给你带来好运了吗?”
向锦鲤许愿,不要被公司开除掉,于是转职到新部门,从此成为部门唯一的苦力;
向锦鲤许愿,攒到最后的2万元,于是违规拿救命钱,从此成为章俊华的替罪羊;
向锦鲤许愿,能够成功入赘蒋家,于是投资芯片领域,从此成为富商的傀儡替身;
……
锦鲤真的有带来好运吗?
当然!
赵峰想,如果没有锦鲤,他怎么可能有今天?
他一路走来,靠的全是锦鲤给的好运,还有自己的努力!
“我能怎么办?”他被激怒了,质疑锦鲤的好运,如同质疑他本人,“我出身贫寒就算努力几百年也无法达到这样的富有!没有钱怎么过好日子?不依靠锦鲤我还能怎么办!”
“你错了,你以为有了那些钞票能让你幸福,但是金钱积累到一定程度,不过是数字而已。”她曾经以为赵峰和周围的人不同,现在才发现,他才是病得最重的那个,她哀叹着,“什么锦鲤带给你好运?你根本就不知道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你不过是锦鲤的奴隶!”
“闭嘴!”
她什么都不用努力,她什么都不用做,就天然地享有自己想要的一切,她凭什么质疑自己,她凭什么看不起自己!
过往的委屈仇恨全部涌上来,具现化在眼前的女人身上。
赵峰实在太恨了,那股恨意像是要从体内喷涌而出,他不得不咬牙切齿地忍着。
单手将女人摁在身下,紧紧掐着她的脖子,扼住她的挣扎,他要她的血和肉,他真是饿极了。
脖子的血最充盈,胸口的肉最肥腻,小腹的肉最紧实……
屋外电光闪闪,照亮了室内。
被按在床上无力挣扎的女人,高举着刀的男人,他脸上的浓浓恨意,鲜红的眼与刀尖上鲜红的血。
在门被踹开的那一瞬戛然而止——
几个彪型壮汉冲进来,先一脚踹飞赵峰手中的水果刀,然后拎着他的衣领,像是拎小鸡一般,将他拽起来扔到地上。
“你……你们怎么进来的?”
他被壮汉弯折手臂,摁在地上,全身都动弹不得,唯有脑袋扬起,努力看向床上。
根本没人搭理他。
“大小姐,您没事吧?”另个壮汉打开电灯开关,翻出药箱。
房顶的灯光投射下来,照在蒋心怡身上,从下往上看去,竟显得冰冷陌生,让赵峰有种被审问的感觉。
原来刚才和他说那么多,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她早就按下了床头隐秘的呼救按钮,只等保镖冲上来。
真是可笑,他这个妻子说是多么多么爱他,实际不过如此。
明明他是想和她继续生活下去的,怕伤到她,连安眠药都只放了一点,所以她才会醒过来。
“大小姐,这个……怎么处理?”壮汉注意到赵峰的眼神,用脚踹了踹他,将他当做碍眼的垃圾,“要不要直接交给警察?”
一听“警察”二字,赵峰慌了。
如果被带进警局,他没办法处理实名举报的热搜,再发酵两天是真的没有回旋的余地了,眼下时间就是他的命。
他不得不将尊严暂时舍弃,“心仪不要!求你不要送我进局子,你知道我现在时间紧急,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我真没想伤害你,真没有!”
那把沾了血的刀子就在他的身侧,倒映出他装模作样的表情。
蒋心怡面无表情地凝视了他半晌,然后提条件,“我可以不送你去见警察,但是我要和你离婚。”
“离婚?”赵峰早就料到了,但是他怎么舍得蒋家女婿的位置,在他的创业公司稳定之前,他绝对不会放过蒋心怡,“心仪,求你再给我个机会,不要抛弃我。”
蒋心怡没有搭理他,对着门口的管家扬了扬下巴。
很快离婚协议书放在赵峰的面前,壮汉松开他的右手,单膝压着他的身体,以防逃脱。
“心仪,你真的舍得和我离婚?我们结婚还不到一年,你肚子里说不定有我们的孩子,你真的好狠心啊。”
“喂,110吗?”蒋心怡拿着复古电话听筒,另只手用手指转着线圈,“我刚才遭遇了一场故意伤害,施暴者是我的丈夫赵……”
“我签!我签!求你不要报警!”赵峰连忙抓住钢笔,白纸黑字结束了蒋家女婿的身份。
蒋心怡放下话筒,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
看着签好的离婚协议书,她与他再无关系了,瞬间松了口气。
她早就对赵峰失望了,绝望了,没有一点爱,但是依旧怀着一丝善意,没有将他赶出去,替他挡住外面那些记者,可是他却拿刀对准了自己。
就算蒋心怡再善良也无法容忍。
“你们现在去把赵先生的东西都收拾好。”她将文件甩给管家,“让他现在就给我滚!”
赵峰最近持续失眠,又因为计划失败,脑袋昏昏涨涨的,整个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保镖架着胳膊抬下楼梯,开了大门,直接扔到雨中。
他的所有东西被塞进了一个小行李,扔在了他身旁。
搬进别墅时,他带着公寓里的物件,后来发财了看不上了,扔掉了许多,反正他可以从蒋家拿到更多。
可是蒋心怡不允许他带走任何属于蒋家的东西,哪怕是她买给他的衣物、剃须刀、香烟都别想带走,蒋家的东西一丁点都不会给他。
所以真正属于赵峰的东西很少很少,只用一个小小的18寸行李箱就能装完。
外面瓢泼大雨,赵峰拎着箱子站在门廊外,不知道在等什么。
蒋心怡在楼上看到,让保镖将他最心爱的宝贝——锦鲤,连同鱼缸一起扔给他,从楼上。
结实的鱼缸从五楼摔下来,触到地面的那一瞬间,还是摔成了碎片。
赵峰连忙蹲下身,捧起最后4条锦鲤放入手中,就这样离开了。
在这个暴雨夜,他失去了妻子,失去了地位,失去了财富,失去了尊严。
但是没有关系。
他还有锦鲤。
而且,他已经得到了最好的食材。
他的手上、胳膊上沾着心爱的妻子的血,是最美味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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