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这小东西扎透了木门,他也发现不了。不过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扎得这么高,这明明不是一个小女孩可以够得着的。难道是柳絮儿的东西,被她姐姐留在了这里?还是哪个喜欢恶作剧的客人留下的?
傅辞打量了一会儿那簪花,旋即把它收起来。
直到那人已经进了老鸨的房间有一会儿了,傅辞和陆逐才从门后退出来。
门被里面的人虚掩上了。傅辞从门缝中看一眼,发现那人正翻箱倒柜地找着什么。看他找地正起劲,怀里还抱着一堆东西,傅辞也不遮掩了,直接在那虚掩的门上踹一脚:“马全德,找什么呢?”
屋里的人下了一个哆嗦,手里一个值钱的花瓶“啪”一下掉在地上摔地四分五裂。老马夫颤巍巍地转过身子来,看见了小武平侯以及站在他身边的男人。
阿烛低眉顺眼,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情绪中脱离出来。马全德讪笑道:“我,我自然是来为老婆子收拾遗物的。”
傅辞掀起薄薄的眼皮瞟了一眼:“收拾什么遗物,你是来偷东西的吧?怎么着,白日里那些金银珠宝。还不够?”
“当然不够,”马全德脱口而出。但是他又气恼地掌了一下自己的嘴,知道自己多说话了:“侯爷,官府什么时候连赚多少钱都管了。”他浑浊的眼中闪着无赖的光。
傅辞一撇嘴角官府:“自然是不管,但是我管。说,是什么生意这么挣钱?这春满楼居然能喝得上官府特供的贡茶。”
那茶无非是两种渠道得来。一种渠道是通过地下的黑市买的官府流出,另一种渠道便是春满楼背后有人,而且马全德还这么笃定邹婆子这边还有金银。
“这……”马全德眼珠一转,看见一旁开着窗户,就想跑。只要他能跑出去着这春满楼,回到侍郎府,这小侯爷便不敢拿他怎样。只是没想到他才跳下去,刚在地上打了个咕噜滚,就被一队官兵给围住了。
老马夫被带回衙门接受审问。
“马全德,你趁夜摸进春满楼想干什么?”韩述冷着脸问。
他穿着一身黑衣,还蒙着面巾。此刻面巾摘下来,露出他那张猥琐而老迈的脸。可他还试图与韩述蒙混过关:“白日里不是说了吗?我只想去收拾些老婆子的遗物罢了。”
然而韩述怒道:“你当本官好糊弄?!马全德,据本官所知,你还欠了赌坊不少钱吧。那些人警告过你,再不还钱就打断你的一条胳膊一条腿。说!你是不是为了还赌债而图谋邹婉莹的财产,将她烧死在春满楼后堂!”
老马夫一听,连连喊冤:“冤枉呀韩大人,我虽然缺钱,但我真没杀她呀!”
韩述明显不信。一个为了赌钱连自己亲生子嗣的性命都不顾的老赌鬼,做出这种事的可能性颇大。说不定便是这老赌棍赌上了头,欠下了自己一辈子也还不起的债,便将注意打到了老鸨身上。
而老鸨自然知道她这前夫是个无底黑洞,怎么填也填不满,因此老赌棍恼羞成怒,将人烧死在春满楼。又打着为其治丧的名义,得到她的全部积蓄。
“来人,将这老赌鬼押进大牢!”韩述下了令。
“冤枉呀大人!冤枉呀!”老马夫哭着喊着,却被衙役们拖走了。
看着老马夫被带走,傅辞眉头轻皱。
这老马夫明显没说实话,可是,也没有证据完全指向是他杀的老鸨。
而且,侯大侯二已经从老鸨房中搜出来那么多金银财宝,马全德身为一个老赌鬼却丝毫没有对这些东西死缠烂打的意思,反而笃定老鸨那里还有钱。除去一楼人的吃喝拉撒,一个小小花楼,竟然有这么多盈利吗?
今日下了堂之后,傅辞却没有直接回府。这纨绔难得有兴致,不坐马车,非要下来走走。
如此寒冷的天气还有不少谋生计的人在街上忙活,其中就包括卖饆饠的摊子。
傅辞往那一站,呵,还真有不少人。
这大冷天儿的,那小小的饆饠摊子却几乎坐满了一半的客人,而且多数人似乎与老板还相熟。桌上摆着樱桃饆饠,有的还点上二两酒,在这寒冷的冬天里,也算暖身子。
他回头知会了阿烛一声:“过来,今天本侯请你吃饆饠。”
两人在饆饠摊子坐下。
不一会儿老板兼小二便过来招待:“二位吃点什么?呀,怎么是您?”
巧了,那饆饠摊子老板恰好是前两天他们见过一面、据说心仪柳柳的楼二。楼二显然也对这外形出众的两人印象很深。
傅辞拿过来他手写的菜单,往上一瞧。哟,这人写得一笔好字。
倒不像个卖碧罗的摊贩了。光这手字,在卞都的读书人之中便足以拿得出门去。
“我看看,嗯……樱桃饆饠上一盘,羊肉碧螺上一盘。蟹黄……蟹黄饆饠就不必了,太贵了。不过老板,你这大冷天怎么还有樱桃饆饠卖?”
楼二笑笑:“您不知道,这樱桃酱我们一般都是腌渍好的。还有些樱桃是我们跟冰块一起放在冰窖里冰冻的。从冰窖里取出的鲜樱桃的要贵一点,这腌渍好的要便宜一点,但是味道也不比冰冻的差。您看您要哪一种?”
傅辞了然,不过有便宜的他干嘛不要便宜的:“便宜的吧,谁会买贵的?”
“嗨,您是不知道,有的时候这贵的反而卖的更好。”楼二给他们取来饆饠,又在炭火烧的炉子上热了热才端给他们。
“这好面的达官贵人都是选贵的。对这些人而言,好吃不好吃不是重要的,主要是为了与别人做一个区分。”老板说这些话的时候笑盈盈的。
端上两盘饆饠之后,又送了他们一小瓶饮子。
"这是小店新出的饮子,一般买两盘饆饠都会送这么一小瓶。您二位尝尝。”老板笑着道。
这老板人长得体面又会做人,难怪能揽下这么多熟客。傅辞看到楼二招待完他们,便又与那些熟客们相谈甚欢的样子。
“坐下吃吧。”他吩咐阿烛在他旁边坐下,自己率先夹起一只饆饠。那饆饠的酥皮外面还滋拉着油星子,在寒天雪地里冒着热气。里面馅料用的很足,是羊肉加上一点异域来的香料。
他尝了一口,这加了香料的羊肉一点也不腥,口感鲜嫩多汁。而饆饠的面皮也是酥脆可口,几乎入口即化。被老板烘烤的恰到火候。
“不错。”他意犹未尽地又夹了只羊肉的,吃完之后砸了砸嘴。又想试试那边的樱桃饆饠。等他看向那盘樱桃饆饠时,却发现那樱桃饆饠已经少了好几个。
他向坐在旁边的阿烛瞧去,只见他的嘴唇红艳,显然沾上了樱桃的汁水。
这人还是跟之前一样爱吃甜——他可能是唯一一个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傅辞慢悠悠地想着。
那人正要伸筷子夹下一只樱桃饆饠,却被傅辞横刀夺爱。
这盘子里明明还有大半盘的饆饠,而傅辞却偏偏要抢他筷子下面的那一只,而且还抢成功了。
阿烛抬眼看他一眼,那神情似乎透着一点委屈的意思。然而傅辞却丝毫不惯他,他径直将那只樱桃饆饠送进自己口中,并且享受地眯了眯眼。
这樱桃饆饠虽然没有羊肉饆饠那般对他的胃口,但也是能把这种食物和食材已经做到了极致。樱桃酸甜的汁水在他味蕾上爆开,这老板腌渍的樱桃也是一绝,既不过分甜腻,也不会失了樱桃本身的味道。
“手艺不错。”他夸赞一句。
碰巧经过他身边的老板笑道:“我这饆饠摊子已经做了十年了。就算这寒冬腊月,也会有不少老顾客找到我这儿来。”
傅辞挑了挑眉:“楼老板,你这生意不错呀,怎么没雇个人手?我看你自己一个人都要当两个人用。”
旁边有熟客插嘴道:“楼老板可用不着人手。他女儿嘹亮地很,往日里她在摊子上分担了大半的招呼客人,她爹在那边做饆饠。父女两个把这个小摊儿经营地红红火火的,可谓是这卞都城独一份!
你们怕是刚从扬都回来的的吧?才不知道这家饆饠摊子。
对了,往日里就算这种天寒地冻的时候,也能见楼小蝶麻利地在这里忙活。怎么今年入了冬之后一直没有看到她?”
一个面善的妇人道:“对呀老板,怎么好久没见小蝶了?小蝶姑娘人美心善,手脚也麻利。
等她及笄以后,我一定为她找一户好人家。”
傅辞却注意到,提到自己的女儿,楼二那张脸略微有些发僵。
他勉强笑笑:“小蝶染了风寒,在家休息了。这是小蝶酿的桂花酿,你们都尝尝。小蝶秋天把桂花封在窖里,又兑了上好的米酒。”
米酒的度数不高,连女孩都能在这里喝一杯不带醉的,所以他也放心地提供给妇人。
“咳咳,”傅辞身边的阿烛忽然呛咳了一下,想要吐出来,可是还是不留神间一口已经咽下去了。
平日里雪一般的人儿不过几息之间便变的面色通红,而且眼神开始迷茫。
楼二看到他这副样子有些诧异,这位小兄弟怎么这副反应?他这摊位上的酒,连路过的女孩儿喝了都没有这般大的反应。这人为什么一杯酒下肚便一副醉了的样子?
傅辞瞅他一眼:“没事,他以前就这个样子,不用管他忙你的去吧。”
楼二稀奇地看他一眼,酒量差成这样的男人,真是不多见。他摇摇头,回了自己的摊位后面。
而坐在傅辞旁边的阿烛已经面色潮红,眼神迷蒙,显然已经不知道东南西北。往日笔直的背脊甚至打着弯儿,头不断的往桌子上落,显然下一刻便要睡过去的样子。
“诶诶别睡——”傅辞眼疾手快地拉住他。这寒冬腊月里,就算是喝了点酒,在这寒风里睡着也肯定要着凉不可。
“我没睡,”被傅辞拉住领子,阿烛忽然一个激灵地抬头,死死盯着傅辞那张脸。面前的那张脸长得特别可恶,特别像他以前的一个死对头,还有现在的一个成天知道寻花问柳的混蛋。
“朽木不可雕也……”陆逐嘴里念念叨叨着。
还好傅辞没听清楚,他凑过耳朵去:“嗯,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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