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他会怎么做？”朝云宫内，楼芙雪素手拈着茶盏，唇边浅勾了笑意，朝着孟雨霏轻声询问。
“先前他贿赂了那罗耶，出了好大一笔血。”孟雨霏沉声应道。
“是，安置流民是个苦差事，徐京的这些贵族们没有人将百姓当回事，他也一样。”楼芙雪说着，声调冷了下来：“梁京州府可以很早就向他递了投名状，他会舍得伤了自己的爪牙来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吗？”
说到这，两个人都同时陷入了沉默。
孟取是个实打实的疯子，上一世的他本可以同如今一样，回归云朝和孟雨霏光明正大地竞争，偏偏在最后放弃了多年来地筹谋，转而将自己的国家出卖给了胡人。
将有关云朝的一切都毁灭。
从他现身之后，楼芙雪便一直在尝试揣摩他的意图。
“先前在楼府短暂的会面，实在是看不出些什么来，所以后来本宫将他们放到了眼前，终于明白了那让人难以忽略的怪异感觉何来。”
楼芙雪说着，斜斜倚在了榻上，轻阖上眼：“不过是让人提线操纵的玩意罢了。”
“我相信你的推测。”孟雨霏说着，将手中摇着的鹅羽扇搁下，紧了紧袖口便站起身来。
“那么你要小心，莫要再上胡人的当了。”楼芙雪依旧低垂着眸，点着丹蔻的手指揉着额角，在她身后小声吩咐：“记得我还在等你。”
“嗯。”孟雨霏睫羽轻颤，从鼻腔里浅浅应出这样一声后，随即推门走了出去。
在她走后，楼芙雪皓腕一伸，捡起方才被孟雨霏丢在一边的扇子，缓缓掩在面上。
软白的鹅羽轻轻蹭过眼睑，她阖上眸，感受眉目间的痒意。
只愿……这些人能更疯一些是好。
*
云朝整体地势在南，以徐京为核心周边一带州府个个富足，梁京曾是其中仅次于徐京的繁华之地。
近几十年来，许多胡商比之把守森严的徐京，更爱往梁京去。
从前奉亲王好大喜功，往来的胡商每年给官府交足了银子，对着亲王一通歌功颂德，异物的珍宝和美人流水似的送进亲王府中。
便可换来梁京街市上大块的铺面，甚至特殊时期还能有精兵护场。
梁京成为外族人发财的圣地。
在梁京这里，也有不少与异族通婚的人，生下混血的后代，凭着那带着异物特征的过人样貌，在富家老爷或者官员后宅得了眼，过上令人艳羡的生活。
这样的风气还是自当初的亲王始。
亲王早年倾慕明皇后，不爱云朝女子的小意温柔，更爱异族女子的大气奔放。
亲王后宅，有不少形貌昳丽的男孩女孩，在亲王倒台后，纷纷做游世浮尘散去了。
孟取在回归徐京之前，便多次往来边境和梁京，他的养父也曾做过亲王座上宾。
可惜了，奉亲王终究是个目光浅的，忍不住气。
总以为翻覆天下的气运会落到他这样的蠢货身上。
孟取勒紧了手中缰绳，唇畔露出一丝冷笑。
他驾马行走在徐京往梁京的官道上，自己在前方开路，身后跟着一辆青帐小篷车，虽然样貌鄙陋，却有五位高手驭着马前后左右随行，对内中人物的关怀比前方的孟取更为上心。
“姑娘。”一旁行脚伺候着的小厮对着飘忽的车帘，朝着车内的露出谄媚的笑容来：“前不远就是梁京城了，姑娘跟着咱们殿下一路舟车劳顿，实在辛苦。”
车内的金云不应声，那小厮讨了个没趣，恹恹落了几步。
忽然旁边车内传出两下叩击声，一旁一身黑衣的护卫立即倾耳凑了过去。
在听完两声简略的吩咐后微微颔首，随即一个起身，落在了那先前讨赏的小厮身后，伸出手在他后颈处一掐，伴随着两声骨骼传来的脆响。
那小厮身子登时如烂泥般软到没了生息，随即被人像丢抹布般扔进了一旁的草丛里。
“谁再多话，扰金姑娘休息，便是这个结局。”一身黑衣的护卫落下这样一句话，便回了原位。
只留下后面随行的一众面色惨白两股战战，谁也想不到，昨日心情甚好从车内大肆朝外丢银锭钗环洒了一地的金云姑娘。
今日会一言不合就要人性命。
那前方的孟取听到动静，也放缓了速度，慢慢拖到金云的车窗外，朝着内容温柔到近乎虔诚地开口：“把后面那几个也拖上来宰了，给你解气成不成。”
……
车内一时沉默，好一会，才传出金云有些嘶哑的低沉声音。
“做好你自己的事情。”
孟取闻言，垂着头沉默了好一会，随即再次攒动缰绳，向前驰去。
而车内，随身伺候金云的侍女缩在角落里，战战兢兢地看着阴晴不定的人，心头的害怕全写在了脸上。
金云深邃的目光落在侍女身上，后者登时如被针扎了般不自在。
“你很害怕我？”她如今说着一口流利的徐京官腔，发音再不见之前的半点生涩。
那侍女闻言赶紧摇摇头，随即对着金云挤出个僵硬的笑容来：“奴婢……奴婢替姑娘拭汗……”
说着她取出帕子就要伸手过去，下一秒却被金云一把拽住手臂，在这狭窄的车厢内被狠狠一掼，后脑撞在这木板上，一时间眼前一片金星闪烁。
那冰冷的鞋底踩在了喉间，朝着□□发力死死碾了几个来回。
“谁准你碰我了，下贱东西，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知道吗？
那侍女的意识逐渐剥离，最后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姑娘。”车帘被掀开，黑衣的侍卫从门外探了头进来：“需要处理掉吗？”
“不用了，放那吧。”车内的金云早已端坐回去，一副闲然姿态，目光透过飘忽的车窗投向远房。
天就要黑了下来。
*
孟雨霏带着庞真出京，一身骑装纵马飞驰，束成马尾的黑色的发被夜风吹扬起，恍惚之间，好似在这月夜中生出双翼。
不远的前方，官道上正横着一团黑影，孟雨霏心中一动，放缓了速度。
近了一看，正是白日里昏死在金云车账中的侍女，到了眼下，还是被扔了出来。
此刻她面色已如金纸，意识混沌不清，口中还在不住呢喃着求饶。
“庞真，递水来！”几乎没有犹豫，孟雨霏将人扶起，将人首抵在膝上，用力去掐了人中，又反手唤了庞真过来。
水袋到了手中，给人浅浅灌下几口，那人气息好似回复了些，但仍旧双瞳涣散。
“奶奶的，大晚上将这么个人丢官道上。稍不注意不是被狼吃了就是被车碾了，真不让人活了。”庞真见了那侍女情况，忍不住狠狠骂出两声来。
“你叫两个人人，把她送去附近的农家，找有女人在家持家的，给些钱让她歇着，她伤在脑后，得躺些时日。”
庞真见状，转头吩咐了人手，随即看向孟雨霏一脸的犹豫，最终还是忍不住说出口。
“殿下，我们这一路追着姓齐的混蛋，他们实不实便抛下些被作贱了的人出来，若是总这样下去，怕是追不上人了……”
“又有何妨呢，庞真。”少女清泠的声线在月色下坚定万分，格外安抚人心。
“你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了吗。”
“是去救百姓。”
“那他们呢？”
“……正是百姓。”庞真沉默了一会，面上有了几分愧疚：“真是见了鬼了，在徐京待久了都快让那些个破烂贵族同化了。”
“在边疆的日子里，你同我说过，自己看惯了生死。”孟雨霏说着，将手中的伤患送出后，继续翻身回马上。
月色清亮，她振臂一抽缰绳，马匹的嘶鸣声骤响。
“我们看惯了生死，却从不该看淡生死，每一条性命都很重要。”
鞭声脆响，少女丢下这样一句话，随即一路绝尘。
孟雨霏的身影很快就不见了，庞真有些呆愣愣地坐在马上，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让一个十六岁的女孩教诲了。
只能朝着公主去往的方向微微苦笑。
“必不辱命，殿下。”
*
马车到达梁京那日，徐京的宫中也发生了几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偏居远位的柳明江被她从寝宫中提着头发拽了出来，随即被楼芙雪几个巴掌打得泪眼婆娑。
“嫔妾是哪里惹了娘娘不高兴了，还请娘娘明示。”她捂着被掌捆的面颊，朝着楼芙雪哀声悲戚道。
“这后宫中要有新的主人了，又岂容你等贱人长久盘踞。”
楼芙雪坐在宫人抬来的软塌上，吹着那丹红的指甲，笑得恣意跋扈。
“本宫准你们离宫出往皇家寺院中为先皇祈福，识相些就早点滚吧。”
柳明江带着宫中剩下的老人走了，出宫时由守卫护送，自偏门走。
她一身素衣，怀里揣一个灰色包裹，站在偏门口踯躅了半日。
最后等到楼芙雪现身，垂着头在她面前伏首一拜。
“万望娘娘保重。”她手里捏着一块绣帕，撒青的花面绣了两朵芙蕖，实在称不上美观，一看就是她自己绣的。
这份礼物楼芙雪很不愿意收，买个柳明江那副怯怯诺诺的样子，就好像楼芙雪眼下不收下，转头就会派出人去皇寺中千里索她性命一般。
眼见着气氛逐渐胶着，楼芙雪也不得不收下。
柳明江这才再叩首与她辞别。
“去吧，走了就莫回来了。”
这是楼芙雪最后对她说得话。
最近可能是工作太重了，每晚十一点回来对着电脑卡文卡得厉害，有点写不出来，拖更了两天，实在抱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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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暗流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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