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太阳有性别吗?

亡灵打断了他的话:“我忘带门卡了,宿舍有门禁。”

老大爷一愣,这人原来不是夜半魂归的死者,而是无处可去的学生。

他放下心来,长舒一口气,想到自己刚刚荒诞的异想天开,老脸在昏暗下略微露出尴尬之色。

“那你也不能在这儿待着,夜里多凉,你搁这儿坐一夜会感冒的喽。”他善意提醒道,意在赶人:“你去附近找个宾馆住一宿总比在这儿好。”

季不寄摇头:“我兜里没钱。”

老大爷劝道:“诶呀,你们年轻人现在不都是用手机支付的呀,实在没钱你去朋友家借住一夜不行吗?”

“我在这附近也没有朋友。”季不寄难得固执,今夜似乎是执意要给大爷的保安生涯添麻烦:“我不走,就在这里待一宿,不会出事的。”

“这可怎么行,你出事我们是要负责的呀。”

老大爷十分为难,他工作十多年了头一次遇上这种赖皮年轻人。他仔细琢磨了下,忽揣测到,这莫非是和今日葬礼的逝者有关系,今晚想替他守灵的?

他家儿子只比这孩子大几岁,如今独自去陌生城市打拼既没成家也没立业的。这小孩同样孤苦伶仃一个人,又是刚经历完生死离别,这么一想遂是一阵心酸。

“你今晚不能在这儿过夜。”他佝偻着身子,手电一晃,转身道:“去睡我保安室吧,至少有张床。”

季不寄一怔。

“还愣着干什么,跟上啊。”老大爷喊他。

他蜷缩了下冰凉的指尖,最后朝追悼会那边望了一眼,扭头跟上老大爷,淋了一路夜雨。

到了保安室,老人替他亮了灯,这里空间不大,摆着一张床铺一套桌椅。

老人抖抖雨衣上的雨水,进屋道:“你这么大个人了也不会照顾自己,连把伞都不打,家里人知道了会担心的。”

“没关系,他们不会担心。”焯过水的季不寄平静道,他接过老人递给自己的干毛巾,简单擦了擦身上的水,以免弄脏地板。

擦完,他还过毛巾:“我睡这里,您怎么办?”

“我儿子今晚回家,我回去陪他一宿。”老大爷道。

季不寄动动嘴唇,半晌道:“不好意思,添麻烦了。”

老大爷端着不锈钢水杯喝了口水,撂下道:“知道就好,以后别这样了,大晚上的,你就算是个小伙子,细皮嫩肉的也危险。”

季不寄上大学后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评价外貌。他打扮随性,气质阴翳冷淡,因他的样貌而敬而远之的人有很多,由于专业的特殊性也受过不少误解。

上一个把他当乖巧小白兔的人,还是高中时期的时恩赐。他那时没季不寄个高,又总想装大哥搂他,戏言季不寄像只啃草的兔子,每天在食堂吃醋熘白菜。

“好了,你在这待着守夜吧。”老大爷留下这句话便走了。

季不寄坐在斑驳的方桌前,心不在焉地抠木桌上断裂的桌板,他想过了被林入寒下药那晚的相遇,毫无头绪的一百问,蒋木的话以及此刻沉睡在某地的人。

叮咚——

凝望着无尽的夜雨,桌上的手机振动了一声。季不寄拿起手机去看,果不其然,又是那款流氓游戏。

【你进入游戏后已经长达49分钟冷落公主了!】

【是进入天国了吗?】

当今世界上最关心季不寄的非这款游戏莫属。

他起初怀疑这是个杀猪盘,一直在等待一个氪金界面的出现,但始终没有。

显然这是一款尚未正式发售的游戏,季不寄成为了那个被游戏公司选中,非法强制参与测试的倒霉蛋。

他关掉两个弹窗,去找金发小人此刻在做些什么。他在木屋找了一圈,客厅、厨房、卧室……哪里都没有小人的踪影。

明明刚才小不点还在厨房做晚饭,现在是用完餐出去散步了吗?

他奇怪着,切换界面来到了森林里。夜晚的森林格外静谧,月光如一层薄纱轻盈笼罩于草木之间,上半截屏幕是深蓝的天空,星光点点、皓月当空。

在一颗大树下,季不寄找到了小人的身影。游戏实时弹出三个选项,他一一看去,分别是【伐木】【采集】【学猩猩叫】。

季不寄指尖径直移到最后一个选项上,还未触碰,那个选项框竟左右横跳了几下,逃跑得无影无踪。

这下剩下的就只有【伐木】和【采集】了。他本还想听听金发小人的音频,没想到压根没给他这个机会。

在屏幕上的两个选项之间纠结了一下,季不寄感觉后者更轻松一些,于是按下了采集键。他以为小人会去采集一些野果,却看到他抬起小小的脑袋仰望树冠,好一番功夫,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四肢并用攀上了树干。

可是树上并没有结果实,季不寄寻思着,莫非是美工偷懒了?

金发小人爬到接近顶端的位置,视角随之转移,一只野生的蜂巢映入眼帘,金灿灿的蜂蜜源源不断地自缝隙渗出,周匝盘旋着几只蜜蜂。

季不寄意识到这一设计的情节,眼神去寻行动取消键,顶栏只有一条长期悬浮的进度条,左上角是退出键。这个游戏的选择不能中途更改。

小人谨慎地碰了一下蜂巢,几滴蜜液落了下来。蜜蜂注意到不速之客的到来,一齐飞了过去。他忙跃下树干,低头拾起一块石子砸了过去,正中红心,蜂巢被砸落在地,嗡嗡作响的蜜蜂纷纷涌出,在空中搜寻罪魁祸首。

他早已躲入了不远处的灌木丛,待蜂巢散去,方小心翼翼地移向地上的蜂巢。

【获取蜂蜜*2】

金发小人的体能随即耗尽,原地进入待机模式。季不寄知道今日的游戏时间已经结束,下线关了手机。

他玩得颈椎有些酸痛,趴在桌子上,雨珠沿屋檐扑簌簌地落着,碎到地上,嘀嗒声清脆悦耳。夜里的寒气经窗缝悄悄钻入,季不寄自早餐后粒米未进,多年的胃病隐隐有了复发的征兆。

他不想随意去睡陌生人的床铺,在窗边桌子上凑合了一宿,脸埋进双臂,一小块狭隘的黑暗令他自在。

似睡非睡间,他梦见自己回到了一个阳光明媚的旧时午后。大抵是周五放假后的某个下午,他和留着妹妹头的少年并排而坐,窗外光影婆娑,洒下一桌金黄斑驳。

时恩赐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一本文学书籍,太阳将书页烤得暖烘烘的,他读到某处,忽偏头问季不寄:“你说它有性别吗?”

季不寄正在写周末的数学作业,闻声,演算的笔尖顿了下:“你说什么?”

“我是问,你觉得太阳会有性别吗?”

季不寄没有吐槽时恩赐离奇古怪的问题,小的时候,他在儿童绘本上读到过“太阳公公”这样的字眼。认真想了想,他边写上最后一道大题的答案,边回答道:“如果你对性别存在刻板印象的话,可以有。”

时恩赐若有所思地“哦——”了声,活像没骨头似的斜靠到季不寄的身上。

“半个小时你就写完了一套卷子?!借我抄抄。”

他作势要扯过卷子,季不寄一躲,两人闹着闹着,时恩赐倏忽间低下了头,季不寄发现他耳根透出些粉红。

季不寄压低声音问他:“知道窃人成果不对,羞愧了?”

印象中,时恩赐后来没再说话。

可在梦里,他耳朵一动,听到时恩赐一字一顿道:“羞愧的难道不该是你么?”

声线幽冷冰凉,宛如自地底而来。

季不寄乍然惊醒,胳膊压得麻痹,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电流爬过。窗外一片漆黑,待机界面显示时间为凌晨三点,他又一次梦到了时恩赐。

很久以前,不知从哪本杂志上瞥见过这样一个传言——如果连续梦到一个人三次,就是缘分尽了。

他还有一次机会。

季不寄的大脑胡思乱想着,调整了个睡眠姿势,识海浮沉间再度昏昏睡去。

这次,他在半梦半醒时感觉有人拽住了他的耳朵,恶狠狠地喊道:“季不寄,不许迷信!”

翌日早上,唤醒季不寄的是保安大爷的开门声。携着雨丝的晨风一同灌进小屋,他打了个寒颤,从睡梦中剥离开来。

窗外雨依旧下着,这场绵密的夏雨生命力远比时恩赐长多了。

大爷见他趴在木桌上,问:“咋在桌上趴着,你不会在这儿凑合了一宿吧?”

季不寄摇摇头:“没有,早就醒了。”

“那你还不走?今儿不是周一?有课没?”大爷赶他离开:“你又没有做我接班人的打算,快回去喽。”

季不寄站起来,胃在一瞬间拧起一股蔓延神经的疼痛,他面不改色地戴好帽子,正欲离去,再度被大爷拦住。

“外边雨还没停,你拿上伞。”大爷把手里拎着的袋子递给他:“家里还有好几把,你拿去用吧。”

老人特意为他从家里带来的雨伞,他不好意思拒绝老人的好意,礼貌道谢,伸手接过袋子,却发现重量沉甸甸的。

他掏出上边的伞,底下似乎还装有什么瓶瓶罐罐,颇有重量。他腾不出手,遂撑起伞先坐上了返校的公交。

上了车,季不寄收起雨伞,翻了下底下的东西,居然是一罐蜂蜜。蜜液浓稠,于暗淡的车厢内呈现出晶莹的浅琥珀色,他轻轻一晃,蜂蜜拉出的银丝挂上玻璃瓶内壁。

是一罐品质纯正的好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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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对头死后的一个雨天
连载中竹取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