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悬有将军府徽记的马车在官道上疾驰,为免裴知越伤势过重真真死在她手里,褚梨吩咐随侍暗卫带着自家府中印信快马先行,前去通报淮安王夫妇。

半个时辰后,将军府厢房中。

褚梨坐于外室案几前,耐着性子听府医禀报,一双秀丽的眉随着时间流逝缓缓蹙起。

“您的意思是说,他失那么多血,却并无大碍?”

府医抬臂拭了拭额际汗渍,再度给到她肯定答复:“依照世子脉象看,确无大碍,好生将养半月即可,姑娘无需忧心。”

褚梨将将端起茶盏抿了口,闻言,被噎得呛咳起来,不顾喉间难受,她出声辩驳道:“袁伯您多虑了,我为何要忧心,只不过是怕他因今日这一遭讹上我罢了。”

袁伯点点头,不再多言,随后自药箱中取出一枚精巧玉罐放至案上:“姑娘颈间的伤亦无大碍,药膏姑娘收好,这几天伤处万勿沾水,结痂后着素雪一日三遍细细涂抹便可不留痕迹恢复如初。”

“多谢袁伯。”褚梨谢过,侧脸吩咐道:“素雪,你去送送袁伯。”

两人走后,褚梨再度端起茶盏,还未喝上,又见门房小厮领着两人快步行来,她轻叹了口气,忙不迭地起身敛衽见礼:“褚梨见过王爷王妃。”

淮安王王妃顾氏出身名门,惯来是个八面玲珑的,在上京名声好极。此刻,顾氏明知两人从前有过不少龃龉,见了她,脸面上那是半点不显,仿若完全不知内情一般。

不但如此,还热切非常地先淮安王一步,上前握住她的手将她扶起,柔声道:“好孩子,不必多礼。”

她眼梢撇过内室,话音一转,奚落道:“屋里躺着的那个是个什么性子,想必阿梨你也是知道的,若有得罪,待他好转,我定压着他到你跟前好好赔罪一番。”

稍顿,言辞恳切地叹道:“今日这番,我同王爷真是要多谢你了。”

褚梨忙推却:“王妃言重。我恰好遇着世子,行举手之劳罢了,只是不知今日……”

当今圣上近两年来,身体状况每况愈下,即使强令压下依旧未能瞒住那些个消息灵通的。

万人之上的那把椅子从不缺人惦记,虽说先皇后嫡出那位早早被立为太子,可贵妃如今宠冠六宫,年前又奉旨代掌凤印,如此势力之下,其子梁王自不会缺少朝臣暗中支持,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鹿死谁手。

淮安王夫妇同今上亲近非常,深得圣心,裴知越自小东宫伴读,同太子的关系亦作不得假。两方势力暗中角力的当口,本该远在边疆的裴知越却现身京郊,还浑身浴血,褚梨相信,今日之事绝非意外导致。

她话至关键节点处停顿,给足了淮安王夫妇面子。

若他们愿意将此间缘由说与她听,她便安静听着,反之,则将今日之事当做过眼浮云,夕阳垂落后,她自当全然忘却。

淮安王妃轻拍她手背,面上惊疑之色不似作伪,她思虑着缓慢地道:“我与王爷并不知裴煜因何返京,若不是接到你的消息……事发突然,一切的疑问怕是只能等他醒来再细细过问了。”

褚梨自是乖巧应是。

又过了番你来我往的客气话,褚梨主动道:“王爷王妃,方才我已召府医为世子看诊,世子身体底子好,是以并无大碍,二位大可放心,不过父亲如今不在京中,若留世子在鄙府照料,恐多有不便累及世子伤情……”

一旁静立许久的淮安王闻言,道:“来时已命人一应准备妥当,即刻便将这给你添麻烦的小子带回,待你父亲褚闵回京,我夫妇二人定当过府拜谢。”

话毕,褚梨极为识趣地先行离开厢房,不再过问后续。

半天里,又是疲乏又是惊吓的,骤然松懈下来,她通体上下倦怠得很,进到自个儿院里简单洗漱整理了番,干脆而直接地关上门休憩。

再度醒来已是掌灯时分,房中点起盏盏灯珠,昏黄的光线朦胧映照着,褚梨撩起幔帐挂于银勾之上,顺手拨弄旁侧挂着的铃铛唤来素雪。

素雪依声推门进来:“姑娘可算醒了,素雪还以为姑娘这一觉得补到天明呢,姑娘饿不饿,可要传膳?”

褚梨不大有胃口,拥着被子静坐好一会儿才醒了神答道:“不必。”

素雪于是将晚膳换作一盏热牛乳呈至她跟前,清甜的气味儿引得褚梨起了点儿意,接过来捧在手里慢吞吞地小口啜着。

忽而想到什么,褚梨随口问道:“淮安王夫妇可回去了?”

素雪作为贴身大丫鬟,熟知自家姑娘行事习惯,早早地着人在厢房外盯着,毫厘风吹草动都不曾漏下。然则此刻,她有些犹疑地回禀道:“回是回去了,只是方才,王妃又亲自来了,此刻人在前厅……说是得烦劳姑娘同她往淮安王府走上一遭。”

话音未落,褚梨将手中牛乳搁下,一骨碌下了床,边迅疾地穿外裙边道:“怎么未叫我?人来多久了?”

“约末半个时辰。王妃听闻姑娘在休息,言说不必着急,待姑娘您醒来再行禀报便可。”

褚梨颇觉奇怪,系好衣带不由地问了声:“裴知越醒了?”如若不然,淮安王妃怎会有闲暇再临她家府门。

“王妃并未告知,不过想来世子应是无碍了。”

褚梨心里莫名,却并未表露出来,整理好衣裳便径直迈步前往前院待客花厅。

“劳王妃久等。”

褚梨福身见礼,被扶起时,目光不经意地瞥向旁侧,顾氏手边的茶盏犹浮热气,想来是等候时间过久又不好反口扰她好眠,只好品茶作等。

“不妨事不妨事。”顾氏捧着她的手未松,一番关怀过后才开始言明这次拜访的缘由,似乎是有些难以启齿,竟叫这位一向利落大方的王妃娘娘面上浮出几分欲言又止。

褚梨见状,知心地道:“王妃您直言便是,若褚梨力所能及,定然不会推辞。”

“方才回去听闻膳房新做了糕点,我尝了尝味道很是不错,”顾氏嗓音放得软了些,温声道:“今日见到阿梨,心中喜欢得紧,立时便想邀阿梨尝尝,这才贸贸然唐突打扰,不知阿梨可愿过府小坐片刻?”

肃京男女大防并不似前朝那般死板,即便如此,也甚少有未婚嫁的女郎独自前往另一未婚嫁的郎君家的。

然顾氏这番话说得很是妥帖,明面上只是邀她前去吃茶,便是有心人想要做文章大可赖到长辈喜爱小辈上,再不济,她以王妃之尊亲来邀她,谁敢出声置喙半分。

种种计较下来于她闺誉倒是无甚妨碍,且,即便顾氏今夜并未前来,待过些天,她也是要找裴知越要个说法的,今夜能去再好不过,省得她还要另找由头。

思及此,褚梨笑着应承了下来:“那阿梨便却之不恭了。”

*

淮安王府。

自下马车起,褚梨不置一言,眼观鼻鼻观心地随着人往里走,毕竟顾氏专来寻她,虽未言明,但定然不会真的只是寻她吃茶。

穿过曲水游廊,迈入月洞门,一道笔锋清劲凌厉地匾额随之映入她的眼帘。

嗯?竹苑?

裴知越的院子。

呼吸沉浮间,些微泛苦药香伴着夜风渗进,见顾氏并无解释之意,褚梨权当不知,提起裙摆踏上台阶。

却不想,淮安王竟也在此。

褚梨福身见礼,耳目前所未有地清明起来。方才廊下,站有好几位医者,似乎是在商讨些什么,加之此刻淮安王一脸肃容……

许是近些天无聊时话本子看得稍稍多了点,她脑海竟不由自主地浮现不着边际的事儿来。

难道是裴知越命不久矣,回光返照时说出她是给他最后一击的凶手,央爹娘寻她报仇?

若是如此,这人肚量未免过分小了些,她都还没计较他今日暗算之事呢。

转瞬间,褚梨心思不知转了多少个弯转,甚至在淮安王出声前,她连推托抵赖之词都备下了好几种。

然而。

“您说什么?裴知……”最先的惊讶过后,褚梨倏然意识到什么,变了称谓,“世子他,失忆了?”

“确是如此,太医署众太医一致断定。”淮安王沉声道,满面抹不开的忧色进一步地肯定她并非漏听错听。

稍顿,淮安王再度出声,给出的消息于褚梨而言可谓是惊天霹雳:“我那犬子醒来,非央着要见你,我与王妃拗不过,这才深夜请你过府,万望谅解。”

褚梨有些说不出话来,握着帕子的手收紧,半晌才艰涩地道:“褚梨同世子平素无甚交集,不知世子……”

顾氏闻言,忙道:“阿梨不若先同我进去瞧瞧?你放心,院子周遭都叫人守住了,今夜之事绝不会泄露半分。”

跟随淮安王夫妇拐过一副浮雪折竹样式的座屏,鼻息间药意愈发深浓,淮安王身形高大,将她的身形遮蔽在身后,以至于,未见裴知越其人,先听到一声略带沙哑却仍能分辨出冷淡的男声:“父王、母妃。”

淮安王未应,倏地转变作风,甩袖往旁侧挪移半步,道:“人给你请到跟前了,你可满意?可能用药了?”

窸窣声后,裴知越似是坐起身来,声调多出几分起伏:“多谢父王母妃。”

褚梨有些不解。

这厮为何非得见她?难不成失忆不是坏了脑子而是直接丢了?

一时间她竟有些拿不准其中缘由,然面上终究是半点不显,她敛眉低眸,福身见礼,将规矩礼仪拿捏得挑不出半点差错:“不知世子所为何事?”

却不想,裴知越竟乍然改变方才的冷淡态度,语气中含带着明显笑意地唤她:“阿梨。”

褚梨骤闻这般称谓,以为自己是被今日接踵而来的惊骇作弄得头晕眼花,错听裴知越所说,她轻轻晃了晃脑袋,礼貌发问:“世子方才……”

她还未将话说全,下一瞬,又听裴知越轻声唤道:“阿梨,为何不理我?”

“?”

“……”

陡然变换的称谓令褚梨几乎被打得措手不及,她暗暗掐住手心,可那声亲昵到与眼前人那张冷峻面庞完全不符的称谓仍在耳边回响,是真实存在的。

褚梨深吸一口气,在心中断定——裴知越大抵不止失忆丢了脑袋,怕是还多患了个名为失心疯的病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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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澜妄 /