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金云离去不久后，孟雨霏也被庞真请走了。
朝云宫中的寒意之源算是离开了，柳明江缩在人群中不着痕迹地松上一口气，叹息还没到底，就看见楼芙雪朝她撩开了垂纱一角来，露出精致的下颔来。
那半张脸上阴恻恻的笑容，比之刚才的孟雨霏还要显得可怕些。
柳明江双腿一软，还没等楼芙雪发话就上前扑通一声跪下了。
“这是在做什么，柳太妃。”太妃两个字咬得极重，柳明江浑身一颤，头埋得更低。
“没有没有，嫔妾从不是什么太妃，不过是大皇子让人叫的，连主位宫殿都不曾迁过。”不知道为什么，柳明江一直很害怕楼芙雪，这个宫中最可怕的就是楼芙雪了，吃人不吐骨，软刀子捅人阴得很，连长公主都被她摆了一道，没登基成每天闷声受气。
“大皇子对你还真是上心啦。”说着楼芙雪抬手吹了吹指甲。
柳明江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心中叫苦不迭。
大皇子只是看中她母家势弱，方便留在宫中操控。
说到底大皇子也只是强安了个太妃名号给她，还要将那个金云寄在她名下，让她去占了楼芙雪的朝云宫。
就算都在传楼芙雪已经身死，柳明江依然畏惧她身后的楼家，拿出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冒头。
最后还被那卑贱的胡族舞姬好生讥讽了一遭。
她心中酸楚得很，却听见楼芙雪让她抬起头来。
抬头只看见楼芙雪对着光左看右看摆弄她那浅粉色的指甲。
“好看吗?”楼芙雪没头没尾地问上这么一句。
柳明江又如何敢说不，忙忙道贵妃娘娘国色天香，连这指甲都染得比旁人精彩。
其实不然，楼芙雪这次染得指甲明显比她平日的染工技巧差多了，那边缘处不平整，颜色都浸到雪白的皮肉上来了。
偏偏楼芙雪宝贝得很，对着柳明江摆弄了半天，才笑着收回手，才装出一副不满意地模样。
“哎呀，好看什么，本宫觉得丑死了，偏偏明华那丫头硬要亲自替本宫染指甲，她这孩子啊，就是孝心强，本宫都说了这样不好，丫鬟都在哪用得着她，她硬要亲自来，唉这真是……”
……
柳明江听麻了。
下一秒，楼芙雪话锋一转，素手沉在几案上冷声一拍。
“交代吧，本宫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和他们都干了些什么坏事。”
这个‘他们’自然是指大皇子和金云，但柳明江说道理也只是大皇子用来造势的一枚棋，关于大皇子想做什么她知道的并不多，只能捡着一些不容易出错的话说。
“大皇子他，想要迎娶金云姑娘为皇妃，说若他日登基，还要许她为后…”
“口气真大。”楼芙雪冷哼一声：“徐京这些世家们，始终奉男嗣血统为上，朝中文官朝他那边倒戈一大半，以为这样便能安稳了吗？当楼家无人了是吧。”
柳明江不知道楼芙雪为什么要给她说这些，她如今在宫中待久了，深刻明白了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的道理，只希望楼芙雪能快点发完火，将她放回去。
“大，大皇子希望我将金姑娘留下，让金姑娘在我那学好宫廷礼仪之后再风光出嫁，毕竟是胡族血脉，抬高了会惹人非议，柳氏这样的小门户安个出身最合适不过。”
“确实是好安排，最好的安排还是让柳太妃掌了大权，将本宫拦在门外。”
听到楼芙雪终于发难，柳明江竟然反而松下一口气，趴在地上哀声请罪：“这全是金云姑娘的意思，大皇子宝贵她得很，将后宫中将近一半的侍卫都换成他那边的人，嫔妾人微言轻又岂能做主？请娘娘明鉴。”
——金云要同她发难，这是楼芙雪先前便知道的事情，只是如今和金云打过照面，她之意图却不似楼芙雪所想那么简单，金云究竟是想做什么？还有，楼芙雪暗中记下柳明江的话，思考着关于大皇子手中的兵力问题。
她摆摆手，柳明江见状叩首起身告退，一气呵成。
待她走后，楼芙雪屏退了左右宫人，只留下一个流彩在身边伺候。
到这时候，她才揭下垂纱来，一张素白的面上红色的印痕格外扎眼。
流彩见状，眼眶一下红了，还没等她开口说话，楼芙雪一脸凝重率先问道：“素辉呢？为何没自本宫回来后就没有见到她现身。”
流彩徒然张了张嘴，还出声眼泪就先冲了出来。
“娘娘，素辉从您失踪后，再没回来过了……”
楼芙雪闻言周身一凉，脑中如有雷电炸开，思绪飞转，想到了比她先一日运回宫中的那一具女尸。
落在桌上的手腕抖得不像话。
“前日运回来的那具面目全非是女尸，齐萧然停去了何处…”
“娘娘……”离开显然也猜到了楼芙雪的想法，此刻同楼芙雪一道面色难看起来：“只怕大皇子这会已经着手派人销毁了。”
“去叫长公主，让她把齐萧然拦下。”方才她为难过金云，此刻想必齐萧然已经想了完全的法子来阻拦楼芙雪验尸。
她说着，又从袖中掏出一枚玉令，递到流彩跟前：“家中还有多少势力在湖海，全数放出去，务必把素辉找回来。”
流彩得了令便匆匆去了，余楼芙雪一人坐在房内，屋外光阴自明转暗，她克制不住地周身发寒，自足心往上泛起冷意。
前世的素辉，就是因她的轻信和无能而死。这一世楼芙雪执念似地想要保住所有人，不惜以家族做赌，不惜让自己身败名裂。
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暗中投下的大网快要收起，潜藏于阴暗中的祸患们将要伏诸。
想起这两世素辉的忠心相护，她绝不能让素辉在这个时候出事。
孟雨霏到来的时候，楼芙雪正兀自坐在妆台前打着抖，手中的朱笔抬起描在额间又落下，终不能成形。
她被孟雨霏推门的“吱哑”声惊得回头，再一看长公主满脸的凝重。
“阿雪……”孟雨霏启唇，将说的话在喉间滚了一圈，终究难以出口。
“怎么样？”楼芙雪那黑亮的眸子因紧张漫上水汽。
“你的侍女……她左肩上是否有颗红痣？”
那尸体已经被摔得面容模糊，孟雨霏赶去的时候，齐萧然正以冲撞了贵妃为由，命人鞭尸。
那张温润清秀的面容上透着狰狞的快意，孟雨霏心生不对，立刻将执刑的人拦下。
夏暑天重，尸身已发出腐臭，她堪堪验过，只在还算完全的左肩上查出一颗红痣可用以辨认。
但那形体，实在与常跟在楼芙雪身边的那姑娘差不大离。
“哐啷”一声，地面上传来一阵碎响，楼芙雪状态上的胭脂被她后倾时的臂弯带过，扫落一地。
孟雨霏赶紧过去将人扶住，那冷淡的松香将楼芙雪包裹住，似在黑暗之中给予了人无限力量。
“金云、齐萧然！”楼芙雪在黑暗中压抑地低吼声，似裂帛般，裹挟着无限的怒火与喑哑之声。
她苍白的指节死死扣住桌木一角，过于用力的皮肉泛出浅淡的青色，身躯不断地颤抖着。
没有人知道她此时的愤怒。
她一定要让那两人付出代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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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素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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