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思诡·人皮嫁衣

沈砚书吓得双眼紧闭,扯着嗓子嚷道,“陆大侠,我错了,我不该骂你是狗。”

“你是应天府第一,天下第一。”

“那袍子、袍子没割断啊。”

预想中的剧痛并未到来,耳边只听“啪嚓”一声脆响,紧接着是钢刀落地的声音。

他惊魂未定地睁开眼,只见那持刀家丁正捂着手腕痛呼,地上除了钢刀,还有一只碎裂的白瓷茶盏。

沈砚书心头一热,立刻抬头向窗口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然而,窗口的陆昭依旧维持着倚窗的姿势,甚至不知从何处摸出了一只新的茶杯,正慢条斯理地吹着热气,仿佛刚才掷出茶盏只是随手为之,

“我的话还没说完,谁给你们的胆子动手的。”清冷的声音透着刺骨寒。

几个家丁身形一凝。

陆昭垂眸,对上沈砚书困惑的目光,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谁让你认错了?”

青色身影如夜鹞般掠下,衣袂翻飞间已稳稳落在沈砚书面前。

玄铁剑鞘带着凛冽寒意,挑起他的下颌。

沈砚书被他问得一怔,喉结在剑鞘压迫下轻轻滚动,“那你……想要什么?”

陆昭嗓音平静收敛,似有咂摸深意,“求我。”

闻言,沈砚书紧绷的肩膀顿时松懈下来,他原以为会是什么难以承受的代价。

“就这么简单?”他几乎是脱口而出,不给陆昭反悔的机会,沈砚书清朗的声线里带上自己都没察觉的软意,

“陆知微……陆哥哥……陆大侠……你大人有大量,帮帮我这回好不好?”

那尾音像沾了蜜,打着颤儿往人心里钻。

陆昭眸光一暗。

“不够。”陆昭垂眸看着他,声音低沉。

阴影笼罩下来,巷口逼仄的光线在他身后晕开模糊的光晕,反而让那双眼睛显得愈发深邃。

“你还没明白。”陆昭俯身逼近,“轻飘飘几句话,配不上你闯的祸。”

暗红在陆昭瞳仁深处流转,他指尖轻轻摩挲剑鞘,

“我要的……是你最珍贵东西。”

沈砚书愈加疑惑,左思右想,自己除了一条命和这身官服,实在没什么称得上“珍贵”的东西。

沈砚书心里便固执地以为,陆昭反悔了,还想要这个腰牌回到应天府,还在乎他这个兄弟。

为兄弟,两肋插刀,没什么不可以。

陆昭想找个台阶下嘛!他懂的。

眼下性命攸关,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沈砚书当即拍着胸膛,脱口而出,“成!只要我有的,你尽管拿去。”

话音未落,他便觉下颌处的剑鞘微微一沉。

陆昭眼底那抹暗红倏地浓重了几分,“话既出口,可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那名家丁见两人竟在刀剑环伺下旁若无人地交谈,顿时感到被轻视的羞辱,怒喝一声,“看不起我们兄弟,上,把他俩都砍了。”

刀风凌厉,挥刀便向沈砚书砍来。

沈砚书瞳孔骤缩,“小心——!”

却见陆昭头也未回,左手倏地揽住沈砚书的腰际,将人往自己身侧一带,轻巧地旋了半圈,正好让那凌厉的刀锋擦着沈砚书的衣袖落空。

与此同时,陆昭反手一挥,玄铁剑鞘如黑龙摆尾,带着破空之声精准击在家丁腕骨上。

“咔嚓”一声脆响,钢刀应声落地,家丁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倒地。

陆昭这才缓缓转身,目光冷冽地扫过剩余几名家丁,

“找死。”

冰冷的两个字从他唇间逸出,不带丝毫情绪。

下一瞬,剑光如月下寒潭泛起的涟漪,清冷迅疾,在场几乎无人看清陆昭如何动作的,只觉眼前一花,凛冽的剑锋已如毒蛇般掠过剩余六名壮汉的咽喉。

“呃……”

六人几乎同时发出一声短促而模糊的闷哼,手中兵刃叮当落地,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脖颈,指缝间鲜血汩汩涌出。

他们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持剑而立的青衫男子,随即接连瘫软倒地,抽搐几下便再无声息。

狭窄的巷弄内,顷刻间只剩下浓重的血腥气弥漫开来。

陆昭收剑回鞘,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拂去了衣上尘埃,那样稀松平常。

碍眼的都清理干净,陆昭扫了一眼沈砚书,视线落在他那悬空不敢着地的右脚上,又掠过他失了血色的唇。

“上来。”他转过身,背对着沈砚书微微俯身,言简意赅。

沈砚书看着眼前这道清瘦却挺拔的背影,犹豫地攥了攥袖口,说道,“我自己能走。”

说罢,将身体重量往伤脚上一压,剧痛骤然袭来,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

一只有力的手臂及时环住他的腰,将他稳稳捞回,掌心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灼人的温度。

陆昭的气息近在咫尺,带着若有似无的冷冽,

“站都站不稳了,还逞强?”

耳根悄悄漫上一点热意,沈砚书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仍梗着脖子反驳,“谁逞强了?我真能自己走。”

说着,赌气般推开陆昭,试图自己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陆昭却纹丝不动,反手钳住他的胳膊,声音低沉却清晰,

“选一个。是让我背你,还是抱你?”

胳膊被陆昭箍得生疼,沈砚书挣了两下发现不能得逞,心道好汉不吃眼前亏。

再想到方才这人袖手旁观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让他出点力气补偿也是应当的。

这么一想,沈砚书便不再执拗,干脆利落地说,

“小爷我就勉为其难,让你背我回去。”

说话时还扬了扬下巴,带着几分得意。

陆昭看着他这副模样,无奈地摇摇头,唇角却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顺从地俯下身,将后背留给了沈砚书。

等真正伏在陆昭背上,手下结实的肩背线条清晰可触,沈砚书才感觉到浑身上下的不自在。

他动了动,像是掩饰什么,故意恶声恶气地催促,“我说,你背稳点啊,别把小爷我摔了。”

陆昭没有说什么,只是低低“嗯”了一声。

声线透过紧贴的胸膛传来,带着胸腔沉稳的震动,沈砚书的手抓着他的背,震得掌心发麻。

暮色渐沉,华灯初上。

街道两旁的灯笼次第亮起,在青石板上投下暖融融的光晕。

这条街不算热闹,偶有行人擦肩而过,脚步声轻缓。

远处隐约传来商贩的吆喝,混着谁家厨房飘出的饭菜香,一切都透着寻常市井的安宁。

沈砚书伏在陆昭背上,沉默良久,终于忍不住开口,“你怎么不说话?”

“说什么?”陆昭的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

“比如……‘不准再查这个案子’之类的话。”沈砚书还特意学了陆昭的语气,一本正经的。

陆昭稍稍侧过头,嗓音难得的轻缓几分,好似还带着一丝极淡的调侃,“我不让你查,你就不查了么?”

“肯定不会。”沈砚书答得干脆。

“那我便没有说的必要。”

沈砚书被他这话噎了一下,忍不住探过头,“陆知微,你今日怎么转性了?”

带着点探究,目光落在陆昭的侧脸上。

街边的华灯暖光斜斜映来,为他平日冷硬的轮廓镀上一层罕见的柔和光晕,连那总是紧抿的薄唇线条都似乎弯起一道向上的弧度。

沈砚书总感觉眼前之人哪里不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问题出在哪。

“莫非……”沈砚书晃着手臂,故意拉成尾音,好像突然想明白了,“莫非是终于发现,小爷我的胆识谋略都在你之上?这个案子你查不了,我能查。”

陆昭闻言,只是淡淡一笑,并未接话。

沈砚书见他没有反怼,以为陆昭承认了这个事实,按捺不住继续道,

“西郊那起人皮案,死者的身份我已经查明,连他们杀人的手法和目的也摸清了。魏良在此事中嫌疑重大,我很快就能将他捉拿归案。”

“找到证据了?”陆昭的声音依旧平稳。

这话正好问到了沈砚书的短处,他查案向来直觉敏锐,行动迅速,但在证据收集上却时常不够周全。

被陆昭这么一问,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背,眼神里闪着别样的光泽,

“要什么证据?对付这种人,小爷我自有办法。”

沈砚书说到这儿,话音突然打了个顿。

他别过脸去看别处,手指无意识地揪住陆昭肩头的衣料,又飞快松开。

“等案子了结……”他声音闷了几分,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就不用再对着那些人虚与委蛇了。”

夜风拂过他的耳尖,把那句未尽之语吹散在灯火阑珊处。

陆昭背着他默默往前走,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一步步踏向这条长长的前路。

他的目光投向远处朦胧的夜色,街灯的微光在陆昭的眼底明明灭灭。

沈砚书的话在他耳边回荡,他却不知该如何回应。

从来没有什么虚与委蛇。

不过是他自己的选择的路罢了。

一条沈砚书绝不会认同,也永远无法理解的路。

这条路上有太多见不得光的泥泞与不得已。

而他,从不愿让身后这个总是意气风发的人,沾染半分。

仿佛,只要有沈砚书在,这个世道里,就不会缺少光明。

沉默在渐深的夜色里蔓延,只有规律的脚步声在青石板上回响。

沈砚书趴在他背上,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肩背肌肉的绷紧。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低声开口,说了另一番压在心底的话,

“我们在架阁库,找到了七年前的乌棚案卷宗,卷宗里的书生,和祁文山的死法一模一样,和西郊人皮案肯定也是一个凶手。”

“乌棚案是你师父当年经手的。”

他感觉到陆昭的呼吸凝滞。

“你师父他……”沈砚书的声音更低了,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案子,被那些人给害死的?”

这句话问出口,背着他的身躯明显僵硬了一瞬。

沈砚书趁势追问,语气笃定了些许,“你离开应天府,投身锦衣卫,是不是就是为了查明陆师父被害的真相?”

话音刚落,陆昭的脚步倏然停住。

青石板上映着两人重叠的影子,在灯笼下微微晃动。

周遭的一切人群和声响在这刻仿若全部消失不见。

巷口的风卷起几片落叶,打着旋儿从他们之间穿过。

他背对着沈砚书,看不出神色,只有肩线在夜色中绷成一道沉默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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