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幽深昏暗,湖面上两生花的花瓣离开主体已久,失去活力,光亮散去许多,显出几分颓败的模样。
窦颖君迷迷糊糊的,耳边是哗啦啦的水声,仿佛有人涉水而过。
夜里透着微微的凉意,窦颖君缩了缩肩膀,感觉有热源轻轻擦过,什么东西盖住了她。
总算没有那么冷了。
窦颖君翻个身,脑子里还是混沌一片,睁开眼,等眼睛适应了昏暗,她终于能在这样的环境中分辨出面前的这张脸。
是杨春雨。
窦颖君满身倦怠,思维也十分缓慢,她被一件宽大温暖的外袍裹着,躺在冷硬的地面上,却睡得十分舒服。
她好多年没有睡得这样安稳了。
杨春雨眼窝极浅,肌肤白的如同阳光下炫目的冰雪,只需要一点光亮,就能将她整个人照亮。
她的眉眼并不十分精致,甚至有些钝感,鼻梁挺且直,鼻头略微有点肉。
窦颖君伸出手,摸了摸杨春雨的鼻尖;窦颖君小时候很爱捏她的鼻头,每次和杨春雨猜拳赢了,都要伸出自己罪恶的爪子捏一捏,然后不知为什么开心的笑起来。
杨春雨倒是不说什么,可是有多事的告到师尊那儿,师尊便将窦颖君叫去,敲打了一番,让她懂事一些,又说什么杨春雨后来,什么也不懂,多照顾她一些。
她怎么不照顾她了!
每次有人嘲笑杨春雨剑法别扭、基础不稳的时候,她都为杨春雨出头,每次有人阴阳怪气指桑骂槐的时候,也是她最先冲出去,她怎么就不懂事,不照顾杨春雨了?
“师尊,难道不该是师姐照顾师妹吗?您既然让她做了师姐,为什么还要我照顾她?”
“分明该她照顾我才对!”
“您竟然这么不满意我,不如将我退回家去!反正您也不喜欢我这个徒儿,反正我只会惹您生气,什么也做不好,即不懂事还爱欺负同门!”
窦颖君气急,在殿中一通发泄,红着眼圈就往外面跑,将师尊的呼唤声甩在了身后。
从师尊殿中出来,窦颖君肚子里憋了一团火,又瞧见迎上来的杨春雨和她身后一脸心虚的姚希,只一阵火大,狠狠地撞了杨春雨的肩膀,从她身边过去了。
从那之后,窦颖君再也没和杨春雨一起玩儿过。
从那以后,窦颖君怎么看杨春雨怎么不顺眼,又总爱和她呛声唱反调,慢慢的,她们合不来的消息传遍了宗门,所有人都知道她们虽然师出同门,却关系恶劣,只是碍于窦颖君天资傲人,又性格骄傲,从不敢当着她的面说些什么。
后来事发,窦颖君从宗门中狼狈出逃,一路上竟没有一个同门相信她,就连平常无话不说的好友,也只急着要捉她回去领功;那时她才意识到,她做人是多么的失败,这偌大的宗门竟没有一人站在她这边。
她自小被家族送到师尊身边,只是为了让她成为师尊的徒儿,继承师尊的衣钵,给家族带去荣光;和师尊朝夕相处数年,师尊也同意收她为徒,但是最后却将杨春雨一齐收入门下,不但破了只收一位徒儿的诺言,还让杨春雨成了她的师姐,让她被全宗门的同龄人耻笑。
她跑出宗门,立在门前,看着山门上遒劲有力的字迹,一时竟不知该往何处。
天地之大,却没有一处能容下她。
窦颖君记得,最后一次见杨春雨,是在山下的镇子里,她在众人的围追堵截下逃进了死胡同,躲在了一堆破烂箩筐中。
杨春雨一身白衣,已然戴孝。
是了,杨春雨是师尊的大徒儿,她不为师尊戴孝,谁有资格为师尊戴孝?她这个叛徒吗?
看着杨春雨,窦颖君有些刻毒的想,不怪她对师尊有怨言,要是当初她和杨春雨没有颠倒身份,现在躲在这里的是不是就是杨春雨?
正想着,杨春雨猛地转头,窦颖君的目光穿过烂箩筐的缝隙,居然和杨春雨的目光有了片刻相接。
一队人马向着胡同走来,窦颖君抓紧了手里卷刃的剑,指尖发抖。
她一路打出来,受伤不轻,识海调动过度,已经有了力竭的征兆。
杨春雨手中的寸青一声轻啸,猛地出鞘,杨春雨本人如同一道白色闪电,从胡同口掠过,向前去了。
“窦颖君!”
正在往里走的青霄剑宗修士听见动静,只以为杨春雨发现了窦颖君,纷纷转身离开。
窦颖君不明白杨春雨为什么帮她打掩护,或许她觉得她没有那么坏,没有杀师尊。
但是窦颖君觉得杨春雨想多了。
窦颖君的眼神扫过杨春雨充斥着痕迹瓷白的脖颈,想起昨夜的混乱,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记忆逐渐清晰,水面上漂浮的两生花瓣随涟漪荡漾,暖色的气息充满山洞,原本清雅的竹香也如同蒙上了一层脂粉,异常甜蜜。
窦颖君攀住杨春雨的肩,嘴唇贴近杨春雨的耳朵,嘴里颠三倒四的呢低语着什么,眼神迷蒙,双颊飞起了一阵阵晕红。
涟漪一圈圈扩大,窦颖君的呼吸逐渐急促,忽然,她闷哼一声,十指用力抠进了白皙的皮肤中,留下道道痕迹。
她咬住杨春雨的肩,发丝黏在脸上,眼尾拖着粉红;外面或许入了夜,湖面升起雾气,雾气中,凌乱的衣裳被水流带动,有人相拥着翻滚,呼吸稀薄了雾气,只留下一阵阵残影。
此刻,窦颖君眼神冰冷,她小心的从杨春雨怀里退出来,将身上的衣袍裹紧,向外走了两步,却又忽然折返,将一边的寸青拿了起来。
寸青原本是她从幻境中带出去的剑,应该和她结成契约,现在却是杨春雨的本命剑。
窦颖君恨得牙痒痒,恨不得扑上去一口一口咬死沉眠的杨春雨。
她握住寸青的剑柄,本只想用剑指着杨春雨玩玩,却不想只轻轻一抽,寸青居然被她拔了出来。
窦颖君一惊,惊疑不定的观察杨春雨,还以为是她耍的把戏,却见杨春雨睡得安稳,眉头也不皱一下,似乎并不知道这件事。
窦颖君愣了片刻,随后是一阵狂喜。
她就知道寸青是把有情有义的好剑!
不愧是她从幻境中找出来的命定之剑,就算是和别人结了契约,也还是任她调遣。
寸青乃是从幻境炼剑石中天生天长的神兵利器,拿到这宝物,窦颖君第一反应就是要狠狠报复杨春雨,一剑斩下,在距离杨春雨一掌的地方滞空,不得寸进。
“你还护主?!”窦颖君气极反笑,却不再打算对杨春雨做什么,提剑便走。
有了寸青这等神兵,寻常修士都近不得身,只要她低调点,再苟个几年,找些天材地宝进补,身体好个七七八八就去闭关,闭关出来就能重回巅峰,然后报仇雪恨!
窦颖君脚程极快,扶着洞壁快步往外,不多时就摸寻到了洞口,只是洞口被人布下了结界,黑漆漆的,透不过光。
应当是杨春雨留下的,要是破除这结界,杨春雨肯定会醒过来。
但是只要她跑得快,就不怕被抓到!
窦颖君自觉没问题,举剑一劈,结界破裂,天光涌入,外面嘈杂的人声一滞。
一群青色校服的青霄剑宗修士目光微闪,看着洞口蒙面的窦颖君和她手里的寸青,迅速摆开了对敌的阵型。
窦颖君后退一步,她怎么忘了这一茬?
最开始为了抢两生花,窦颖君故意引来一边的妖兽阻拦青霄剑宗的修士,这才趁机溜进了山洞。
她就说怎么进来的是杨春雨,原来是打了小的来了老的,杨春雨原本就是来给他们讨公道的!
“等等!”窦颖君开口,露在外面的一双眼黑白分明,“我有话要说!”
“你怎么拿着我师尊的剑!”站在阵眼处梳着两个花苞头的女修开口质问。
“师尊在下面受伤了!”
窦颖君开口就是胡诌,“她这才叫我拿着信物上来通知你们,赶快下去帮忙!”
“哦?”女修士上下扫视窦颖君一番,并不动作,语气却柔和下来,“想必你就是师尊新收的徒儿,我们的小师妹?”
窦颖君装作意外的样子,“师尊已经与你们说了?”
“是。”女修士收起长剑,缓步向着窦颖君走来,“小师妹,师尊在下面遇到了什么麻烦?”
她走的很快,马上就要走进山洞。
“你快出去,我这就下去看看!”
窦颖君觉得这一切似乎是有些太顺畅了,她看着眼前的女修士觉得这人微微有些面熟。
随后窦颖君心头一跳,寸青已经横在身前,挡住了一汪浅水似的剑光。
女修士见一击不中,软剑一绕,缠上了寸青,剑锋再次向着窦颖君脖颈而来,窦颖君身体还没恢复,硬抗不得,寸青不知为何并不反抗,她只能弃剑而逃。
寸青坠地,发出脆响,窦颖君躲过刺来的软剑,一掌拍在女修士胸前,女修士后退躲开,脚尖一踢,寸青从地上翻飞而起,被她握在了手上。
“师姐这是做什么?”窦颖君气息不稳,背靠洞壁强撑着问。
“哼,你自己蠢,就以为别人和你一样蠢?”
女修士嘲笑一声,随后朗声回答,“既然是遇到了麻烦,为什么不拿其他信物给你,偏要把最能派上用场的寸青给你?”
“况且你还蒙着面,要是自己人,藏着掖着做什么?”
窦颖君觉得这人的作风有点熟悉,忽然想到了什么,愣了一下,原本时刻观察着窦颖君的女修士立刻出手,软剑缠上窦颖君的脖子,剑刃划出细小的血痕。
剑刃如同布帛缠绕,女修士手上用力,正要将窦颖君扯到面前问话,修长的手指却夹住了剑刃。
“师尊?”女修士欣喜唤道。
杨春雨换了一身衣裳,衣领很高,挡住她满是暧昧痕迹的雪白脖颈,垂下的长发遮住带着咬痕的耳垂,杨春雨面色冷淡,觑了跌坐在地的窦颖君一眼。
“师尊!”窦颖君立马开口呼唤,“师姐不信我的话,以为我是个骗子!”
寸青回到杨春雨手中,她松开手指,对女修士说,“鹿鸣,这是小师妹。”
鹿鸣收回柔水剑,面上还是疑惑,似乎是完全没料到这是真的。
“师尊,你何时收的徒儿?怎么也不同我们知会一声?”鹿鸣开口就是一连串疑问,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做师尊的如何需要与徒儿商量这些事?
杨春雨却并不在意,她将窦颖君扶起来,听窦颖君编故事。
“哎呀,这就说来话长了。”窦颖君眨眨眼睛,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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