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书来同意箩异的推论:"香婆在寨子里生活了这么久,平日只是做些小本买卖,不太可能与人交恶。第二瑾是外人,不熟悉这里的习俗,不小心得罪了别人被记恨也不奇怪。看来要查是谁下的蛊,还是从第二瑾入手。"
二人返回屋内时,香婆已备好一桌饭菜,菜肴中间是一锅热腾腾、油乎乎的鸡汤。第二瑾也没等他们,端起汤碗正要喝。
"瑾兄,你能跟我们说说你来丹溪寨之后都做了什么吗?有没有与人结怨?"卫书来问。
第二瑾险些被汤烫了舌头:"嘶——你问这个作甚?"
"我们怀疑你被下了蛊。"箩异刻意隐藏了"情"字,并掏出避瘴珠贴近第二瑾的手臂。珠子的白光映照下,第二瑾肌肉中有如青筋的阴影游走。
"这..."第二瑾虽然被那虫影吓了一跳,但仍面带犹豫,不肯言明。
香婆也面色紧张地劝:"蛊虫可是会要人命的!你的那些风流韵事都是遇见我之前发生的,我早就不在意,你还是实话告诉他们吧。"
"好,我说。我来这寨子大概有半年吧,刚到这我就被苗女的热情活泼吸引,经常跟她们一起唱歌跳舞。我要说明啊,我没做任何作奸犯科的事。"第二瑾举起三根手指作发誓状,"不过是给这个女孩送送花,逗逗那个女孩开心,就算有亲密举动也都是你情我愿的。我虽然多情,但绝对不会勉强她们,而且遇上阿香后我也浪子回头了。"
就算有苗女对第二瑾爱而不得,也应该下蛊让他爱上自己,怎么会逼他爱香婆呢?箩异不解,又问:"除了姑娘们,有没有别的人对你不满?比如说情敌?"
"想不起来,我在这里没和别人吵过架,也没收到过威吓..."
"啊!"香婆一声惊呼打断了第二瑾,她呆呆地看着手中第二瑾刚送她的花,手忍不住地颤抖:"阿瑾你还记得吗,那天我们在花野里听到的那个女声..."
"没事,阿香莫怕,我会保护你的。"第二瑾一只手覆上她的手,另一只手则轻抚她的背,"我来说吧,阿香不说我都忘记这茬事了。有一次我陪阿香在花野里摘花,突然听到一个恶狠狠的女声喊:'你们快滚!再敢来这我定让你们肠穿肚烂!'但环顾四周,人影都没见一个。我猜是小孩子贪玩躲在哪个树丛里吓人呢,就没放在心上。"
卫书来问:"那把声音你们之前有没有听过?"
二人同时摇头。这就奇怪了,如果是给第二瑾下情蛊的人,不可能到他们成亲之后才和第二瑾结仇。
香婆不安地问:"你们有法子救阿瑾吗?他会不会有危险?"
如今这两人把对彼此的爱情看得高于一切,若跟他们说这都是情蛊造成的假象,必然会惹他们反感,甚至会直接把卫书来和箩异赶出去。箩异只好含糊地回答:"暂时不会,但我们还是应当尽快找出下蛊的人。既然那处花野有可疑,我们明天就去探一探。"
几人晚饭后大致商讨了一下引蛇出洞的计划,决定让第二瑾在花野里假装午睡,卫书来和箩异则躲在远处伺机而动。香婆好几次提出要同行都被拒绝,第二瑾安抚她说:"不用担心,你相公我答应过你的事从不食言,说要与你相守到老,绝对不会自己先去见阎王。"
"若是把蛊解了,他们相守的诺言也无法兑现了。"各自回房后,卫书来悄声问箩异:"颂宜,你说如果我们把真相告诉他们,他们还会想去找解蛊之法吗?"
箩异想了想,说:"如果他们知道真相,大概会斥责我们存心要拆散他们,然后把我们扫地出门吧。"
"那我们瞒着他们为他们解蛊,会不会是好心办坏事?"
"当然不是。他们现在心中只有情爱,是因为蛊虫蒙蔽了他们的双眼,我们不过是让他们清醒过来,重新看到爱情之外的世界而已。"她遇事向来果断,"镜花水月,不必留恋。"
"还是你想得透彻。"卫书来突然想起什么,问道:"你之前不是劝我不要多管闲事吗,怎么突然愿意帮他们了?"
"可能是和他们相处久了,不忍心看他们像傀儡一样受人操控吧。"箩异淡淡应道,目光一直停留在那颗已黯淡下来的避瘴珠。
香婆身上的蛊,自己一直没发觉,反而要靠这避瘴珠提醒才知道。再加上最近身体种种不适,难道是受那南境蜃珠的影响?目前尚未踏入那雾沼妖力就被减弱,若再靠近蜃珠,恐怕会如北柯说的那样法力全失,届时遇上变故,光靠卫书来恐怕独力难支。所以箩异才想帮第二瑾,目的是为找蜃珠添一个帮手。
"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好人,甚至不是一个人。"箩异心想,"不知道幻象破灭时,卫书来又会是什么反应呢。"
不知是不是被蛊虫之事影响了心情,这一夜再没有扰人清梦的声音,大家都安稳地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按照计划,箩异和卫书来早早找了棵大树躲在树冠上埋伏,第二瑾则背了香婆的竹篮,在花野里采了一圈鲜花,才慢悠悠地在草地上躺下,脸盖草帽呼呼大睡起来。
不知等了多久,第二瑾躺在那一动不动,好像真的睡熟了。箩异也被这大太阳晒得有些乏,靠着卫书来迷迷糊糊地正要睡着,却被他轻轻推了推。
有人来了,不,不是人,有妖气。箩异瞬间清醒过来。
是个头上插着花簪的黄衣女子,她走近第二瑾蹲在他身边,他仍然纹丝不动。女子掀开他的草帽,将手覆在他脸几寸之上,随即手掌泛起一阵白烟。似是被她的动作惊动,第二瑾虽闭着眼,嘴却缓缓张开,有异物在他的喉头涌动,紧接着有半寸虫的触角在他口中冒出。
"住手!"眼见第二瑾毫无防备,卫书来只好跃下树冲过去救人,箩异紧随其后。那女子被突如其来的二人惊得收起手掌,蛊虫也缩回第二瑾口中。
"你为何要害他?"卫书来一边检查第二瑾的脉搏一边质问那女子。
"害他?我明明是在救他。"那女子并不慌张,反而笑意盈盈。
"你在吸出他体内的蛊虫?"第二瑾脉搏正常,好似只是被迷晕了过去。
"正是,要不是被你们打断,那蛊虫现在已化作齑粉。"
"你为何要帮他?前段时间不是还威吓要让他和香婆肠穿肚烂吗?"箩异问,她并未在女子身上感到杀意。
"谁叫他和香婆总是来破坏我的花!"女子气得跺了跺脚,"我是此处的花妖,名唤花姑子。这里的每一朵花都是我辛辛苦苦浇水、施肥、除虫,再以灵力滋养才开得如此鲜艳。整个寨子就属这两人最可恶,一个每天都来剪花去卖,一个经常摘花去撩拨女子、还带她们到这花野里鬼混!"
"所以,你给第二瑾下情蛊,让他爱上香婆,以此报复他们?"箩异差点被这奇特的复仇方式逗笑。
"你还猜得挺准的嘛。"花姑子面露得意,"这男的那么花心,我就偏让他爱上一个老太婆。香婆每天叫卖鲜花,就让她尝尝被登徒子日日拿着花追求的烦人滋味。"
"但你没想到,第二瑾会因为深爱香婆,也对她下了情蛊。"卫书来补充说。
"我才不管他给谁下蛊呢。我只是没想到他们会变本加厉,香婆为了养这小白脸每天摘的花更多了,而这男的还时不时带香婆来这...来这做些苟且之事!"她忽地捂住自己双眼,"啊,我的眼睛!我真的受不了了!"
箩异和卫书来对视了一眼又匆匆移开目光,这两人又何尝不对花姑子的遭遇有切身体会呢。
"我宁愿回到过去的日子,所以我要把他的蛊虫吸出来,你们该不会是要阻拦我吧?"听到这话,二人连忙让开,卫书来还做了个请的手势。原本只想来找下蛊的人,如今不止找到了,她还主动要给第二瑾解蛊,可算得上一举两得。
这次花姑子顺利地将蛊虫从第二瑾口中引出,她钳住虫的头一扯,再将它狠狠甩到地上。离开宿主的蛊虫在地上挣扎了几下便在阳光的曝晒下化作粉末。
"好了,这下互不相欠了。"花姑子转身离去,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等他醒来,告诉他不要再踏足这片花野,不然我可不保证会不会有别的恶毒想法。"
第二瑾没过多久就醒转过来,他揉揉眼睛:"我怎么睡着了?咦,你们怎么在这,不是说要等下蛊的人出现才现身的吗?"
卫书来拉他起身:"她已来过,还帮你把蛊虫吸出来了。她让我们转告你和香婆,以后别到这花野来摘花了,这是她的地盘。"
"我现在身上没蛊虫了?"第二瑾喜出望外,"快,我们得赶紧回去告诉阿香这个好消息,不要让她担心太久。"
"你说什么?"箩异和卫书来同时问出口。
"找阿香啊。"第二瑾不明所以,"我答应过她的。"
情蛊不是已经解了吗?他怎么还张口闭口"阿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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