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听玉的动作太快，在电光火石之间就已经将符纸按在泽兰的额前。
泽兰的一双琥珀色瞳孔骤缩，在谢听玉的眼前迅速染上墨色。
她的周身隐隐散发出黑气，牵引着空气动荡。
温祉与见状默默退后一步，颇有眼力见。
韩寻真眼里满是焦急，他看向谢听玉，手下灵力浮现，只要谢听玉对泽兰动手他就可以立马有所动作。
温祉与余光瞥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
嘴角扬起嘲讽的弧度。
在韩寻真浑身绷紧的时候，谢听玉突然抬手，一口咬下，手指指尖一点血色点在泽兰的头上。
那赤红色符咒的血色从谢听玉的手指周围蔓延加深，化作一块红黑的凝实物。
泽兰的脖颈出现暗红色的血丝一直弥漫到脸颊两侧，形成一种诡异的色彩组合，在谢听玉收回手的一瞬间，泽兰猛地挣脱束缚。
泽兰的双眼中墨色退去，明亮的琥珀色带着凶狠和未完全逝去的茫然，她愣了愣，回过神来摘下额头上化作红紫色的符咒。
见泽兰的状态好了一些，谢听玉冲她扬起笑脸，“方才真是太惊险了呢，还好有一张符咒从天而降。”
谢听玉的眼睛亮晶晶的，神情真挚不像说谎的样子，且反应迅速，让温祉与都是嗤笑一声。
温祉与在谢听玉带着威胁的眼神下转过头去，忍俊不禁。
韩寻真两步并做一步走，“师姐，你刚刚出门又吃了什么丹药啊？”
“药吃多了？”谢听玉口无遮拦，一嘴说出，随即迅速反应过来，“我没骂人。”
而听到这些话的泽兰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她的眼睛转了转，看着有些僵硬。
不像是活人的动作。
谢听玉仿佛又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她的眼珠在眼眶中打转，视线落在泽兰的身上。
看着她身上隐隐环绕的黑气。
若有所思。
温祉与也是站在一旁，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看着谢听玉懒散站在他前面，双臂环抱。
泽兰的神色依旧茫然，直到韩寻真拉扯了一下她的衣袖，泽兰的一双眼睛终于恢复了些许的清明。
谢听玉居然有些看不透泽兰身上的鬼气。
这种鬼气缠绕无法让她寻根溯源，但直觉告诉谢听玉。
这该是来自于九渊之地。
那终日冰寒的鬼怨之地，谢听玉曾经试图探测九渊，但每每走到一定程度，就会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拦住。
无法再进寸地。
谢听玉一直都在想这股力量从何而来，又突然想到她在陈婵衣的水镜中受到过的隐形界域挤压。
这两种感觉极为相似。
谢听玉都觉得这本该是同源。
到这个时候，谢听玉终于将九渊和魔渊的联系彻底坐实。
或许从最开始，魔渊的出现就与九渊封印开始损坏有关。
温祉与察觉到谢听玉眼神的变化，她没有在心中发出声音。
温祉与一时看不透谢听玉的心思，但是明眼人都能够看出来谢听玉此时的心思都在泽兰的身上。
这是不同于先前的欣赏和赞扬神色。
而是打量夹杂着疑惑。
“谢听玉。”温祉与皱眉，从厚重的衣袖中伸出手来抓谢听玉的手臂，谢听玉一只手攥住天行赤霄。
在温祉与伸手过来时侧首瞥了他一眼，几人都没有说话。
气氛一下子降到一个寂静到恐怖的地步。
泽兰自然不是傻子，她叹了一口气，冷若冰霜的脸上浮现出些许憎恶，“对不起，我没有控制住那个东西，让它跑出来了。”
这一句话在谢听玉的脑海中炸响。
谢听玉一时心中只有泽兰的这一句话反复回响。
“我不觉得这是能够彻底控制的，所以到了非常时候我会自戕。”泽兰说这话时声音里带着决绝，让谢听玉握住天行赤霄的手都是一顿。
韩寻真抿了抿唇，迟疑道：“师姐，或许有办法呢？”
“什么办法？让谢道友将我身体里的东西牵引出来吗？”泽兰顿了一下，露出一个不太和谐的笑容，“我最清楚我自己的身体，我的星盘被侵蚀了一半，终有一日我会被侵蚀意识，再也回不来。”
谢听玉后退一步，手指伸出，微勾泽兰翻飞而出的发丝。
谢听玉突然笑起来，“道友不若信我一次？这东西能治，不过是之前没有找到克制它的人。”
言外之意，现在有了。
而这个能够解决侵蚀物的人，就是她谢听玉。
泽兰的神情依旧毫无波澜，她从小到大经历的东西，并不能因为谢听玉一句话就放下所有的颓废，
她不敢相信。
温祉与垂眸，松开谢听玉的袖子，手指收回来，在谢听玉的背后把玩着他腰上挂着的环状玉佩。
碧色的双环玉佩在谢听玉的身后发出“叮铃”脆响，让谢听玉要拔剑的手顿住。
谢听玉侧首看他，“怎么？”
“你要用剑气斩灭？”温祉与突然笑起来，“这怕是太简单了？”
温祉与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和调侃，泽兰抬手拦住蠢蠢欲动的韩寻真，她双眸目不斜视，盯着谢听玉顿住的动作。
似乎对自己的下场没有太大的关注。
即使她会死亡。
温祉与没有拦住谢听玉的手，谢听玉心念一动，天行赤霄瞬间出鞘，裹挟着强大的鬼气，冲着泽兰猛地斩落。
韩寻真的手臂下意识抬起，又被泽兰一下子压下去。
剑气呼啸而下，赤红色的剑气中含着谢听玉的灵气气息。
温祉与用来系发的红绸飞扬，他的唇边浮现出一抹笑意，手指微微蜷缩。
见韩寻真怒目圆瞪，温祉与笑得张扬，看见泽兰一把推开韩寻真，在剑气中心一动不动时，他脸上的笑意更深。
谢听玉的神色冷漠，泽兰闭上眼睛，迎接剑气的斩落。
谢听玉的动作没有任何的停顿，凌冽的剑气直接从她的头顶直直斩下。
赤红色的光亮爆炸开来，泽兰的眼睫轻颤。
最后在翻涌的剑气灵光中睁开眼睛。
一道略显纤瘦的身影浮现出来，那道白色身影上迅速浮现出无数红痕。
醒目至极。
泽兰的眼瞳颤动，她的心脏砰砰跳动，似乎要跳出胸膛。
这一刻泽兰才明白，自己并不是真的想死，她想活下去，想像个真正的人一样活下去。
谢听玉用自己的身体扛下了天行赤霄的剑气潮。
纤瘦的身躯犹如易折的草木，在剑气余波中摇晃，跌跌撞撞地走到她面前。
提着剑俯身看她，谢听玉歪了歪头，“泽兰道友，活着还是很好的，至少可以看到太阳东升西落，可以看见烟火气浮动，可以听到清晨晨曦的钟鸣，这一切都很好，不是吗？”
谢听玉的声音有些空灵，泽兰在谢听玉的剑阵中思想混沌，这些话引导着泽兰下意识联想到那些场景。
泽兰不想死。
天行赤霄被谢听玉反手插在地面，赤红的剑身上血色流动。
谢听玉是陈婵衣亲自定的斩鬼使，陈婵衣从没和其他人提过，除了陈婵衣的大徒弟，除了泽兰。
泽兰听到陈婵衣带着振奋的声音，告诉她她寻到了一个天妒之人时，泽兰不知作何感想。
泽兰一直都在想自己的结局。
身怀鬼物，血肉被鬼气侵蚀，直到病入膏肓，她会在鬼气侵蚀的痛苦中死去。
在谢听玉察觉到她身体里躁动的鬼物时，泽兰用着模糊的意识思考，她是不是要死了？
是不是终于可以解脱了？
为什么谢听玉没有杀她？
泽兰一双美眸中彻底蒙上了一层雾气。
“你为什么，没杀我？”泽兰的声音像是许久没有说话，好听的声线却带着腐朽的气息。
那是她身体中还未散尽的鬼气。
是她身体里还在作祟的鬼物。
谢听玉叹了一口气，带着属于万鬼之王的悲悯，带着压迫。
手指放在泽兰的头上。
泽兰头发上的水晶头饰摇摇欲坠，被谢听玉抓在手心，谢听玉笑起来。
“该杀的不是你，是那个不愿意接受死亡的东西。”谢听玉的声音冷冽，手指用力，抓着泽兰的头颅。
谢听玉倏地歪头，“姨姨，我这样做对不对？”
谢听玉话音刚落，陈婵衣的身影出现在温祉与旁边。
“我以为……”陈婵衣欲言又止，在温祉与言笑晏晏的表情中继续开口，“我并不是不相信你，阿玉。”
泽兰听到陈婵衣的声音，她猛地抬头，越过谢听玉的肩头看过去，她的神情在一瞬间改变。
带着可怜，委屈，和惊讶。
谢听玉不想被卷入这种纠纷，她闭了闭眼睛，手指上缓缓覆盖了一层黑色的雾气。
黑雾环绕染黑了她的白皙手指。
见谢听玉没有开口，温祉与笑起来，“师娘不必担心，以师妹的性格，是不会对泽兰道友下死手的。”
陈婵衣一向雷厉风行，此时却是过于迟疑。
不知道如何面对她的大徒弟和谢听玉。
温祉与表面笑得温和，帮助谢听玉回复陈婵衣的话。
谢听玉内心一阵阵吐槽。
‘什么意思？利用我除掉亲徒弟？太狠了吧？’
‘都让我杀了，怎么还跑来阻止我？’
‘温祉与太会说话了，会就多说一点。’
温祉与微敛的眸子里划过一抹戾色，在泽兰的脸上扫过。
露出不易察觉的疯狂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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