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在放学前收到了姑父的电话。
他给姑母发消息问是否可以去拜访，并想挑一个合适的时间，没想到姑父直接把电话打了过来，并告诉柏：“我就在你学校门口！”
柏吃了一惊，匆匆收拾起背包从教室离开，走向学校门口。
一辆显眼的SUV停在那儿，姑父身着西装，站在车前，热烈地向柏张开了手：“早就想让你今晚过来，实在忙得很，都没来得及说，幸好你姑母告诉了我。好小子，明天是周末，你姑母想你得紧，今晚留家住一夜吧？房间都给你收拾好了。”
“……”
柏被拥进一个令人窒息的怀抱，许久，姑父放开他，一边走一边勾着他的肩背询问道：“在学校怎么样，还适应吗？”
柏：“还……还好，那个，我姐姐呢？”
先前来校的路上两人没交流太多，姑父一路都在忙着向柏介绍纽宾区的状况，柏也是此时才想起，姑父姑母作为姐姐实质上的监护人，对被当做养女对待的伊丽莎白宠得不得了，平日里三句话离不开她。
即便跟姐姐关系一般，他此刻要去对方家里做客，也要礼貌性问一句。
但姑父居然奇迹地没提她，只说：“啊……伊莎啊，她最近有事出去了，先不说，上车。”
随即将柏拉进了车子。
伊莎是姐姐伊丽莎白的小名，时隔多年，从父母去世时算起，柏已经很少再从别人口中听到如此亲昵的称呼。
一时竟有些怅惘。
说实话，他其实挺想跟姐姐见一面。
*
车子很快启动。
离开学校前，柏无意间朝车窗外看了一眼，不料刚好看到席宸——席宸上了一辆车牌号为“999”的黑色轿车。
柏：“……”
他不是故意要记这个车牌号的。
*
SUV在高速路上飞驰。
姑父家离学校有一段距离，路上，坐在前排的姑父开始习惯性滔滔不绝起来：
“在学校怎么样，课程吃力不？有没有交到什么新的朋友？”
“休息的时候要不要到附近转转？我开车载你。”
“对了，回头得让你姑母给你定做几身衣服，看你到这儿也没拿太多东西，平日里出席活动什么的，还是要几身体面的礼服……”
“倒是没法给你配司机，话说你拿到驾照没有，要不给你买辆车？”
……
“对了，有风声说，女王选定的王储在你们学校，似乎跟你是一个年级的，你有听过么？”
山南海北地侃了一通后，姑父话锋一转，忽然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柏微微愣了愣：“王储？”
姑父点头：“对，就是那个只闻其人，谁也不知道是谁的帝国继承人。女王这点倒跟路德皇帝完全不一样，对王室的消息一向都不透露。”
塔利亚·安娜女王一生未婚未育，按理说选定的王室继承人只可能是她唯一妹妹的孩子——那个传说中唯一继承了塔利亚嫡系血脉的男孩。
但世人从没见过，女王也未曾让他露面，对继承人的消息瞒的一丝不漏。
姑父长叹了一声：“如今众说纷纭，最近又传出了小道消息，说女王的妹妹苏茜公主长住修道院，与女王关系淡薄，而女王早年间曾挑选过一批塔利亚旁系的所谓‘王室教童’，将其带入王宫培养，有人揣测女王意欲违背王室继承法，甚至有说那位嫡系血脉已不在人世的。”
柏对王室消息并不关注，揣度着作为皇家律师的姑父或许想打听些什么。
于是道：“我之前没听过，但可以帮你打听一下。”
姑父透过后视镜心虚地看了他一眼，忙道：“不……这倒也不用。”
*
车很快开到了家。
姑父姑母住在纽宾区边郊的一栋高档别墅，临近住宅区——柏远远便望见门口那一抹亮眼挺拔的红色。
待下了车，身着长裙的姑母像朵玫瑰花般迎了过来，同姑父一样热烈地给了柏一记拥吻。
“小柏！我的宝贝！有三年都没见了吧？有没有想我？”
姑母是个分外热情的女人，柏一直很喜欢她，或许是因为她有一双与父亲格外相似的眼睛。
他同姑母拥抱了一下，抬头看向姑母的眼睛，或许是上了年纪的原因，柏发现姑母那颗宝石般的蓝眼睛像蒙了一层灰色的阴翳般，显出不可遮掩的颓丧与疲态。
柏微微皱了皱眉：“姑母，您最近憔悴了。”
“是么……”苏克莱因·简微微垂了下眸子，片刻后却又勾起妆容艳丽的唇角，“大概是这几天都没有睡好，臭小子，可别想说我老了！”
说着拉着柏进了客厅，客厅站着两个帮忙迎接的佣人，其中一个上了年纪，从柏手中接过他的背包后，表情略有些怔忪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喃喃道：“真是跟伊莎长得像呢……”
“伊……伊莎，我姐姐？”柏因对方的话语稍稍愣了一下。
“那个，森姨……”姑母连忙开了口，将佣人支开，“厨房的菜你先去看看。”
名叫森姨的佣人略显愧疚地点头，转身离开。
“你姐姐不在，最近学业忙着呢！”
看到柏眼中有些疑惑，姑母解释了一句，随即让他在沙发上坐下，又支使姑父倒了杯茶。
“那我姐姐她……”
“先不提这些，马上吃饭了，你休息一会儿，我跟你姑父看看厨房的菜好了没。”
“……”
柏略感疑惑，看着姑母提着本不该进厨房的衣裙匆匆离开，心里忍不住泛起嘀咕：
以往涉及姐姐的话题，姑父姑母不说抢着答应，也要一唱一和地说上三五句，如今几次提起，却仿佛是有意避开。
给姐姐吵架了？
柏想不明白，一个人在客厅坐下来。
他打量四周的装潢，姑父姑母家是典型的现代别墅，与柏长住的庄园古堡颇有不同，电视墙用彩绘描制了十分具有抽象感的纹路，上面挂了许多照片。
其中不少都是姐姐与姑父姑母的合影，还有一些姐姐个人的写真，包括她在学校比赛和拿奖的照片。
姐姐伊丽莎白就读于纽宾区布莱斯顿大学的电子计算机专业，柏看到照片下面陈列着一排奖杯，依次望过去，分别是：纽宾区计算机大赛三等奖、新时代创新技术奖第一名、布莱斯顿大学科技比赛第一名等等。
每个奖杯座下都写着姐姐的名字：安·伊丽莎白。
看样子姐姐在这里生活的不错。
柏忍不住想起今天下午在返校路上看到的那个和姐姐极其相似的身影……可外公说姐姐实习去了，并不在纽宾区。
柏微微皱了皱眉。
……
吃饭的时候，柏在餐桌上随口问道：“对了姑母，我姐最近又回来了吗？”
“啊……啊？回来？”
“我今天好像在路上看到她了。”
“……”
桌面上寂静了半晌，姑父姑母都怔怔盯着他。
柏也莫名其妙地盯着他们。
“哐啷”一声，姑母手里的一只高脚杯掉在了地上。
柏：“……”
什么情况？
他正要弯腰去捡，姑母却有些神色慌张地看向他：“什……什么时候，不是看错了吧？”
柏与她对视一眼，弯腰的动作停下来，有些纠结地看向地上那只被摔碎的杯子。
“哎我……”姑母反应过来，忙弯下腰将碎片一片片拾起，嘴角抿出一丝勉强的笑道，“最近总是笨手笨脚的，老是……嘶！”
柏看到姑母因为过于慌乱，指尖被锋利的玻璃碎片划出了一道血口。
他吓了一跳，忙上前帮忙，旁边侍候的森姨却已经赶了过来，忍不住惊呼道：“夫人，您可别再这样了！您快离远点！”
“没事，只是不小心划了一下……”
场面一时间变得混乱，而柏敏锐地察觉出森姨口中略显古怪的用词——可别再这样了。
哪样？用玻璃片划伤自己吗？
“森姨，你先下去。”说话的是姑父，或许是察觉到柏表情中的异样，他轻咳了一声，先安慰了一番自己的妻子，又帮忙把地上剩余的玻璃碎片捡起，而后轻咳一声，对柏解释道，“你姐姐最近跟同学旅游去了，不在纽宾区，你肯定是看错了。”
跟同学旅游去了？
等等……外公不是说姐姐去实习了么？
柏睁大眼睛，正想问什么，姑父又仿佛欲盖弥彰般，就着话头多感慨了几句：“毕业旅行嘛，反正这么大个人，她自己也有主意，没什么可担心的。别管她……来，柏，你尝尝这个。”
说罢给柏盛了一碗蘑菇汤。
柏：“……”
他从不吃蘑菇。
姑父姑母以前是知道的，柏小时候蘑菇中毒，因为幻觉闹了好大一场笑话，还是当时拜访温斯公爵的姑父开车送他去的医院，从此柏就对所有蘑菇敬而远之。
倒是他姐姐伊丽莎白对蘑菇情有独钟。
今晚的一切似乎都很奇怪。
柏犹豫半晌，终究没说什么，他压下心底地各种疑虑和猜测，低头象征性地将浓汤往嘴里送了几口。
*
夜晚，柏在姑父家留宿。
姑父姑母给他安排了二楼的卧房。
二楼有好几间屋子，柏跟着姑父走上楼梯时，看到其中一间的门上挂了块五颜六色的招牌，上面写：伊莎正在发奋努力中，请勿打扰。
柏顿了一下，问姑父：“这是我姐的房间？”
姑父转头看了一眼，点点头。
按照姑父以往的性格，多少是要说道两句，心情好了还要抖一些姐姐过去的糗事，可此刻他什么也没说，径直将柏带进了为他准备的卧室。
姑父：“看看有没有缺什么东西，需要的话就让佣人去买。”
房间里一应俱全，没什么好添置的。
柏其实很想看看姐姐的房间，今天的一切都让他觉得怪怪的。
但姑父显然并没有这层意思，甚至当柏望过去时，他眼神回避地匆匆吩咐道：“既然没什么别的事情，就……早点休息吧。”
柏欲言又止。
片刻，待姑父离开，柏在房间里站了一会儿，关上门，从随身的背包里掏出魔法棒。
他挥动魔法棒，念诵咒语，在空中召唤出一枚精巧发光的风铃。
风铃很小，但荧荧的灵体表面浮现出花纹般美丽的光泽。
柏伸手去牵引铃芯，想要拨出一丝响动。
却没想到，在他的手刚触碰到风铃的那一刻……
“哗”的一声，风铃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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