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急离开会场，回公司的路上，纪唯真少有的沉默，全程盯着窗外。
期间，李茂在旁边接了好几个电话，全都是之前代言的品牌打来的。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是要解约、要赔偿。
事态的走向越来越糟糕了。
“我都听见了。”纪唯真冷不丁开口。
李茂下意识捂住听筒，有些担忧：“真听到了？”
车里这么安静，纪唯真几乎听了个全。但奇怪的是，她一点儿心慌的感觉都没有，仿佛所有慌乱都在刚才的红毯上用尽了。
李茂盯着她，过去几年的记忆忽然齐齐涌现。
纪唯真从出道就是他在带，她被无端造谣了多少次，没人比他更清楚。
出道最初，纪唯真因网剧爆火，几乎忙到脚不沾地。因行程太满导致某场活动迟到十多分钟，这事被营销号添油加醋了一番。
摇身一变成了纪唯真耍大牌的新闻。
从那时开始，纪唯真就频频陷入这种谣言中。李茂不记得那会儿发了多少封声明，只记得短短一年的时间，纪唯真从活泼开朗的少女变成了如今的高冷形象。
网友都说她不爱笑，总冷着一张脸。
可只有李茂知道，这不过是她对抗外界的面具罢了。纪唯真那副软糯可爱的模样，也只有私底下能看到了。
此后，李茂帮纪唯真推掉一个又一个通告，每年只在几个剧组之间奔波。他没带过这么清闲的艺人，却又因为真的心疼而默许了。
可还是躲不过。
“我没这么脆弱。”纪唯真低着头，声音轻轻的。
她私下这副样子，谁看了不怜爱？
“别怕，哥罩着你，没人能欺负你。”
李茂刚说完这句，被手机上新进来的消息吓到失去表情管理。
纪唯真见他没动静了，有些好奇地凑过去，看清了内容。
【抱歉李哥，导演说女主得换人。】
那是纪唯真拿到剧本后，揣摩练习了一个多月，试镜拿下的新角色。她知道自己演技不好，把这个角色当做是新的开始。
这样努力得来的成果，竟然就这么轻易地因为一场闹剧，被全盘否定了。
“李茂，这件事，真的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吗？”纪唯真带着微弱的期盼，希望还有转机。
她眼里刚亮起的一丝光亮，在看到下一条消息后陡然熄灭。
【导演已经定好人选签完合同了。】
车内陷入沉默。
良久，纪唯真眼中那滴泪直直地坠落，砸在皮质扶手上。
啪嗒一声，在这静谧的空间里，打开了泪腺的开关。
那些眼泪，接二连三地全都砸在扶手上，像衙门外有人在击鼓鸣冤，替她不平。
-
赶到公司，纪唯真走进会议室，团队成员都在，只是脸色都不大好。
她找到角落坐好，眼神失焦，讨论的话语一句句钻进耳朵里。
“热搜压不下来，就算我们买了水军也拼不过。”
“那几个品牌都已经发了细则过来，铁了心要解约，没得谈。”
“还有于导的新戏......”
每听到一句，纪唯真眼前希望的灯就跟着熄灭一盏。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手指头，意识到自己这一次大概真的要栽了。
她独自坐着，冷着一张脸。明明会议室里的议论都有关于她，她却好似游离在外，毫不关心。
李茂沉着脸听完，捏了捏眉心，默不作声地走出会议室，朝顶楼走去。
整栋楼都灯火通明，顶楼也不例外。
长长的会议桌旁，有一身影端正挺直，正挥洒笔墨签上名字。
搁笔，徐倚婧合上文件，露出标志性笑容看向对面。
对面赵总起身，徐倚婧也跟着伸出手去：“赵总，合作愉快。”
双手相触一瞬便分开：“那不多打扰 ，我下去找唯真。”
在她转身的刹那，赵总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你和小纪，到底什么关系？”
值得你这么牺牲。
“您只要知道，她过得不好，我也不会让为难她的人好过。”
徐倚婧推开门，看见外头候着的人，停下脚步：“不用进去了，带我去见唯唯。”
唯唯！李茂心里忍不住嘀咕，这也叫得太亲密了。
还有，纪唯真什么时候认识徐倚婧的？
就在李茂脑袋瓜飞速运转的时候，门外等着的另一个人上前把一份文件递到他手里。
她跟在徐倚婧身后，显然是一起来的。
文件不长，进电梯前，李茂已经看完内容，惊得合不上嘴。
徐倚婧觑他一眼，却道：“我见赵总的事，请你替我保密。”
可在李茂听来，像是老板找了徐倚婧来救场，两人显然已经达成某种共识和利益交换。
否则协议上写的这事，对她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
提前清了场，会议室只剩下纪唯真。
她看到李茂身后的人影，下意识就皱了皱眉头，一种无端的抗拒在心里升起。
她几乎想立刻逃离会议室。
可徐倚婧已经走到眼前，甚至递过来一份文件。
“你知道曜视新出台的恋综吗？”
纪唯真眨了眨眼睛。
这个恋综岂止是知道，它从官宣最初开始，就引爆热搜，吸引了无数人的关注。
节目采用最新的全息智能系统，全方位捕捉嘉宾之间的亲密度。
不同的亲密行为还有表露出的情感，都有对应的积分，该积分会实时在大屏上更新。谁对谁动心，一目了然。
而且系统有一套严格的评判标准，没有人可以通过演戏骗过它，以此确保节目的真实性。
这也变相地宣告，节目没有剧本，全程走心。在一众靠抓马、剧本的恋综中，开辟了新的赛道。
纪唯真来回看了两遍协议内容，有些不可置信地抬头。
“你的意思是，我和你捆绑上恋综？”
“是。”
这个综艺已经公布的人选咖位都不低，是以她压根就没有被邀请的资格。
至于徐倚婧，先前没有参加过任何综艺，如今跻身一线，影后综艺首秀这个名头，或许比纪唯真参加恋综还要响亮。
更别说，两位人选一起公布。
毫无疑问，徐倚婧这一招是雪中送炭，可纪唯真却不敢接。先不说这招是否有用，就她们目前的关系，怕是怎么演都演不出cp感来。
她把协议推回去：“谢谢，但是我不同意。”
徐倚婧像是料到她会拒绝，连眉头都没动一下，只是浅浅笑了笑。
纪唯真看她这副胜券在握的模样，直觉她还有后招，于是率先起身。她假装没看到李茂的欲言又止，只说了句“我先走了”，快步离开。
她穿过走廊到露台上，深夜的安静放大了内心的烦躁。
出神之际，手机忽然夺命似的响起来，她看一眼来电显示，莫名想要躲避这个电话，可铃声执着地响着。
纪唯真深吸一口气：“妈妈。”
“网上的事情我已经看到了。这一次无论如何你得听我的，退出娱乐圈。”
“妈妈！你不能这样擅自替我决定。我也有在好好努力。”
“难道我眼睁睁看着你层出不穷的绯闻吗？你知不知道，妈妈有多担心？看到你被骂成这样，我连手机都不敢开。”
“可是我不想放弃，而且现在...”
“现在还不够山穷水尽？别以为我不知道，解约、赔偿还不够多？你信不信接下来你会被雪藏？”
“这么多年，我放任你自由，你告诉我你得到了什么？这次如果妈妈不帮你，你觉得你还能度过难关吗？”
母亲的话一字一句砸在纪唯真心上，把她仅剩的那点儿坚持也砸得所剩无几了。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纪唯真回头，笃定般开口：“你都听到了吧。”
现如今她已经不在乎自己的狼狈被徐倚婧看到多少，就像母亲说的，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露台上风有些大，月光从云层间透出来，冷冷地落在纪唯真的身上，她低垂着头，瘦弱的身躯在晚风里摇摇欲坠。
徐倚婧和她之间，是伸手就能将彼此拥入怀的距离。
可她们之间却只能容纳晚风流淌而过。
“一定要和我赌气吗？”
纪唯真骤然抬头，下意识呛声：“谁和你赌气了！”
她听到徐倚婧轻笑了一声，心里烦躁更甚。她最讨厌的，就是徐倚婧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阿姨那边我可以帮你说服，你应该明白如果我们捆绑，对你只有好处。等到风向逆转，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她每说一句，纪唯真便动摇一分。
徐倚婧太适合当猎手了，会看准时机再出手。循循善诱，极有耐心。
“你说得没错。但是我凭什么相信你？如果我们之间再出什么意外，那我岂不是连退路都没有了？”
纪唯真以为自己这样说对面人肯定会生气，可她却看到徐倚婧温柔如水的面庞漾开笑意。
“我们之间不会有意外。”
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露台上唯一的声音消失，四周静得可怕。纪唯真咬着嘴唇，脑子里乱哄哄的。
偏偏是在这样的时刻，徐倚婧又开口了。
“唯唯，我不想逼你，但你自己也清楚，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我知道你比谁都热爱表演，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不该为别人的错误买单。我也不希望你因为别人而放弃。”
她说这话的时候，神色严肃认真。每一个字，都正中纪唯真心脏。
徐倚婧不仅是合格的猎手，她还知道纪唯真的软肋。
咚的一声，心跳渐渐加速。
纪唯真看向徐倚婧，她的脸在身后灯光映照下，是那样清晰。
那些灯光仿佛全都跑到她眼睛里头，亮亮的，坚定的。似乎，还带着一丝期盼。
纪唯真感觉内心防线已经破开一个小口子，她终于忍不住问道。
“和我捆绑对你有什么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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