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本宫来迟了

是夜,楼芙雪梦中有呼啸的风雨声。

她立于城墙之上,望着天边漫步的幸运,身后有信使奔命而来,扑倒在她脚下,报出了长公主战亡的消息。

楼芙雪登时感觉天旋地转,素辉忙伸手扶过她,她想起孟雨霏出征前打马过城门,她就站在高高的楼台上送行,长公主在百姓的簇拥下回头朝她望去,嘴里无声地说出两个字:“保重。”

再平常不过的一次道别,竟成永诀。

她的心口无法抑制地泛出细密的疼痛来,甚至无法去辩驳为何那翻涌而上的情绪会悲怆至此。

在孟雨霏出征之前,她曾察觉到皇族之内,有人通敌叛国,彼时亲王已被肃清,贵妃和长公主一改往日针锋相对之势,联手合力肃清通敌者一百四十三人。

恰逢此时边事告急,孟雨霏赶往前线。当时的楼芙雪带领楼氏一族坐镇徐京,分明内鬼已除,她却无论如何都难以安心。

很快,长公主的死因查明,她是自己被最信任的副将于疆场之上暗算。

而背叛她的人,并非是想要争权夺利,而是要借由外族之力,摧毁整个云朝。

外族人的攻势极其迅速,只用了三个月便打到了徐京。这些异疆生长得蛮夷本就高大凶狠,大云王朝在繁华的表象下**安逸了近百年。

除却明华长公主亲自带领的神华军外,再无一支王朝军队可与蛮夷队伍相抗衡。

天下动乱,生灵涂炭。蛮军所过之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王朝之中尚有义臣勇士不愿受降,顽抗蛮夷直至战死,直到最后朝中再无可用之人。

破城那日,楼芙雪在宫内悬起白绫。孟雨霏战亡,而她的楼氏一族已全数因卫国而牺牲。

她心知自己这份姿容若是被俘必定受辱。

倒不如,随他们而去。

气绝之前她还在想,孟家父母真该给自己发个爱国奖,毕竟自己这一生都在为他们孟氏的江山奔忙。

困了她一世呐。

醒来的时候,依旧风声啸动。在床头守夜的流彩此刻分外警觉地贴在房门上听动静,而屋外火光踵踵。

“怎么回事?”楼芙雪支着床头半坐起身来,流彩赶紧取来了薄衾为她披在肩上。

“娘娘。”素辉的声音隔着门扉传来:“是西池殿那边走水了。”

西池殿,那是明皇后的故居。

自明皇后仙去之后,便一直荒废着,又怎么会?

就在楼芙雪披衣推开寝殿门走出来时,一旁的宫嬷嬷上前,小声凑近楼芙雪。

“娘娘,老爷那边来了信,说老亲王那边坐不住了。”

楼芙雪登时明白过来,起身前往西池殿。

当楼芙雪赶到时,火势已经被控制住大半,周遭尽是提着水桶来救火的宫人,昏黄的火光映亮了小半边夜空。

曾经辉煌的殿阁而今只剩下一片嶙峋焦黑的轮廓。

围在周遭的宫人们莫不对此发出小声的感慨叹惋来。哄吵的人群里,楼芙雪好似看见那绣金的宽袍一角。

她沉下面色,叫住旁边一名提着水桶正要赶去灭火的宫人问道:“长公主也在此?”

来人一见是荣贵妃,赶紧丢下水桶原地伏跪道:“今夜西池殿走水时,恰逢长公主在附近查白日里德妃娘娘遇刺一事,正是长公主组织奴婢们前来救水。”

楼芙雪闻言心下了然。

站在人群开在冷冷凝视着满庭哄乱,火光映在她深墨色的眸光,好似烈火正从她的灵魂深处燃起。

很快,人群之中爆发出一声惊呼。

宫人们从四方围了上去,随即便同油锅一般炸开,一时间场内沸腾如潮水一般。

原来是方才他们将偏殿的火势彻底扑灭下,上前去检查废墟时,从一截烧断的横梁下扒出一具尸体来。

尸身已然烧到焦黑看不出本来面目,却是有眼尖的宫人认出了那腕上的一对紫金手镯正是从前皇帝给德妃的御赐之物。

德妃喜爱得很,一直戴在身上,几乎从不离手。

陆续又有宫人指认出那尸身上的发饰,佩玉皆是出自于德妃身上。

这具焦尸的身份系谁已无需再多言,事情涉及到宫中的娘娘,还是身份如此贵重的德妃,围在周遭的宫人们不敢再议论,纷纷回身朝楼芙雪看过去,跪地请示着该如何安排。

楼芙雪说不出心中是何滋味,上一世德妃之死她没有亲自见证,对此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

可如今眼见着这面目全非的尸体摆在自己跟前,遥想先前德妃那风情万种的模样,心下也难免多出几分怅然。

她叹口气,朝身边的宫人吩咐道:“去请长公主来。”

其实自德妃的尸身刚被掘出来后,便立刻有人前去还在前殿指挥救火的长公主那里报信了。

孟雨霏到来得很快,她一身月白底封金绣裙,额间惯例用银线坠了一粒明珠,随着她身体的行动微微晃动着。

长公主在看见贵妃之后站定,远远的同楼芙雪对视。她背后是黢黑荒凉的废墟,身旁是惊惶的人群,独她一人绷着唇,映照着磷磷光火的眸子清冷似远山月,不悲不喜,矜傲孤独,

白日里德妃说过得话又再度在楼芙雪耳畔响起。

她说:明皇后是被人所害。

只留下了一位公主,在后宫中为人所轻,三餐不饱,还要忍受那些来自上位者的虐打。于是她三岁时就学会了缄默,低头朝着所有对她饱怀恶意的人展露出弱小又顺从的姿态。然后在正确的时机正确的对象跟前将那些苦痛折磨的经历展露出来,让自己能够即刻脱离苦海。

但她要做的又不止是逃跑,她还要回来复仇。

今夜这西池殿中的大火烧去了许多的秘密。只肖一眼,楼芙雪便已知道她从孟雨霏那里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了,她唇角勾起讥讽的笑容,唇瓣微动,朝着孟雨霏无声做出口型:

‘拜服。’

长公主果然凌厉。

孟雨霏读懂了,却依旧不为所动,楼芙雪觉得没意思,干脆两手一摊,将现场的烂摊子留给了孟雨霏。

也怪不了别人,她自己来晚了,捞好处都赶不上热乎事。

不过她也并非全然无收获,那此刻已经被孟雨霏搜查一空的西池殿废墟,就是她最好的收获。

事情不会这么简单过去。

白日里荣贵妃的赏花宴后才发生了妃嫔遇刺的事情,夜里西池殿走火,皇帝多年来的枕边人被焚烧身亡。

事情之恶劣,引得天子震怒,第二日楼芙雪便被叫去了承乾殿听皇帝申饬。

在见到皇帝之前,楼芙雪殿阶在跪了整整两个时辰。

一直跪倒两膝酸麻乌青,才看到长公主从内殿中走出来,那白底封金的裙摆从自己身边经过时停了下来。

楼芙雪仰头,却看见孟雨霏用一种份外奇怪的眼神注视着自己,纠结,不解,还夹杂着半分怜悯。

这是楼芙雪从中读出的信息。

所以老皇帝是打算直接杀了她泄愤吗,为什么孟雨霏要这么同情地看着她。

忽然,她看见孟雨霏在她身前蹲了下来,伸手替她有些许凌乱的鬓发拂到耳后去,撤回手时指尖正滑过楼芙做垂珠般饱满细腻的耳垂,孟雨霏下意识地指节轻动勾了一下。

楼芙雪登时面色惊恐地看向她。

孟雨霏轻咳一声,微微侧首看向别处,只轻声说了一句:“起来便是,你不用跪。”

又不是跪你。楼芙雪这样想着,跪着的双膝纹丝不动。

“那你好好跪着,注意身体。”见楼芙雪这般倔强,孟雨霏眉头微蹙,倒也不再勉强。

是因为双腿麻掉没知觉动不了的楼芙雪:……

末了,孟雨霏又想到了什么,先前那不自然的神情又浮现在面上,她单膝蹲在地上,与楼芙雪相视,片刻之后,轻轻道上一句:“她是自愿的,你无需介怀。”

待到孟雨霏走远之后,楼芙雪才回味过来这个“她”指得是德妃,孟雨霏这怕她心里难受,在……安慰她?

楼芙雪登时面色煞白,昨天她放德妃离开的行为究竟令她在孟雨霏心中留下了什么样的印象啊。

她要怎么解释她不过是想要将小鱼放回池塘顺路去摸到敌方老巢。

究竟是为什么孟雨霏觉得她会多情到为德妃这样一个三天两头想害自己的女人难过,还要专门停下来安慰一下她。

细思极恐。

难怪刚才孟雨霏明显不喜欢自己跪着却也不再多说,会不会在孟雨霏的脑补中,自己已经是那倔犟隐忍多情善良的小白莲形象了。

那已经是前几个朝代流行的人设了啊。

而一旁沉寂的内殿中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嘶咳声,一旁几个宫人过来将楼芙雪搀扶起,引她朝内殿中去。

楼芙雪向来是娇柔的身子,此刻跪了大半日,小腿使不上半分气力,坐在门口休整了好一会,方才慢悠悠地走近皇帝的寝卧中。

上次来这时,还是满屋子御前侍疾的人,这会却清冷至极,人都退在殿门口,与其说是伺候,倒更像是在看守。

病得厉害的皇帝一个人躺在床上,咳嗽声几乎不绝,楼芙雪听着他那枯朽的声音,心知怕是这两日发生的事情将皇帝刺激到了,引得他病情加重。

榻上的皇帝还在一个劲的咳嗽,白色的沫子溅在枕面被上,也无人前去收拾。

楼芙雪忍不住柳眉皱起,虽说皇帝确实病得重了不大能管事,担心这周围的伺候的宫人居然惫懒到这地步。

这和她父亲同她所讲的帝王状况完全不同。

也就在这是,仰在枕面上大口喘息着的皇帝从余光中瞥见了楼芙雪,偏过头朝着她阴森怪诞地笑起来,衰老的喉间发出老树般吱哑地声响:

“荣贵妃,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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